第65章 愛情
C市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幾場大雪下過,整個城市都被蒙在一股灰白之中。
十一月份的時候,學校的三方下來了,林驚帆沒有再做糾結,領到三方後就直接和E.T簽訂了三方協議。
合同簽完後,一切仿佛都塵埃落定了,一切又仿佛才剛剛開始。
E.T給他放了一場長達五個月的長假,足夠他好好地過個寒假再做完畢業設計了。
簽完合同的那天,林驚帆直接收拾東西回了G市。
他拉着行李箱向外走去,校園裏人來人往,卻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樣。
老校區似乎一直都是這樣,每一年都要送走一批畢業生。
而他直到這時才感覺到,離別的樂章已然在這個冬天拉開了序幕。
上車前他回頭看了一眼學校,心裏莫名有些悵然若失,只覺得搬來老校區的那天仿佛還是昨天。
這就要畢業了?
他甚至連老校區的游泳館還來不及去過。
然而人生從來都是這樣,擁有的時候總覺得未來還遠,以後總有機會的,直到快要失去時才會覺得遺憾。
大四這年的寒假算是林驚帆人生中最長的一個假期了。從十一月份簽訂三方協議起,直到次年二月份畢業設計開題之前他都可以一直呆在家裏。
一開始那幾天他簡直快爽翻了。每天一覺睡到大中午,剛好趕上家裏吃午飯。吃完飯後,就躺在床上刷劇刷綜藝,一直晚上刷到大半夜,第二天又一覺睡到大中午。
林武連和沈芳菲都心疼他實習辛苦,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怎麽都得放松放松,是以也從來不說他。
Advertisement
于是林驚帆就這麽每天醉生夢死地過日子。
春節前夕,魏洋回來了,林驚帆去村頭接他。
于是一個人的醉生夢死變成了兩個人的。
魏洋也失戀了,雖然保研到了清華,但仍然掩蓋不住他滿身的頹喪。
“兄弟,你說咱倆怎麽就這麽慘”,聽林驚帆講完和周昊的那一段後,魏洋悲憤地把酒杯拍在桌上。
“現在知道兄弟好了”,林驚帆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剛談戀愛那會兒,連兄弟叫啥都忘了吧。”
“啧,連這你都要吃醋。咱倆多少年兄弟了,就算幾年不聯系感情也不會淡啊”,魏洋笑着搡了他一下,林驚帆也不甘示弱地錘了他一拳。
年關将近,空氣裏彌漫着一股吵鬧的味道,夜市攤下聚着不少人,喝酒抽煙烤肉劃拳。
北方的漢子們大都豪爽剛硬,大冷天裏不少人只穿個夾克衫就出街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跟身旁的妹子吹噓個沒完。
烤肉架上油水滋啦作響,大把的孜然撒上去,香味伴着吵鬧聲飄出老遠。
“五十串牛蹄筋好了!”老板娘大聲喊着從一堆桌椅中穿梭而來,把一串烤肉放在他倆面前。
魏洋拿起鐵簽咬了口肉,又正色道:“那你現在準備咋辦,站在你兄弟的角度,其實我覺得就這麽算了挺好的。”
“畢竟一旦開始談戀愛,要應付普通的女孩子都挺難了,兄弟我就是活生生的反例。更別說這姑娘還有抑郁症,你自己也擔不起這責任......”
“我也不知道”,林驚帆郁悶地喝了口姜汁可樂,茫然地靠在椅背上,說:“我也知道跟他在一起會很難,但就......還是老惦記他,擔心他過的不好......”
“人麽,都是這樣的,總覺得自己很重要”,魏洋郁悶地喝了口酒,“其實這世上,沒有誰沒了誰就不行的,分手了又怎麽樣,日子還不是照樣過。”
“你這是給自己洗腦呢吧”,林驚帆瞥了他一眼,“還說我,自己不也照樣忘不掉?”
“誰忘不掉”,魏洋猛地拍了下桌子,激動道:“誰說我忘不掉了!老子英俊倜傥,未來還有一大片花園在等着我,誰他媽就忘不了她了。”
“……”,林驚帆靜靜地與他對視。
半晌。
“你醉了”,他說。
“我沒醉”,魏洋軟綿綿地靠在塑料椅上,頭搖的像撥浪鼓。
“你醉了,兄弟”,林驚帆拍了他肩膀一下,魏洋登時一個坐不穩,踉跄着倒在了桌上。
林驚帆笑着搖了搖頭,看着滿桌的啤酒瓶,陷入了沉思。
“還不是你這個徹貨,不會喝酒,害老子喝這麽多……”,魏洋一邊趴着還一邊在嘟嘟囔囔。
林驚帆凝視着桌上的一團淩亂,仿佛透過他們,在看另一個人。
“喂,陽-痿,其實你說錯了,不是他離不開我,是我……我根本離不開他”,他舔了下嘴唇,兩手墊在腦後,仰起頭看着漫天繁星。
“陽-痿”,他輕聲的喃喃,“我好像……還是愛上他了。”
即便一次次地否認,一次次地退縮,一次次地告訴自己要理智,但終究,還是騙不了自己呢。
手機在桌上振動了起來,陌生的電話號碼在屏幕上閃爍,林驚帆木讷地點下接聽。
“喂?”
對面沒有人說話。
“Hello?”
對面還是沒有人說話。
林驚帆的疑惑只維持了不到一秒鐘,電光火石間突然想到一個人:
“周……昊”,他試探着開口,“你是周昊?”
對面依舊沉默着,只有隐約的呼吸聲伴着風聲從聽筒內傳來。
“你就是周昊”,林驚帆肯定地說,“昊哥,你現在哪裏,還在C市嗎?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我剛剛……”
沒等他說完,電話倏然間挂斷了。
就在那一瞬間,林驚帆徹底确認了對方的身份。
他點開通話記錄回撥了回去,對方挂斷了,再次打過去時,對方已經關機了。
“靠!”
林驚帆暴躁地把手機扔在桌上,魏洋正趴着睡覺,被這動靜吓得一個激靈,轉了個身又繼續睡。
林驚帆坐在椅子上平複了一會兒情緒,又重新拿起手機。
他想給那個陌生的電話加上備注,然而當點開那串數字時,他赫然發現,這個號碼在今天之前還曾經給他打過好幾次電話!
大多數都是在淩晨、半夜這種時間段打來的。
上學期間每天給林驚帆打電話的人很多,沒接通對方自然會再次打過來,是以他平時不太關注未接來電,沒想到竟然就這麽錯過了!
夜風冷澀地吹來,林驚帆只覺得周昊快要把他逼瘋了。
他長到這麽大,從沒體會過這種感覺,恨不得現在就買張票回C市去。
可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周昊在不在C市,或許他回家過年了?
然而他甚至連周昊的家在哪裏都不知道,只隐約記得「None」曾經說過,他的家在一個很偏僻的山村裏,父母都很傳統……
他在家裏一定過的很不快樂。
林驚帆頹喪地靠在椅子上,雙手在臉上搓了搓,有種無力的感覺。
夜市的喧鬧還在繼續,他在冷風中坐了很久,周昊沒再打電話過來。
夜市收攤了,他架着魏洋回家,疲憊地躺在床上,睡了過去。
春節對于林驚帆這個年齡段的人來說,是一個極其尴尬的存在。
林驚帆小時候還挺喜歡過年的,家裏親戚多,每年走親訪友的都能拿到不少壓歲錢。
但是随着十八歲成年,每年發壓歲錢的時候簡直就變成了一場“不能收不能收”和“必須收必須收”之間的拉鋸戰。
是以他現在每年寒假最頭疼的就是過年。
除夕那天按照村裏的慣例要大掃除,林驚帆和林武連忙上忙下的貼對聯貼門神,把家裏徹徹底底打掃過一遍。
沈芳菲則在廚房忙活了一下午,準備了一桌年夜飯。
七八點的時候村裏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魏洋賊幼稚,揣了兩盒小侄子的甩炮來找他。
兩人穿着厚厚的羽絨服,一人一盒炮在路邊扔着玩,扔完後各自回家。
八點半,全家人坐在桌前,邊吃年夜飯邊看春晚。
“春晚越來越無聊了”,林武連喝了一口小酒,感嘆道。
“就是”,林驚帆接了句,“要不明年過年我帶你倆出去旅游吧,年年都這麽過,真的太無聊了。”
“那怎麽行”,沈芳菲不悅道,“不走親戚不待客了?你要是不想在家過年,自己找你朋友們玩去,別撺掇你爸。”
“我不是這個意思……”
“兒子啊”,林武連語重心長地看着他,“你這眼看也要畢業了,在大學要是談到女娃了,也帶回來給我和你媽看看?”
林驚帆心道又來了,只好叫苦道:“爸!真沒有!”
“怎麽可能沒有!”林武連不悅道,“我和你媽又不是那不講道理的人,再說你這年紀又不小了,有啥情況還不能給我們說了……”
林驚帆簡直是一個頭兩個大,想到以後每年都要面對這樣的拷問,簡直都不想回家過年了。
十一點多。
手機斷斷續續有祝福短信發來,林驚帆逐一答謝過後,想了想,也編輯了一條短信,打算一會倒數跨年的時候群發給大家。
他的指尖劃過那個陌生的電話號碼,那天後周昊沒有再打電話過來,林驚帆倒是打了好幾個過去,不是被挂斷,就是提示電話已關機。
他沒有給這個電話存上備注,事實上他已經快背過這串數字了。
春節聯歡晚會開始倒計時,十二點,新年到了,林驚帆按下了群發鍵。
村裏的鞭炮聲此起彼伏像是要震破耳膜,沈芳菲拿着一封壓歲錢出來,笑盈盈地遞給他。
桌上的手機叮咚叮咚震個不停,大家彼此發送着遙遠的祝福,足足一個小時後,熱鬧才慢慢平靜下來。
村裏的燈籠高高挂着,不少人今晚就打算徹底不睡了,守夜到天亮。
林驚帆躺在床上,又一次點開那串號碼,猶豫片刻,撥了出去。
像是有些某種預感一般,那邊這次竟然接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依然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