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跑步
C大有一個特別變态的規定,除了九月份的大學生體質測試以外,每年春季學期還要進行一次小型的體質測試。
測試內容與體育課的科目有關,但是除了專項考試,還有幾個必考項目。
男生是一千米、五十米和引體向上,女生則是八百米、五十米和仰卧起坐。
于是每到春天,柳絮亂飛的時節,總能看到一群在床上躺了一年的大學生苦逼兮兮在操場上跑步。
林驚帆從小到大最愁的就是一千米,在飯桌上一聽到他們提起,整張臉都垮了下來。
“你們知道為啥五十米、三千米,你們都覺得還能接受,但是一提到一千米就怕的不行嗎?”
周翔兩手夾着筷子在空中虛點兩下,神采飛揚地給他們科普。
張、林、許三人像三株蔫了的仙人掌,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周翔:“你們有沒有發現,每次短跑的時候,一開始就會拼盡全力,長跑的話,一開始則會保留實力,等到後期沖刺。”
“但是一千米和八百米就很尴尬,靠沖刺吧,沖不完,保留實力容易不及格,所以恐懼一千米不是你們的問題,而是因為一千米本身就設置在你們的身體極限點上......”
“翔哥,你這到底有沒有理論依據?”張昭懷疑地看着他。
周翔:“哦我瞎編的,這不是為了緩解你們緊張的氣氛嗎?”
許澤群:“緩解個毛啊!我現在更緊張了好吧。”
林驚帆一臉恹恹,點開微信,發現應喆沒回他的消息,于是更加蔫了。
許澤群:“喏,你看帆仔都聽不下去了,連話都不說了。”
周翔:“帆仔是嫌你太聒噪了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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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幼稚地吵吵鬧鬧,回宿舍午睡、上體育課。
四班的體育課安排在周四下午兩點,開學在超級課程表上刷到課表時,林驚帆還感慨過:
“上午‘貴婦’,下午體育,這課表排的,冰火兩重天啊。”
大學的體育課豐富多彩,林驚帆平時最愛上的就是公選和體育,今天到了操場卻笑不太出來。
這學期他們幾個搶課失敗,最後只剩下個太極拳給他們選,教太極拳的是個年近六旬的老教師,姓王,這會兒正拿着個表格在操場上吹哨集合。
“先跑五十再跑八百一千”,王老師組織男生女生在草坪上熱完身,吹了聲口哨道,“男生跟體委去一千米起點,女生跟我來。”
“加油帆仔”,張昭拍了下林驚帆的肩膀,“悶頭往前跑,眼睛一睜一閉就過去了。”
“加油昭哥”,林驚帆跟他擊掌,把手機裝進背包裏前又看了一眼,應喆還沒有回複,他随手把包扔到一邊,做預備動作。
操場上的人很多,十八班剛剛測試完八百米,還有幾個人沒跑完。
王老師示意他們等一會兒,等到十八班最後一個人跑回去的時候,王老師在八百米的起點吹了一聲口哨。
所有男生上半身前傾,擺出站立式起跑姿勢,林驚帆站在環形跑到最內環,突然有種沒來由的緊張。
槍聲響,所有人如同離弦地箭一般沖了出去,林驚帆大腦一片空白,本能地跟着隊伍沖了出去。
他高考前曾經惡補過一段時間一千米,高三那會兒班主任還給他們總結了各種跑步要領,最後勉勉強強地通過了考試。
然而上了大學後,他除了體育課幾乎不運動,體質比起高三時候尚且不如,跑第一圈時還能跟着大部隊一起,到了第二圈就有些體力不支,開始慢慢地落後了。
C大的操場外圍種了一排柳樹,林驚帆感覺到有柳絮順着呼吸被吸進來,鼻腔口腔裏一陣酸癢,他艱難地邁步,呼吸開始錯亂。
他開始強迫自己想些別的,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今天“貴婦”講了什麽算法?
圖書館借的書啥時候到期?
晚上吃啥?
......
應喆為什麽不回他微信?
自從兩人開始談戀愛,林驚帆幾乎什麽事都要跟應喆分享。
在網上看到好看的段子視頻,就會轉發給應喆,加上一句“哈哈哈”,路上遇到只流浪貓,也會拍張照,加句“下次買點火腿腸來喂”,吃到好吃的、看到有意思的活動,都會第一時間想到應喆。
他恨不得把自己的方方面面都分享給應喆。
雖然迫于現實的壓力,感情和生活必須保持泾渭分明,但他仍認認真真地把應喆當成自己地愛人來對待,毫無保留地跟他分享自己的一切。
應喆對于聊天則沒有林驚帆這麽熱衷,偶爾也會跟林驚帆分享看過的電影和小說,以及一些體育新聞,或者說一些膩歪的情話,回複則時多時少,但只要是林驚帆發的,他每條都會回。
像今天這種幾個小時不回微信的情況,還是破天荒第一次。
睡過頭了?
還是在打游戲沒顧得上回?
林驚帆腦袋鈍鈍的,雙腿像鉛一樣沉重,急促的呼吸間一股鐵鏽味從喉嚨湧出。
“帆仔,加油!”莊夢圓經過他時喘着粗氣吼了聲。
“帆仔,加油啊!”又有人道。
第二圈快要接近尾聲,有女生已經跑完了八百米。
林驚帆眼前發黑,體力已經到了極限,他覺得自己下一秒可能就會暈倒。
口腔內的血腥味兒越來越濃,林驚帆深吸一口氣,準備一鼓作氣,沖刺完最後的兩百米。
這時一大團柳絮随着呼吸湧入鼻腔,他開始不受控制地咳嗽起來,與此同時,胸肋部傳來一陣劇烈的疼。
岔氣了。
林驚帆咬牙,還想要繼續跑完,然而胸腹傳來的疼痛撕扯着他的神經,實在無法再邁開一步。
天空一瞬間灰暗了下來,林驚帆在心裏罵了一句髒話。
“沒關系帆仔,下周還可以補測一次。”張昭安慰道。
“春天測一千米就是這樣的”,莊夢圓道,“柳絮太煩人了。”
“沒事兒的,帆仔”,幾個相熟的同學都相繼過來安慰。
林驚帆勉強對朋友們擠出個笑臉,心情低落地躺在草坪上。
還是失敗了,唉。
他現在的心情莫名糟糕,沒有來由的,就是很糟糕。
很多負面的想法從心底冒出來。再測一次又怎麽樣,還不是得重新經受一次這種折磨?再測一次就能過嗎?
我注定過不了了,我就是這麽糟糕,他有些自暴自棄地想。
莊夢圓和張昭下節都有課,陪了他一會兒就走了,很快操場上就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幾個人。
不一會兒,下一節體育課的人又湧進操場。
林驚帆等到呼吸平複的差不多,才從草坪上坐了起來。
他從背包裏拿出手機,微信提示有新消息。
應喆回複了?他有些期待地點進頁面。
只一眼,就如同墜入冰窖,心情瞬間跌落谷底。
「應喆」:我已經跟朋友組好隊了,你怎麽不早說?
如果是擱在平時,應喆這麽回複,林驚帆至多會有些失落。
可是現在他的心情糟糕無比,所有的情緒都被無限放大,應喆的回複簡直就是給了他當頭一擊。
“你怎麽不早說?”
這質問的語氣狠狠地刺痛了林驚帆,他以為他也想跟他一隊,他以為他也想盡量争取和他在一起的時間,他以為他們是一樣的想法。
可他已經跟朋友組好隊了。
朋友,林驚帆自嘲地笑,他甚至不知道他的朋友是男是女,姓甚名誰。
這男朋友當的,也是沒誰了。
「看不見的帆」:所以你從來沒想過要和我一隊,是嗎?
「應喆」:咱倆,表面上還是不要走的太近比較好。
林驚帆冷笑:哦,為什麽?
應喆似乎還沒有感覺到他情緒的異常:不是說好了嗎,平時就當普通同學嗎?要是被人發現了咱倆這事兒,就完蛋了。
「看不見的帆」:完蛋了?有那麽嚴重嗎,我們的關系是有多龌龊、多不堪。你就這麽怕被人發現?
直到這會兒應喆才意識到好像哪裏不對勁兒,他有些猶豫地問:寶貝,你怎麽了?
林驚帆深吸一口氣,開始噼裏啪啦打字:你說搞地下情我同意,但是也沒有必要謹慎到這種地步吧。
-平時在食堂遇到,打個招呼一起吃個飯不行,上課的時候不敢坐在一起,明明在一個教室還非得隔的遠遠的,不能一起上自習,在宿舍樓下要裝偶遇。你的朋友我一個不認識,我的室友你也不願意接觸。每次約會都在賓館,見面就是做,你不覺得咱倆根本就不像一對正常的情侶嗎?這戀愛談的,真他媽絕了。
應喆似乎是有些懵了,半天沒有回複。
林驚帆躺在草地上,他覺得很失望,失望後則是深深的悲涼。
他甚至不知道是該怪應喆,還是怪這世道,又或是怪自己是個該死的同性戀。
半晌,應喆道:可以,打電話嗎?
操場上一聲槍響,新的八百米一千米測試開始了。
林驚帆眼眶發紅,握着手機的手不住顫抖,他微微遮着眼睛,隔着操場的鐵絲網,看向湛藍的天空。
天還是那麽藍,雲還是那麽白。
柳絮紛紛揚揚,将春的氣息灑向每一個角落。
林驚帆第一次對這段戀情的未來産生了迷茫。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心疼他們倆~
今天依然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