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四分之一

第13章 火車

他們乘坐的是一輛K字開頭的旅行快車，硬座，買票的時候劉東特意選了連號。

四個人坐對面，剩下兩個人坐過道另一邊，也是挨着的座位。

隊裏只有倆女生，劉東便組織四個大男生把行李扛到行李架上。林驚帆惦記着向甜心情不好，便向劉東要了兩人連坐的票，和她坐在一起。

火車緩緩開動，春日陽光爛漫，這一趟火車的旅行足足有八小時。

十點發車，晚上六點到站，住一晚後再乘坐大巴前往學校與當地志願者彙合。

“來來來，來打牌。”幾人甫一坐下，劉東便變戲法一般從包裏摸出兩幅嶄新的撲克牌。

“我去，領隊你這準備相當充分啊。”林驚帆笑看着他們那邊。

“那可不”，劉東長得很帥，說起話來眉毛一動一動的，有種爽朗的感覺，“東哥我就是居家旅行必備之小叮當，來跟我說，信東哥，得永生。”

“信東哥，得永生”，董一默吹了聲口哨，幾人大笑。

“玩什麽？”王嫣将兩副牌拆開，塑料膜收起來扔在小桌板下的垃圾桶裏。

“幹瞪眼有人會沒？六個人可以玩，輸了喝蘋果醋。”

“成啊”，張昭道，“幹瞪眼簡單，不會的跟着玩兩局就會了。”

“驚帆，你倆一起玩不？”劉東朝林驚帆這邊招呼，“六個人擠擠就坐下了。”

林驚帆指了指向甜，意思是我陪她，你們先玩。

劉東知道向甜心情不好，也沒勉強，道：“四個人的話，那咱要不就玩升級，有人會沒？”

“會”，董一默道，“昭哥不會打可以跟王嫣當對家，讓她帶。”

“呦，看不出來王嫣這麽厲害”，劉東半開玩笑地站起身，道：“你倆之前認識？”

兩人換了位置，王嫣和劉東面對面，董一默坐張昭旁邊，坐在對角線的兩人互為對家。

王嫣淺淺地抿了一下唇角，熟練地洗牌：“我倆是高中同學。”

“怪不得集合那會兒就覺得你倆像一對兒”，劉東從包裏拿出幾個紙杯，擺出來給一人倒了一杯蘋果醋，又給林驚帆他們那邊遞了兩杯。

“哈哈東哥你猜錯了，我倆還真不是一對兒”，董一默道，“不過從高中開始總有人說我倆一對，我巴不得這小妮子趕緊被哪個大豬蹄子拐了呢。”

劉東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王嫣，兩人視線一觸即分。

王嫣臉色有些發紅，沒好氣地把牌甩在桌上，“拐你個頭，還玩不玩啦。”

董一默忙道，“玩玩，開個玩笑嘛。”

火車轟隆隆地前進，K字頭列車的速度很慢，可以讓人盡情欣賞沿路這無邊的春色。

列車駛過C市的郊外，連綿的麥田就像綠色的浪般此起彼伏地連接到天的盡頭。天空幹淨的沒有一絲雜質，陽光鋪天蓋地地灑下來，将周圍的一切都鍍上一層金色。

春天的陽光總會帶給人好心情，向甜托着腮，看着沿路駛過的城市與村莊，麥田與陽光，心情總算緩和了下來。

“贏了贏了，連升兩級。”走廊對面傳來張昭興奮的聲音。

“我去，王嫣你也太神了吧。”劉東不可置信的聲音。

“帆仔，你去跟他們玩吧，不用陪我了”，向甜轉身看着他，眼睛已經不像剛才那麽紅了。

“沒事兒”，林驚帆有些擔心地看着她，半晌欲言又止，“江濤師兄，他，你倆這次不會是因為我......吧。”

向甜先是被問的一愣，繼而失笑道，“當然不是，想什麽呢你。”

“哦”，林驚帆撓了撓頭，“我就是覺得江師兄好像有點介意咱倆走得太近了......”

“他有什麽資格介意咱倆關系好”，提起這茬，向甜剛剛恢複的臉色又頃刻冷了下去，“自己先把自己管好再說。”

此話一出，林驚帆立即意識到事情不簡單，向甜深吸了一口氣，跟他講清了事情的原委。

起因是因為一次約會，3月16日是兩人相戀一百天紀念日，提前幾天就約好了出去玩一天。

結果當天江濤的一個project出了問題，一直在實驗室忙，放了向甜的鴿子，連說都沒說一聲。

向甜在北門等了快一個鐘頭，打了電話才知道去不了了。

“這也沒什麽”，向甜道，“做實驗做的投入我能理解，換個時間補上就可以了，但是......”

但是兩人約好補上的日子還沒到，向甜昨天晚上采購出門清單時，卻無意間在北門發現江濤跟一個女生單獨吃飯。

林驚帆：“！！！”

向甜：“我不排斥他有很好的女性朋友，像咱倆這種。但是如果是大大方方一起，為什麽不能告訴我？我還專門給了他一次機會，問他跟誰吃飯的，他說跟實驗室的人一起，這不是心裏有鬼是什麽？”

林驚帆：“......”

林驚帆只覺得觸及到了自己從未涉及的領域，心裏複雜難言，向甜說着說着又有些委屈，眼眶紅紅的。

林驚帆知道她是真的很喜歡江濤，對他們的未來也一直很上心，自己平時也甘願做那個付出多的人。

他不禁有些生氣，這麽好的女孩，為什麽江濤那個大豬蹄子不懂得珍惜，居然舍得讓她傷心。

然而想歸想，他是萬萬不敢這麽說的，就憑向甜仍舊喜歡江濤，他就不能火上澆油。

“你聽他解釋了嗎？”林驚帆問。

向甜想都沒想道：“我眼見為實，這還有什麽可解釋的，我早上給他打電話說分手了。”

林驚帆：“......”

怪不得剛剛的氣氛那麽沉重。

“唉，其實吧”，林驚帆道，“我覺得人與人之間，相互理解真的挺難的。”

向甜擡頭看他。

“畢竟我們都是獨立的個體，所以不管發生什麽事兒，第一時間肯定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走。我覺得你還是應該聽一下江濤師兄的解釋，說不定他真的是有原因的。”

“有原因就可以欺騙我麽？”

“萬一他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呢。”

向甜的表情有些松動，林驚帆道：“打個電話問問他吧，這世上最傷人的往往不是欺騙，而是誤會。”

這一句話徹底打消了向甜心底的防線，她拿着手機，點開那串熟悉的號碼。

“打吧”，林驚帆道。

“打吧”，對面大媽道。

林驚帆：“......”

向甜：“......”

林驚帆這才發現他倆對面坐了倆大媽，剛剛一直在聽他們說話，頓時一頭黑線。

“小夥子說的蠻對的嘛”，林驚帆對面的大媽道，“給男娃子一個機會嘛。”

“我看旁邊這男娃也不錯，有文化，會講道理，吃個蘋果不？”向甜對面的大媽道，說着從座位下拿出一個大塑料袋，裏面裝了滿滿一袋蘋果。

“不......不了，謝謝阿姨。”

氣氛一下子變得極其詭異，林驚帆簡直快尴尬死了，大媽卻熱情的很，不由分說拿出四個蘋果擺在小桌板上，“不客氣不客氣，就當給阿姨幫忙了，帶太多了吃不完。”

兩人推拒幾次，架不住大媽熱情的過火，林驚帆無奈道：“那行，阿姨您就坐這，我去給咱洗吧。”

說着拿起四個蘋果走向洗手池。

大媽把剩下的蘋果塞回座位下面的大旅行袋裏，看到向甜愣愣地看着手機屏幕，忍不住道：

“你們年輕人氣性都大，生氣歸生氣，氣完了還是得把事情說明白哪，總不能真的不一起了，你說對不？”

向甜紅着眼睛點點頭，想了想，還是打開手機給江濤發了條微信。

“這才對麽”，林驚帆對面的大媽點了點頭，又問，“小姑娘去哪兒呢？”

向甜答了甘肅，三人随口聊了兩句，大媽一聽他們是去支教的，頓時肅然起敬，搞得向甜很不好意思。

不一會兒，林驚帆回來了，大媽拉着他們又是一頓誇，兩人一起鬧了個大紅臉。

“找江濤師兄了？”林驚帆一邊削蘋果皮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向甜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知道誤會他了？”林驚帆把削好的蘋果遞給他。

向甜嘆了口氣，道：“唉，帆仔，你要是我男朋友該多好。”

林驚帆：“......你是存心要刺激我這單身狗嗎？”

“誰！誰單身狗？”劉東一邊打出一張紅桃A一邊道，“找東哥給你介紹，來，要妹子還是漢子？”

衆人哄笑。

林驚帆道：“你好好打你的牌吧。”

火車鑽出隧道，鋪天蓋的陽光從窗外灑了進來。

隔壁桌還在打升級，陣陣笑聲傳來，向甜跟江濤一開始聊就停不下來了，林驚帆去過道另一邊看了會兒他們打升級。

“帆仔要不要上？”張昭道，“換我。”

“不了，看你們打。”

董一默往裏面讓了讓，林驚帆坐下，三個大男生擠在一起，邊玩牌邊聊天。

“昭哥”，劉東和董一默又輸了，喝了杯蘋果醋，問，“我實在是好奇，你箱子裏到底都裝了些啥，我特麽就沒見過一個26寸的箱子能那麽重過，是裝了鉛塊嗎？”

“也沒啥，就是一些書呀學習用具呀啥的。”

“這些為啥不寄過去？”林驚帆好奇。

張昭道：“我查過了，咱們要去的地方還挺偏的，快遞估計都不去。”

林驚帆點點頭，本想說這些東西甘肅本地也可以買到，張昭又開口了。

“以前我家也在四川挺偏僻的地方，後來來了一批支教老師，也是給我們帶了這麽一箱子書，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小說。”

桌上一時有些安靜，這還是張昭第一次說他家裏的事情。

林驚帆一開始還奇怪，張昭平時幾乎連社團活動都不怎麽參加，居然會主動來參加這次支教，原來是因為這個。

林驚帆也是從農村出來的，他們縣雖然被劃為貧困縣，但是他自小到大倒是的确沒有體會過像張昭那樣連書都沒得看的苦日子。

小時候鎮上的租書店租一本書一天一毛，魏洋就曾經租過一本叫《壞蛋是怎樣煉成的》，不眠不休看了足足一個星期。看完後總覺得自己能當黑-社-會大佬，差點跑去學人紋身，林驚帆自己卻是天性不太愛看書。

然而張昭的行為，卻讓林驚帆認識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他。

劉東理解地點頭：“所以你當年在支教中受益，現在也想反哺回去。”

張昭：“也沒那麽高尚了，就是覺得小說挺好看的，也想讓山區的孩子們體會體會這種快樂。”

衆人：“......”

“不對啊，昭哥，你看的第一本小說是啥？”董一默問。

張昭：“《最小說》”

衆人：“......”

“這也太坑爹了吧！”董一默慘叫道，“你帶的不會也是......”

“當然不是了，那時候年紀小，現在怎麽敢。”

衆人這才放下心來，開始聊各自的家庭。

林驚帆這才發現，除了向甜和董一默家境很好之外，其他四人都是普普通通的家庭。

劉東也是從農村考進C大，王嫣的爸媽則在C市臨市的電廠裏工作。

然而大家君子之交，坦坦蕩蕩，絲毫不介意彼此出身，并且三觀一致。這讓林驚帆覺得，這次支教遇到的朋友，或許會是一生的朋友。

向甜和江濤膩歪完了，也湊過來，坐在王嫣旁邊。六個人擠在四個人的座位上，換玩幹瞪眼。

年輕人的精力似乎是無窮的，對面的大媽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每次睜開眼，仍能看到一群少年鬧哄哄圍在一起。

或許正值青春的人實在太過美好，即使吵鬧了些，卻也沒人願意阻擋那份勃勃生氣。

六人玩完幹瞪眼又玩接竹竿，玩到太陽從火車右邊轉到火車左邊，剩一個小時到蘭州站的時候，劉東終于喊停了。

“還一個小時了，抓緊時間休息會兒，等會去賓館那，得拉着箱子走挺久的。”

幾人于是稀稀拉拉地坐回去，王嫣拉着向甜坐到林驚帆剛剛坐的位置。

林驚帆坐在劉東旁邊，幾人靠着後座閉目養神。

手機忽然“叮咚”一聲，彈出一條消息。

「吉吉愛吃魚」：你在火車上？

「一葉扁舟」：嗯，你怎麽知道我還沒到？

對面沉默片刻，手機突然叮叮咚咚響了十幾下，「吉吉」一口氣發了十幾張照片過來。

林驚帆點開一張圖片來看，發現那是blued上顯示兩人距離的一張截圖。

「吉吉愛吃魚」：因為你離我越來越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這段是我第三次被應吉吉撩到~

今天依然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