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9)
看一二。”
袁夫人剛要出聲尖叫,王令宜陡然開口:“我建議你好好想想,方才,他為什麽拉了你一把。”
袁夫人嘴唇顫抖起來,她看着床上躺着的那個男人,不由得後退了一步。
“如今在宮裏出了這事,皇上恐袁夫人出意外,所以請太後出面掌管後宮。”謝寶林繞過袁夫人,看着門外被制服住的那些蒙面人。
士兵卻并不買謝寶林的帳,有人道:“皇上怎的不再出面,可是皇上出了意外!”
“若不信,大可請太後前來,當着太後的面由太醫來診斷!”謝寶林神情肅穆,“皇上連夜操勞,已是幾晝夜沒有休息的,如今事情方才落定,皇上支持不住,有何異議!”
作者有話要說: Orz,這次更了就接上感覺接着寫,不會斷這麽久了。
抱歉。
☆、太後
謝寶林最終環視沉寂的人群,沉聲道:“請太後!”
顏華已經帶了人去往泰禧殿,謝寶林不再顧及鳳儀宮中的士兵,轉身回到偏房,對角落裏的袁夫人看都沒有看一眼,徑直走到床前,垂眼看向瞪着自己目眦盡裂,卻一句話都說不出的皇帝,淡淡問道:“皇上可有異議?”
皇帝自然是說不出的。
謝寶林颔首:“那便就這樣做了。”
“毒婦!”袁夫人面色蒼白,捏緊了自己的披風,低聲吼了一句,“你對皇上做了什麽?”
王令宜怕她嚷嚷,卻又見謝寶林未曾阻止,便向謝寶林眼神示意了一下。
謝寶林自顧自坐在榻上,沖王令宜笑着招招手,待她過來,就伸手勾住了她的小拇指。原本謝寶林神情不算太好,現下卻似乎稍稍回暖了些。
謝寶林笑了:“袁夫人在說什麽?不是你最近都為皇上送湯的?你都忘了?”
皇帝聽了,嘴裏含糊不清地叫着,怒急之下,他的手擡了起來,狠狠地拍身下的床。
袁夫人忙沖到床前,握住皇帝的手,哭着解釋:“皇上,不是妾身,妾身不知道,謝寶林是在栽贓妾身!皇上,如果湯裏真有毒,妾身又怎麽會喝?既然喝了,孩子怎的也會沒事?您信我……”
“袁夫人,還是多謝你了。”謝寶林把頭靠在王令宜肩膀上,手還牽着王令宜的,語氣還一如既往雲淡風輕,“助我一臂之力。”
袁夫人陡然回頭,擡手把眼淚抹掉,她的眼妝已經開始花了,她卻絲毫不顧及,只咬牙道:“謝寶林,你不怕遭報應麽!”
王令宜立刻冷笑着開口:“非要她死了,你們得意了,才可以?你未免也太天真!”
謝寶林用手指輕輕壓住王令宜的唇,笑道:“诶,你可別再說了,吓着她。”
“你怕吓着她,你也不怕吓着我。”王令宜有些委屈,偏頭瞧着謝寶林精巧的鼻尖,恨不得上前咬一口。
“你跟她争什麽。”謝寶林緩緩坐直身子,“算算時間,太後應該要到了,我先出去了。”
謝寶林離開沒多久,王令宜便聽到外面一陣山呼:“參見太後!”
王令宜沒理袁夫人,也起身迎到門口。
只見太後面色雖還算平靜,但步伐稍顯匆匆,可見她內心也是有些亂了的。再看伏地行禮的謝寶林,舉止平靜,話語清楚從容,這就讓王令宜不由得覺得,謝寶林哪怕就是跪着,似乎也不覺得她就低人一等。
太後站定,深深地看了謝寶林一眼,道:“起吧。”随後,太後回頭,對一并過來的幾位太醫道:“随哀家進去看看皇上。”
王令宜的心提了起來。
如果當真是謝寶林給皇帝下的毒,豈有查不出的道理?王令宜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太後踏進偏房。
太後忽地回頭,看着院中士兵,還有那些尚未關押起來的蒙面人,補充了一句:“将這些人秘密押到牢中,其餘人守住鳳儀宮,沒有哀家的令,任何人不能進出。”
謝寶林起身,也随之跟了進去。
偏房裏,袁夫人伏在床前,不肯離開,倒叫人看了不由得動容。太後瞧着皇帝的神色,只覺得看上去的确不好,明明依然醒着,可怎麽就動不了了呢?
“皇上,你感覺怎麽樣?”太後輕聲問。
皇帝張着嘴,只能斷斷續續發出幾個聲音來,卻是讓人聽不懂什麽意思的。
“皇後,怎麽回事?”太後驀然問。
謝寶林道:“太後娘娘,妾身已不是皇後了。”
太後聽出她話中的疏離,便不由得想起謝家的凋敝來,于是便不接這個話,吩咐太醫道:“給皇上仔細瞧瞧。”
幾位太醫輪番診斷,最終也不太敢确定,嗫嚅着不肯開口。
太後瞧得心頭窩火,當即問:“如何?”
“似乎是中了毒。”其中有位年長的太醫沉聲道。
“中毒?”太後心頭一跳,“可能确定?”
太醫道:“不能全然确定,只是需要找禦前伺候的宮人确認,看是否有什麽異常。”
太後坐于榻上,眉目也淡下來:“宣禦前宮人。”
不出一刻鐘的光景,張太監便帶着禦前宮女等人進到偏房,遠遠地跪了一地。
太後未曾讓他們起身,直接問:“張太監,近日皇上起居可有什麽異常?”
張太監原本說沒有,可忽地想起什麽來,便略帶遲疑地擡頭看了袁夫人一眼,而後道:“倒是有件事,最近這些日子,袁夫人每晚都會送湯過來。”
聞言,太後便蹙起眉。
“碗呢?”太後問。
張太監道:“袁夫人帶走了的,奴婢也不清楚了。”
“好一個不清楚!”太後倏地發火,“龍體貴重,你們就是這麽伺候的?”
王令宜覺得此刻的袁夫人有些奇怪,她只在旁邊呆呆落淚,似乎也不準備分辯了。事出反常,王令宜不由得對袁夫人多上了幾分心。
為防止西南江南情況變本加厲,皇帝重病的消息就封鎖在少數人這裏。現在皇帝不露面還可行得通,但已經近年關,十日後便是大年三十,皇帝勢必要出面的,到時候,又當如何?
皇帝如今就在承乾宮靜養,閉門不見任何人。
而泰禧殿中,太後正閉目養神,聽到門外通報“謝氏到了”。太後方才睜開眼睛,右手揉揉太陽穴,聲音疲憊道:“讓她進來。”
棉簾先是微動,後來才是太後婢女掀開棉簾。謝寶林輕輕踏了進來。她隔着屏風,向太後款款行禮:“太後娘娘。”
“先進來。”太後道。
屋裏只有太後和謝寶林兩個人。謝寶林繞過屏風,眉目安靜,不動聲色。
太後陡然砸了一只茶杯,低喝道:“跪下!”
謝寶林不曾辯解,依言跪了。
“謝寶林,你對皇上可有怨氣?”太後問道。
謝寶林聞言,擡眼望向太後,語氣不卑不亢:“娘娘,興衰榮辱原本就瞬息萬變,妾身何曾為這事有怨氣?”
太後面色稍稍緩和:“袁夫人那事怎麽回事?”
“妾身被禁足,未曾出來過,如何能知道?”謝寶林回答,“只是,太後娘娘,妾身鬥膽問上一句,秦王殿下可還好?”
太後冷下聲音道:“謝寶林,慎言。”
“太後娘娘,秦王殿下在何處。”謝寶林問。
“你知道你在問什麽嗎?”太後眯起眼眸。
謝寶林雙眼瞧着太後,目光未曾猶疑,聽了太後的話,她才緩緩笑了:“太後娘娘,此刻,秦王殿下大概沒有被關在牢裏了吧。”
太後道:“你的手伸得太長了。”
“如今,豈不是最好的機會?”
“謝寶林,你知道因為你的話,我能讓你死一千遍麽?”
謝寶林聲音不大不小,語氣堅定:“太後娘娘,事情已經快成定局,您将秦王殿下放了出來,那麽皇上就永遠不可能‘痊愈’了。你可以繼續否認此事,但大內上下,誰又不是在打自己的算盤呢。”
太後沒說話。
謝寶林聲音壓低,溫潤而悅耳:“娘娘,西南江南之事,當真跟明德公主沒有關系?您心裏到底是明白的,明白明德為何未曾進宮,明德為何蹤跡全無。”
“大逆不道!”太後猛然起身,斥道。
謝寶林面上波瀾未起,不再言語了。
她背挺得筆直,跪在原地,垂眼看着地上好不容易透出的陽光,漸漸西斜,她還是未動分毫。
終于,直到夕陽即将西下,太後在朦胧的暖光之中,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她開口,聲音艱澀,道:“如此,你先退下吧。”
謝寶林腿部已經全然僵硬下來,她面上不顯,低頭稍稍揉了揉膝蓋,撐着一旁的軟凳慢慢起來,她的膝蓋已經沒了知覺,緊接着,膝蓋就如同針刺一般隐隐發麻。
“謝寶林,你要什麽。”太後道。
謝寶林稍稍偏了偏頭,側顏美麗逼人,她道:“什麽都不要。”
“撒謊。”太後道。
謝寶林卻沒有再解釋,徑自離開了。
宮人還在忙碌着準備新年。謝寶林獨自走在小路上,看到有些地方已經開始張燈結彩,內心忽然對新年有了些許期待。今年定然是不一樣的新年,她應該給王令宜準備一個新年禮物了。
王令宜一定會喜歡的。
謝寶林面上終于浮起一絲微笑,她來到禦花園,正巧碰到了負責禦花園的言姑姑。
言姑姑見了她,恭敬行了禮,道:“謝姑娘。”
謝寶林笑道:“張太監定然很喜歡你的香囊。”
“他日日都配着的。”言姑姑也笑。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大家看出來了,快完結了,大家應該追得挺辛苦。
以後的故事估計也就二十萬字左右,大福就是這麽懶。
加把勁完結~
☆、莫念
皇帝雖閉門不見人,但第三天就下令,命廢後謝寶林與袁夫人跟随左右侍藥,衆人心知情況不對,但承乾宮外重重把守,連只蚊子都是飛不進去的,更不必提讓外人一窺究竟了,旁人如何能知道到底是皇帝的意思還是其它?
袁夫人揪着自己的披風,跟随謝寶林踏入了承乾宮。
承乾宮地龍燒得很熱,一進來兩人就感覺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謝寶林将披風解開,随手就扔在了門後的小櫃上,随後穿過小門,繞過屏風,信步走到皇帝床前。
皇帝已經醒了,他瞪着謝寶林,一個字都說不出。
“皇上醒了。”謝寶林垂眼瞧他,淡淡笑道,而後坐在床邊,甚至還細心地為他掖了被角,“前朝的事,皇上大可放心。”
袁夫人站在原地,緊盯着謝寶林的背影,那神情像在看厲鬼。
倏地,謝寶林回頭,沖袁夫人招招手:“你不來看看?”
皇帝轉了一下眼珠,這才留意到謝寶林身後的袁夫人,臉當即憋得通紅,險些背過氣去。
還是謝寶林給皇帝順氣,便順便同袁夫人道:“你若是将皇上氣出個好歹來,可怎麽辦?”
袁夫人聽後,卻沉默了。她的目光一寸一寸挪到躺在床上的男人身上,停留片刻,最終再次收回。
不出一會兒,太後身前的大宮女送來了湯藥。
謝寶林聽到外頭通傳,看着皇帝,微微笑了。她起身,本欲親自去接大宮女,但她步子剛邁開一步,便回頭看了看站在當中的袁夫人和依舊不能動作的皇帝,随後還是站定,道:“袁夫人,随我一同去吧?”
袁夫人遲疑地回了回頭。
“別看了,再不去拿藥,就誤了皇上的病情,你擔待得起?”謝寶林漠然道。
無論如何,謝寶林都不會讓皇帝跟其他人有接觸。幾乎要塵埃落定的事情,謝寶林不會讓它有任何翻盤的機會。
袁夫人只得随同謝寶林前去。
門外臺階之下,正是泰禧殿大宮女。
“進來吧。”謝寶林道。
大宮女垂首應是。
謝寶林接過藥碗,重新坐回皇帝床邊,道:“這藥剛剛好。”
袁夫人看着眼前這一切,似乎所有人都平靜如水,但發生之事又這般讓人心驚。她肚子不由得隐隐作痛,撐住了圓桌,大口喘氣。
“袁夫人先躺下休息。”謝寶林看着袁夫人的肚子,囑咐道。
皇帝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氣極,卻又束手無策。
謝寶林看出了他的意思,湊近皇帝的耳,語氣再平靜不過:“你應當知道,這是你殺問杉的代價,我要讓你親眼看着,你的江山是如何拱手讓人的。”
“毒……”皇帝生生擠出一個字。
“嗯,那又如何,”謝寶林眉眼還隐隐笑着。
她随手把藥潑到地上,然後喚大宮女來到屏風外,将托盤還過去,道:“皇上已用完了。”
“是。”大宮女端着托盤離開。
謝寶林回過身,走到袁夫人跟前,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溫聲問道:“可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袁夫人下意識想要後退,但退無可退。
“你無需太怕我,我不會對你如何的。”謝寶林攙扶起她,道,“你身子重,以後就不用過來了。”
袁夫人看着身旁的謝寶林,陡然就不清楚這話謝寶林到底是什麽意思了。
一段時日不見蹤跡的明德陡然豎起大旗,稱皇帝不仁,囚禁手足,迫害忠良,實在為天下人所不齒。她身為秦王親姐,自當義無反顧,解救親弟于水火之中。
三支軍隊如同天降,整齊劃一地出現在了京畿,分撥将京畿幾處要塞出口堵得嚴嚴實實。
皇帝雖重病,但聞訊便大怒,下令調京畿外駐軍圍剿明德軍隊,京城內軍隊則與京畿外駐軍聯合,夾擊明德軍。
此時京城之內,人人恐慌,他們逃不出京城,只能緊閉大門,生怕兩軍交戰,殃及無辜。
孫府勤院中,孫家齊書童行色匆匆地小跑到孫家齊書房外,低聲道:“公子!京城大變了!”
孫家齊正在練字,聞言,筆觸未曾改變分毫,只沉聲回道:“進來。”
書童一進門,不消孫家齊問他,便道:“明德公主如今起兵了,就在京城外,說是秦王殿下被皇上囚禁,要救秦王的。”
“裏應外合。”孫家齊收完最後一筆,滿意地瞧着那幅字,随口道,“秦王是自己送到宮裏的,倒還算是個由頭。”
“皇上據說重病……”書童道。
孫家齊正洗着毛筆,道:“所以她才會這時候起兵。”
“有沒有可能是陷阱?”書童眼珠一轉,轉而想到。
孫家齊道:“有可能,但秦王在宮中,一切都不好說,随我走吧。”
書童堅定點點頭。
孫家齊鮮少踏出院子,如今主動打開勤院吱呀的門,往外走了去。
就在孫家齊走到正門內的那條石板路上時,他身後陡然響起一聲厲喝:“孫家齊,你去哪!”
孫家齊回過身來,目光掃過院中那幾個人,最後看着站在正中間的那個青年男子,笑道:“大哥。”
“別以為記在母親名下,你就真成了公子。”青年男子喝道。
孫家齊道:“這話我已經聽了十幾年。”
“父親叫你過去。”青年男子壓下火氣,道。
孫家齊搖頭:“那是你的父親。”
青年男子看孫家齊不管不顧,徑自向外去,忽地覺得哪裏是抓不住了的,當即道:“是大哥錯了的。”
孫家齊笑了:“你的确錯了,不過,還有一件事,我不是你弟弟。”
說罷,孫家齊就帶着他的書童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孫府大門。
他來到了謝府。
謝府凋敝,門前也少有人煙,孫家齊上前叩響了門。他帶着書童在外靜候片刻,不一會兒,大門打開,從門裏走出一個背部佝偻的老人。
老人看看孫家齊,覺得面生,便問道:“這位公子可有貴幹?”
“小生家齊,特來求見謝閣老,不知您可否代為通傳一聲?”孫家齊話說得很是客氣。
老人半信半疑地看了孫家齊一眼,道:“公子先稍候。”
大門再次關上。
書童問道:“公子,謝家已經倒了的。”
“要知道,謝桢是沒死的,那麽謝桢到底去了哪裏?謝皇後能沒有一點點打算?”孫家齊言盡于此,再閉口不言。
書童自己琢磨的空當,就聽到門內那個緩慢的腳步聲稍稍放快了速度越臨越近。
老人打開門,道:“公子請進。”
孫家齊笑着颔首。
謝閣老身子不大好,只得在卧房見了孫家齊。連綿幾個月卧床,屋子裏氣味自然不好,但孫家齊進門來,臉上神色未曾波動,依然畢恭畢敬地向謝閣老行禮,道:“學生家齊,見過謝閣老。”
“起吧,那裏有凳子。”謝閣老靠着床頭,稍稍擡了擡手,“你來此所為何事?”
孫家齊坐下,身子略略前傾,道:“學生想求見皇後娘娘一面。”
“為何?”謝閣老不欲兜圈子,直截了當道。
孫家齊道:“明德公主在京畿起兵,相信不過兩三日光景,京城就要在明德公主掌控之中,學生自然也是要求條後路的。”
謝閣老沒做聲。
“學生的後路,對謝家百利而無一害。”孫家齊補充道。
謝閣老沉沉地看着孫家齊。
京城外變成戰場,這是連前朝都沒有的事情。連戰三個晝夜,明德在大營中蹙緊了眉頭,她擡眼看着正在整理戰報的謝桢,開口道:“謝桢,裏頭反應的時間太長了。”
謝桢知道明德指的是宮裏反抗的時間太長,畢竟如果做戲,一兩日就夠了,哪裏能到三天三夜,裏面還沒有疲軟的意思?
明德這話,明顯就是對謝寶林起了疑心。
謝桢放下戰報,道:“公主,夜盡天明,請務必耐心。”
明德有謝桢在手,自然也不擔心謝寶林能在大內如何。
她嘆道:“我等了這麽久。”
這夜,急報傳入大內,京城內軍隊抵擋不住,眼看着明德大軍即将踏破城門。謝寶林伸手将急報送到皇帝面前,讓他睜眼睛看着,溫柔說道:“皇上,你看,明德馬上要打進來了。”
皇帝幾近冷笑了一聲。
“在我手裏,你會好過一些,所以,告訴我吧,嗯?”謝寶林耐心勸導。
皇帝此刻已經能簡單說幾個字了:“休……想。”
謝寶林道:“你沒得選擇,最遲三更天,明德就能站在你面前,如果你是明德,你會怎麽對待曾經的皇帝呢?你以為那座玉玺,真的能擋住什麽?”
“不……用你……操心……”
謝寶林道:“哦,你是認為我這幾日跟你問玉玺在何處,你就拿捏住我了嗎。玉玺是他們姐弟的事,與我何幹?”
皇帝咬牙。
“只不過,是為了皇上你,多一個存活的機會,你如何都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哪。”謝寶林嘆氣。
與此同時,榕西站在了華陽宮寝殿內。合姜和流芳一同收拾細軟,而王令宜面目平靜地拿着謝寶林送她的小玉兔。
王令宜問道:“謝寶林如今還在承乾宮?”
“是。”榕西道。
王令宜道:“她怎麽說?”
榕西答道:“主子說,先行帶您出宮,而後主子來尋您。”
謝寶林雖然沒怎麽同她說過想法,但王令宜也能想出個七七八八來,如今正是更疊的時候,明德又手握大軍,占據了主動權。此種情況下,有多兇險,王令宜也能猜到。否則,為何謝寶林連榕西都不帶了?
王令宜捏緊了那只小兔子。她想起那晚,謝寶林把這只小玉兔塞到她手裏,漫不經心地同她說:“這是問杉送我的。”
謝問杉對謝寶林來說意味着什麽,王令宜再明白不過,如今謝寶林都将謝問杉送的東西給她,其情意昭昭。
“她說去哪裏找我們?”幾經思索,王令宜問。
榕西有些意外,她猛地擡頭。她以為王令宜不會聽謝寶林的話離開,但如今王令宜平靜接受謝寶林的安排,榕西有些不能理解。
但,謝寶林可以理解。
榕西會想起方才,就在來之前,謝寶林同她講完之後,她問謝寶林:“貴妃如果不走呢?”
那一瞬間,謝寶林面上一閃而過的笑意,榕西終生都不會再忘。謝寶林說:“她會走的。”
王令宜問完,就直接道:“沒什麽好收拾了,走吧。”
榕西這才回過神。
收到王令宜漏夜離開的消息後,謝寶林這才安下心來,她在皇帝床前的圓桌上斟了杯茶,悠然抿了一小口。
門外忽地有人低低地喚:“有情況了。”
謝寶林開門,只聽自己宮中的小樂壓低聲音道:“袁夫人快不行了。”
如今正是在這種關頭,謝寶林即刻跟随小樂離開,走在路上,寒風朔朔,其聲嗚咽,兩排樹影随風晃動,謝寶林心中陡生荒涼之感。
袁夫人如今就住在鳳儀宮,産婆都是之前就精挑細選吩咐好了的。
“許是聽說了外頭的事,袁夫人當時就不對了。”小樂急急地解釋。
謝寶林蹙眉:“我不是吩咐,外頭的事一律不準說麽。”
“是下人讨論,被袁夫人聽到了的。”小樂說話有些底氣不足。
謝寶林來到鳳儀宮裏單獨給袁夫人辟的産房外,還未走進,便聽到袁夫人實在忍不住,尖叫得一聲。
“裏頭情況不大好。”
謝寶林聞言站定,她看着裏面燈火通明,窗子上還有産婆來回走動的身影,不知為何,她開口問道:“怎麽個不好?”
“袁夫人身子原本就不大好,生頭胎更是困難。”
謝寶林走上臺階,隔着門對袁夫人道:“你想殺了我,就挺過去!”
袁夫人滿頭大汗,精疲力盡,她的意識剛開始模糊,便聽到謝寶林的這句,當即又清醒過來。孩子的頭還沒有出來,袁夫人咬咬牙,再次跟着産婆的指引使勁。
也不知等了多久,裏面嬰兒一聲洪亮的啼哭劃破漫漫長夜。
謝寶林身子一晃,往後退了一步,最終松了口氣。
“謝寶林……”袁夫人的聲音還很虛,又有些沙啞。
謝寶林推開門進去,繞到袁夫人床前,看她面色蒼白如紙,謝寶林還是放輕了聲音,問:“你怎麽樣?”
“我不行了……”袁夫人這時候,居然也一滴淚沒有流。
謝寶林不知面對着曾經想害自己的而自己也會針對的袁夫人,應當說句什麽。
袁夫人微微眯起眼睛,氣若游絲道:“王令宜……我不信的,但我信你……我們做個交易吧……”
謝寶林抿嘴:“什麽交易?”
袁夫人的目光不知道落在了哪裏,她輕聲道:“我知道……你在找玉玺,我知道……玉玺在哪……”
“你如何得知?”謝寶林蹙眉。
“呵……你也可以不信我……”
袁夫人到這種關頭還能耐下性子,謝寶林不是不佩服的。
謝寶林道:“你要什麽?”
袁夫人聽着外頭嬰兒哭的聲音,驀然伸手抓住了謝寶林的手腕,攥得緊緊的。她拼着力氣道:“我要你帶我的孩子離開,好好養大……”
謝寶林沒做聲。
袁夫人又更捏得用力了一些,她緊盯着謝寶林的眼睛,道:“謝寶林……這是交易……我不欠你,你也不欠我……”
謝寶林知道袁夫人如今已是強弩之末,最終點點頭:“好。”
袁夫人似乎了卻一樁心事,她松開手,躺在床上,輕聲道:“玉玺……就在泰禧殿,太後日日供奉的神龛後……牆上的暗格裏。”
謝寶林垂眼:“你之前頻頻去禦書房,為的就是知道這事?”
“是啊……”袁夫人快要睡着了,“我要端着你加過東西的湯,每日去皇上那……我知道他心裏沒我……我也知道他快敗了……”
謝寶林猛然大步走到外間,伸手抱過剛剛包裹進襁褓中的嬰兒,匆匆回到床前,她将嬰兒放在袁夫人身邊,道:“你看看你的女兒,長得很漂亮。”
袁夫人卻別過臉,不看那孩子,道:“看了我就舍不得走了……”
孩子在旁居然安靜下來,淚眼婆娑。
“給她起個名字吧。”謝寶林深吸幾口氣,道。
袁夫人想了想:“就叫……莫念吧……”
“謝寶林,你聽……是不是有鐘聲?”袁夫人問。
謝寶林什麽都沒聽到,再看袁夫人的時候,她已經閉上了眼睛,身體沒有了起伏。謝寶林嗚咽一聲,看到袁夫人眼角也陡然滑落了兩行眼淚。
謝寶林伸手抱過那個不知道發生什麽的孩子,緊緊抱在懷裏。
“莫念,這是你的娘親。”謝寶林吻在孩子的額頭上。
孩子依然一無所知,甚至還笑了笑。
大內城門大開。
明德騎着高頭大馬緩緩踏過了宮門,她遠遠地看着帶人打開宮門的孫家齊,微笑颔首:“是你。”
孫家齊和一衆人伏地:“公主!”
路過孫家齊身邊時,明德道:“給他一匹馬。”
孫家齊謝過,起身,翻身上馬,一掃之前的頹唐和手無縛雞之力的面貌。
明德眼神透出了淡淡的滿意色彩,随即拔出腰間劍,指向大內正中央:“兒郎們!解救秦王!”
承乾宮的人突然來到泰禧殿外,向太後報信。
太後被人喚醒後,聽說是承乾宮的消息,便起身,叫那人進來,問:“怎麽回事?”
那人便跪倒在地,神色慌張道:“太後娘娘,皇上現如今只有進氣,沒出氣了。”
太後聞言,猛地起身,卻又眼前一黑坐回榻上。她不知是懊悔還是其它,老淚縱橫,即刻帶人前往承乾宮,一看究竟。
太後一走,一群蒙面人便探入了泰禧殿,其中一個高挑的身影便繞進了太後日日祈禱之處。她将手摸到神龛之後,牆面上的确有一小塊凸起,她順勢一按,牆上便響動一聲。她命蒙面人将神龛挪開,拉開暗門後,她才發現,裏面是一個骨灰壇。壇子上放置一只錦盒。
骨灰壇上的字條有些許泛黃,上書:母。
這是皇帝生母的骨灰。
皇帝就将它放在這裏,讓先帝皇後和如今的太後,日日上香,天天跪拜。
謝寶林沒有動骨灰壇,只是伸手拿下了錦盒,打開一看,玉玺果然就在其中。她收好,轉身重新離開泰禧殿。
明德最終還是來到了承乾宮。成敗已定,承乾宮外為首守衛已然放下手中的武器,讓開一條通途。
明德內心似乎有什麽洶湧着,再也不能平息下來。
她緩緩踏上漢白玉石階,而後寝殿門大開,太後神色肅穆,從其間走出。
“母後。”明德笑了笑。
太後道:“你欲如何?”
“皇兄病重,母後,我這做妹妹的,看不得?”明德問。
“看得,不過你身後這麽些人,是要造反麽。”太後道。
明德神色無辜:“母後想差了,我帶人是為了救景煥,景煥人呢?”
太後道:“你弟弟不在這兒。”
“不在這兒?”明德道,“我是景煥的阿姐,母後,您何苦騙我。”
說最後那句話的時候,明德面上的笑容就漸漸落了下來,她揚起手,朗聲吩咐道:“秦王殿下在何處,查,廢後謝寶林又在何處,查!”
可是直到東方天空漸漸泛起魚肚白,謝寶林的蹤跡還是全無,就好似謝寶林從大內之中蒸發了一樣,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痕跡了。李景煥也不知在何處。
當第一縷金色的陽光從天邊雲際投射到地面之時,大內之中正殿開啓,這些天來,百官第一次能進到大內,走上朝堂。但在正殿臺階之上,站着的不是張太監,而是一個面容清秀的小太監。
小太監穿着正式,手中聖旨金黃得快要刺瞎人的眼睛。
“此乃禪讓诏書。”小太監提高聲音道。
小太監遠遠地看到明德走來,即刻拉開聖旨:“朕聞至道深微,惟人是弘,天命無常,惟德是興……”
明德捏緊了手,當小太監念到“禪位于秦王李景煥”時,她看到李景煥從正殿緩緩走出,遙遙地與自己對視。
百官聞訊嘩然,但經過查看,禪讓诏書的的确确加蓋了玉玺印章,貨真價實。百官再看明德和李景煥,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明德氣極反笑:“景煥,你當真是連阿姐都騙了。”
李景煥也笑:“阿姐一路相護,弟弟都記在心中。”
“謝寶林呢?”明德問。
“不知。”李景煥這句是實話,他的确不知道。
“很好。”明德胸中郁結,已是再不能多說話的了。
百官見狀,一致面對李景煥俯首稱臣:“皇上萬歲!”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碼夠一萬再發的,現在六千多字,先發了吧,我接着碼,不出意外今天正文完結。
☆、結局
明德一個人站在其中,甚是突兀。
李景煥也只靜靜地看着她,未曾催促半分。
而孫家齊擡眼,看李景煥目光越來越沉,終于伸手将明德拉下。
然而雖然登基迫在眉睫,登基大典還是推到年後,具體日子尚且還不清楚。明德将自己關在長公主府,一步未曾踏離。
這日孫家齊敲開長公主府大門,擡步走進。
明德正在樹下下棋,孫家齊走過去,自顧自地坐在明德對面,執起了黑子。
“你來做什麽。”明德道。
孫家齊下了一子,平靜道:“長公主似乎還沒有想明白。”
“什麽?”明德沒動作,擡眼問道。
孫家齊同她對視,道:“自己敗在何處。”
明德冷笑:“說來聽聽。”
孫家齊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