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從前妻的床上醒來(七)
眼前一切皆如鏡花水月。
葉肆的腦海中不知道為何浮現在石室瞧見的那面銅鏡來。直到秦婉的一聲低呼傳來,她才凜神注視着出現在前方的戰鬼。掩藏在盔甲裏的是一具具骷髅骨, 那陳舊破敗的盔甲上沾染着泥土與新鮮的血液。他們整整齊齊地跪在了石室前, 似乎在等待什麽人的調令。
坐在了椅子上的玉塑像似乎有了血肉, 它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權杖, 就像千年前在戰場上調兵遣将的帝王。枯骨不會說話, 可是它們周身斥着一股強烈的殺氣。铠甲與兵刃撞擊在了一起,沉重的腳步踏在了地面上,咚咚咚——
敲擊着墓中活人那顆狂跳的心髒。
“當年的巫師在這兒設下什麽詭異的陣法?為什麽這群鬼東西與那玉塑像能動?”葉肆咒罵了一聲, 避開了那砸下來的長戟。生着鐵鏽的長戟将她身後的棺木砸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猛地一回頭, 卻看見那個玉塑像跨着長劍擡頭挺胸的走過來。
“秦——”
砰地一聲響, 躍到了那個玉塑像後的秦婉, 不知道哪裏來的重物,狠狠地砸在了那怪物的腦袋上。玉碎聲在石室中放大, 半個腦袋摔落在了地上。葉肆已經從一個甲兵的手中奪過了長戟,她縱身一躍, 懷着一股強烈的信念, 狠狠地捅到了那怪東西的胸膛上。斷了手、掉了腦袋……這些東西依然在挪動,唯有打碎了它們的腿骨, 才使得它們難以行動。冥冥中到底是什麽力量在牽引?是這古帝的棺椁?亦或是相帝處那些神秘的符文?
不知道這墓中到底藏了多少戰鬼, 亦不知新的一批何時會湧來。她和秦婉不可能像這些死物一般, 經過一番搏鬥已經大汗淋漓,背靠背的坐在一起大口喘息。
“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如果我想要刀,我的手中會不會出現一把刀。”葉肆輕笑了一聲, 凝視着那從石室的暗格中墜下的一把刀,眸光越來越沉。為什麽系統總是崩潰?它的升級到底有沒有成功?這是在小世界?或者說是在自己的夢境裏?
“刀來了。”秦婉努了努唇。
葉肆并沒有理會她的話語,只是猛的一個轉身,緊凝着秦婉的雙眸,沉聲問道:“為什麽你知道我叫葉肆?為什麽我慢慢地難以叫出你的名字?是我想讓你知道我是葉肆的?是我在抗拒着将你叫成秦婉?”
秦婉愣了愣,低頭避開了葉肆的眼眸,她笑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呵。”葉肆輕哼一聲,“既然是胡說八道,我又怎麽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枯骨與盔甲癱在了地上,只不過因為那股奇怪的力量牽引,他們猶能顫動。葉肆手撐着地面一躍而起,在其中環視了一周,她決定折回相帝棺椁所在的石室。那擺放在了棺木前的兩根木柱,如果砍了它們會怎麽樣?彎腰抄起了地上的刀,她冷淡淡地瞥了秦婉一眼,徑直朝前走去。
這一回響在了甬道中的是她自己的腳步聲,兩側的長明燈不知道被哪裏湧來的風吹成了一條線,木制的刀柄一點點被冷汗浸透。那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飕飕動靜帶來了無盡的冷意,猛的一個回首,只見秦婉低垂着眉眼跟在了自己的身後。捂住了胸口,一顆心狂跳不止。葉肆猛地搖了搖頭,從那大開的石門中閃入,她的目光沒有在柱子上停留多久,反而是舉起了手中的刀,依照心中那個念頭,狠狠地砍下去。
柱子是空心的,其實歷經千年的時光它內裏早已經腐朽不堪。在柱子斷了的那瞬間,棺木旁忽然綻出了一抹刺眼的白光,而棺中的兩具白骨忽然間化作了齑粉。在那一堆粉末中,躺着一顆散發着幽綠色光芒的藥丸。葉肆将它從棺中取出,無聲地笑了笑,就把它碾成了粉末。如果說這一枚就是長生丹藥,為何相帝不肯服食,而是将它置于棺中呢?
長生有什麽好?只不過是在千萬年的孤寂中慢慢變得瘋狂罷了。
“如果這裏就是巫師陣法的中心,砍掉這兩根柱子後,墓中一切奇奇怪怪的東西,都不再會有行動的能力的吧?腐朽的白骨将灰飛煙滅,殘留的盔甲也會在千百年的時光中慢慢與泥土融為一體。”葉肆轉頭盯着秦婉,又說道,“如果這是我的夢境,那麽我的念頭就算是錯誤,是不是也會變成這個小世界的真理?”已經不知道之前的世界會不會也有這種怪異感,或許只是這個時機正好,系統癱瘓後,它的束縛力也因此降低,有些問題從來沒有思考過,卻不代表它不存在,比如,她穿梭的每個小世界到底是從何而來的?如何去又如何回的?系統的作用是不是在催人入夢,是不是織造夢境,在夢裏構造出一方奇特的世界?
“如果我想讓你消失呢?”葉肆的眸中氤氲着一重風暴,沒等秦婉回答,她又莞爾一笑道,“當然,我希望你呆在我身邊。”好像是看到了這個石室中的銅鏡時,一切就開始變化。葉肆眼角的餘光掃向秦婉,見她雙手環胸,正倚靠着一旁的石牆,低眸沉思不發一語。輕呵一聲,驅走了心中那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沉重感,她伸手抓起了一旁的銅鏡。
鏡中花,水中月。
是說美人,還是說江山社稷?
千年前的帝妃坐在梳妝臺前捋着柔順的長發,看着那來來往往的背影,忽而生出如此感慨?黃鹂兒在濃密的樹葉中啼鳴,宮車辘辘,如雷霆乍驚,從車上走下的年輕俊俏的天子,可是意中人耶?
神思恍惚,透着泛黃的鏡面,葉肆裏面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
一道輕咳聲忽地傳來,手上一松,那銅鏡便叮當一聲摔落在地。裂紋在鏡面上如蛛網一般漫延,在縫隙間,似乎夾着什麽東西?葉肆怔了怔,忙從地上拾起了破裂的鏡子。夾層中藏着東西,将它一點點抽出,發現是落在絹上一幅畫。山河如蟄伏的巨龍,被一片蒸騰的雲氣給包裹,而點點的墨跡則是灑在山中的樹,給這蒼茫的世間綴上一抹墨綠的色彩。
鏡花水月中的山河社稷圖。
當年坐擁大好河山的帝君都化成了一具枯骨。
有的人不能長生,有的人不想長生。
尋找山河社稷圖這個任務意義何在?或者說在小世界裏穿梭的意義何在?那頻頻出現的不同面容到底是哪一個人?會是她麽?這已經是最後一個小世界,所有的迷惑終将在最後得到答案,葉肆注視着秦婉的面容,又像是透過她看另外的人。所有的緊張與畏懼消散後,那心動的感覺也重新浮現。
“秦——”
秦婉打斷了葉肆的話,她的眉眼彎成了一道月牙兒,散發着一種生自內心的喜悅:“我帶你回去。”
脫離一切的束縛。
從鏡花水月中走出去。
【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務】
久違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的系統重新出現。眼前環境大變,重新回到了系統空間的那個小暗室中,看着電子屏幕上自己的屬性面板,葉肆彎了彎唇角,可忽然發現自己難以笑出聲。
寄存在了系統空間裏的各個小世界已經開放了查看的權限,只不過,如果都是那迷離夢幻的夢境,還有提取查看的必要麽?就算所有小世界裏遇到的是同一個人,那也只是夢中人罷了。
“宿主可否要提取小世界的記憶?”系統君那滿含期待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些小世界的記憶中藏着一個天大的謎團,不一樣的選擇,總會通向不同的路。心中有一個奇怪的聲音在叫嚣,葉肆揉了揉額頭,看到那達到一百的績點,緩慢地開口道:“不——”不字才出口,她的嗓音便陡然止住,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