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從前妻的床上醒來(四)
秦婉對着黑森林很熟悉,曲曲折折的路線, 與梁任手中的那副地圖全然不同, 如果一直跟着梁任, 還不知道要走多少彎路。饒是如此, 葉肆心中的警惕也沒有全然放下, 如果秦婉忽然間變成初見的模樣那又會如何?悄然于道路上留下了一個個印記,直到耳畔忽然響起“葉肆”這二字時,忽然凜了凜神。
斂住了目光中的一絲茫然與迷惑, 葉肆趕前了幾步到了秦婉的身側。深夜裏的叢林到處都是危機與兇險, 極輕的腳步聲與喘息都被無限放大。看不見眼前的道路, 也看不到高天灑落的星辰。
“古帝陵只有地下宮, 當初的廟已經沒有任何痕跡了。”秦婉溫柔的聲音傳入了耳中, 手掌忽地被人抓住,葉肆這才發覺自己手心冷得可怕。
“古帝是怎麽死的?在南巡的途中駕崩?不是說他有長生不死藥麽?”
秦婉輕輕一笑, 反問道:“這些怪力亂神的事情你也相信麽?”
“有什麽是不能信的?”葉肆哼了一聲,匆匆過往猶如一場夢, 而在迷離的夢境裏一切都可能是真實。“古帝的帝位并沒有按照他期待的傳下去, 他選擇的虞山伯與最後登上帝位的相,又有什麽關系?”
“你的問題真多。”秦婉勾了勾唇, 又道, “他怎麽死的我不知道, 但是很明确的一點是,古帝他沒有長生。”如果古帝長生的,那最後還有相什麽事情呢?秦婉的步子停了下來, 在這一處略顯空曠的林子,她轉了個話題道,“走了一天也累了,在這裏好好歇息吧,我們明早再出發。”
“好。”葉肆點了點頭,也顧不得叢林的潮濕與陰暗,從包裏翻出一個塑料袋墊着,就坐在了地上背靠着大樹沉思。火光會引來野獸以及更為可怕的人,她們亦不需要火。朦胧的月光仿佛披了一層輕紗從樹隙間投射下來,點點星辰如同棋子散落在蒼穹中,偶爾有一顆流星劃破天際。如果說一顆心代表着一個人,那麽哪一顆閃爍的星能夠預示着自己的宿命?
葉肆的心很沉重,這是最後一個小世界了,等完成了任務後,又有什麽事情在等待着自己?到底是因為迫近帝陵,還是因為即将走到這世界的終點而焦躁不安?瞥了一側閉眼小憩的秦婉一眼,只覺得她在月光下的面容不似真實,那麽自己會不會也是一種虛假?原本強壓下去的疑窦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又浮了上來,秦婉她到底是誰?為什麽能夠叫出“葉肆”兩個字?此世中的原主分明叫做葉鳴。
思緒沉沉,努力地與困倦作鬥争,可最終還是被疲憊與倦累卷入了夢中世界。等到醒來時,天光已大亮。太陽的光線從林葉間灑落,如水面粼粼的波光。肩膀沉重,低頭一看,秦婉不知道幾時挪到了這處,正枕着自己的肩膀,睡得香甜。靠的太近,能夠看到她臉上細小柔軟的絨毛,靜谧而又甜美,是夢到了什麽人?葉肆的心忽然間融化為一陣湧動的潮水,伸出手撩開了秦婉的一縷發絲,微微一笑後又閉上了眼睛。
等到再次睜眼時,秦婉已經不見了,而背包整齊地放在了自己的手畔。心裏咯噔一聲,葉肆趕忙起身,四面都是掩映的灌木叢,她往那一處去了?鳥鳴清脆,在耳邊鳴響,窸窸窣窣,似乎有人撥開了灌木。從背包中抽出一把匕首藏在了袖子中,葉肆死死地盯着那顫動的樹叢。直到裏面鑽出一個熟悉的身影,才緩緩松了一口氣,略帶責備的問道:“你去哪兒了?”
“找了些吃的。”秦婉微微一笑,将果子扔到了葉肆的手中,拍了拍衣上的塵土,又道,“在林子裏頭你就将就着吧。”這不知名的果子咬下去極為清脆,酸酸澀澀的分不清是什麽味道。
“你猜我看見了誰?”秦婉坐在了地上捋着衣袖,忽然間又擡頭問道,她的眸中閃着一種異樣的亮光。
“是誰啊?古帝的殘魂?”葉肆哼了一聲很随意地問道。
“你難道不關心與你同行的那二人死活麽?”秦婉眯着眼,眸中瀉出了一抹冷意來,“昨晚那兩夥人死的差不多了,我還以為梁任會逃出來呢,沒想到李思彤那個女人更有本事,不過她也受了一點傷。”
葉肆噢了一聲,将果核扔到了後頭,拍了拍手,像是忽然想起某事來,猛地擡頭問道:“你看見李思彤?她也看到你了?”
“沒有。”秦婉搖了搖頭。
“诶,你說昨晚那波人是都死了只剩下李思彤一個,還是李思彤跟他們做了交易,只要幹掉梁任啊?”葉肆的手放在了脖子邊比劃了幾下,還沒等秦婉應答便兀自笑開了。“就算那些人跟李思彤合作了,最後也會把她抛棄的,連自己的同伴都能殺了,更何況是一個半道加入的人?”
“嗯,你說的沒錯。”秦婉點了點頭,裝出一副正經的模樣,見葉肆的臉上浮現了些許的小得意,她噗嗤一聲笑道,“休息夠了麽?該走了。”
有一個領路人确實方便很多,這還沒到正午,就找到了一個盜洞。果然,這古帝陵曾經有人來過。望着那黑黢黢的洞口,葉肆忽然間又有幾分猶豫,她看了秦婉一眼,秦婉卻是挽起了袖子,跳入了那個掩映在林木中,只容一人通行的盜洞中。都說事死如生,這古帝陵也定如他生前的宮殿一般。沿着狹窄的路道不知道爬了多久,才正式進入了漆黑的甬道中,那長明燈在千年後早便黯淡的光輝。
“秦婉?”葉肆壓低了聲音呼叫一聲,屏住了呼吸生怕引出什麽奇怪的東西來。
“我在這兒,跟我來。”秦婉抓住了葉肆的手,引着她在漆黑的神道上前行,她的臉上不見絲毫的畏懼,甚至還有心思解釋道,“這地下宮一共有兩道城牆,都是呈長方形,外城只有東面設門,而內城則是東西北各有一道門。至于置放着古帝棺椁的小殿,一定是在北偏西。古帝名照坤,五音上屬角音,利于壬、丙方位。”
“山河社稷圖會藏在哪裏?”葉肆只覺得在這地下墓道行走有些慎得慌,她打斷了秦婉的話,又問道,“這底下不會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吧?不然為何那麽多進了黑森林尋找古帝陵的都沒有出來?”
“有。”幽幽的聲音響了起來,仿佛從後頭吹來了一陣冷風,葉肆只覺得脊背發涼,腳步僵住,握着秦婉的手,越捏越緊。“有什麽?”三個字顫顫巍巍地從葉肆口中飄出,秦婉也停下了腳步,輕飄飄地應道,“這裏面有巫師設下的陣法鎮壓着古帝的魂靈,還有甬道中不知藏于何處的機關。古帝陵我沒有進來過,只是在守陵者傳下來的圖冊中見過它的完整樣貌。對了,這古帝陵不止葬着古帝,還有後來的繼承帝位史稱相帝的那位,他自己的相帝陵只是衣冠冢,他的棺椁停在了地下宮的偏殿中。”
“……”這一座陵墓葬着兩位帝主,也不怕在陰間因搶地盤而打起來麽?再說了,相帝可是弑君的嫌疑人犯,不過也有很大的可能,相帝并沒有弑君,只不過是後世人的無聊猜測。沉默了半晌,葉肆問道:“相帝既然自己起了陵墓,為何要葬在古帝陵裏?”
“可能是以自己為陣法中心,鎮壓古帝的怨靈吧。”秦婉的眼神有些飄忽,她輕描淡寫地應道,可是這實在是難以服人。葉肆抿了抿唇,也不再多問。噔噔噔的腳步聲在甬道裏極為清晰,神道前方的石門大開着,兩側的長明燈不知道是被何人點燃,正在那一線風中顫動。
地面上有血跡,葉肆眉頭一蹙,趕忙向前跑去,那個石室裏頭擺着幾個大箱子,鎖已經被人撬開,裏面的東西被翻的亂七八糟的,在那箱子後面,還有輕微的動靜。不知道該不該往前,葉肆正在猶豫,忽然間被秦婉給拉到了身後。她挑了挑眉,冷聲道:“這兒有人來了!”
“箱子的後面——”
“後面藏着一個半死不活的人。”秦婉接過了話頭,她當然也聞到了彌漫在了石室中的血腥味,瞥見了那掩藏在箱子後的一片沾血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