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在前行的途中,鐘時天做了一個久違的夢,夢裏是一個暖陽的黃昏,一個精致漂亮的小孩,揮着手向他跑來,這小孩和昨天他看的照片上的瓷娃娃一模一樣,是五歲時的趙疏遙。這個夢境真實得讓鐘時天恍惚,他能清晰地聽到趙疏遙叫他“時天哥哥”時清脆歡快的聲音,能感受到趙疏遙牽住他的手時的溫暖和柔軟,甚至能感受到從這個小小的身體和靈魂中所透露出的信任和依賴。
小疏遙牽着鐘時天,把鐘時天帶到他家,在家門口,溫婉秀美的南野雅子微笑着等候着。
“媽媽!”小疏遙拉着鐘時天小跑着過去。
鐘時天想,如果在回到這一刻就好了,在什麽事都沒來得及發生之前,他願意永遠當這個時天哥哥。
可正當他這麽想之際,一切溫馨忽然大變,黃昏轉成黑夜,微笑的雅子化成塵土消散,溫暖的手變得冰涼,鐘時天被大力甩開,小疏遙變成了青年趙疏遙,他看向鐘時天的目光冷漠而厭棄,他說:“我失去的你拿什麽來償還?鐘時天,我恨你。”
鐘時天切實地感受到了心髒驟縮的疼痛,一個顫栗,他掙開了眼。
車子正好停下,一個措手不及的剎車,鐘時天前傾,撞上了椅背。
“哎呀!”鐘時天叫道。
“到家咯。”鐘平北說。
鐘時天狼狽地坐直了,他揉了揉額角,心有餘悸地想,原來是個夢。
他往趙疏遙那邊看,趙疏遙正襟危坐,已經回到了貼着車門裏鐘時天最遠的位置去了,臉上的神色不佳,想必是十分介懷剛才和鐘時天你靠我我靠你的親密互動。
怪不得在夢裏被推開了,現實裏趙疏遙肯定也把他推開。
鐘時天被夢裏打擊,又被現實攻擊,委屈極了。
下車後,江茹理所當然的把趙疏遙帶回家一起吃飯。
“謝謝江阿姨,但是下午我還有事,要去同學家一起學習。”趙疏遙彬彬有禮道。
扯吧你,你根本沒朋友。鐘時天在心裏哼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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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那好吧,以後你想過來就随時來,阿姨給你做好吃的。”江茹笑道。
“好。”趙疏遙說,他的目光不經意掃過鐘時天。
鐘時天雖沒膽子拆穿,但眼神卻靈動得很,把懷疑清清楚楚地擺出來,但一對上趙疏遙,他立刻又慫了,腦袋一低,用毛茸茸的發頂逃避。
趙疏遙的手指動了動,他默默揣進衣服兜裏,道別後轉身離開。
鐘時天現在肯定還在盯着他的背影,像一只被抛棄的小胖狗一樣,真可笑,不知道是誰說的不會再來煩人。
可走過拐角,趙疏遙還是能感覺到鐘時天的存在。
他皺眉,停下腳步冷漠地回頭。
鐘時天沒有跟上來。
下一秒,他知道了問題所在,他偏頭看着自己的左肩——這個和鐘時天親密接觸的部位。
一股淡淡的奶香和軟綿綿的道不明的味道。
趙疏遙的臉色無法言喻,回去他就要把衣服扔了。
他又摸到了衣兜裏的手帕。
這是他在山上撿到的,就算看到了手帕上縫着的名字,或許是因為殘留在上面的微弱體溫在那個時候對他而言過分溫暖了,他竟神使鬼差地收了起來。
實在是個昏了頭的錯誤舉動,他回到家就扔了,不對,燒了。
可這麽想着,趙疏遙卻不自覺地攥緊了那塊手帕。
但在之後的幾天,鐘時天真的沒有再出現在趙疏遙的眼裏。
不是像之前那樣鐘時天不小心遇到他在刻意躲開,而是完完全全的不出現在他的面前。
趙疏遙本應該絲毫不在意的,因為那是他讨厭的人,膽小又懦弱,連揍一頓都沒必要,消失是他巴不得的事情。
可他卻莫名的煩躁,即使面上看不出,心裏卻燃燒着火苗,一天比一天旺。
趙疏遙把原因歸為,鐘時天無論做什麽都是錯,四處蹦跶是錯,無影無蹤也是錯,他的存在就是根源性錯誤,但就算消失了也是錯的。
這套說法在他們之間的淵源上很是自洽。
趙疏遙知道只要往上走一層樓,或者去第二教學樓的大堂,就一定會看到鐘時天,可他為什麽要看到鐘時天?
趙疏遙對自己冒出來的想法嗤之以鼻,煩躁詭異的更上一層樓。
“下周三,一定記得留下來看表演哦!”葉小敏和幾個朋友說,“他們的排練我看了,超級無敵酷炫!不看會終生!”
“知道啦 ,不吃飯也會去捧你們街舞社的場啦。”朋友之一笑道。
“街舞社從來不需要捧場。”葉小敏非常驕傲,“我們是壓軸的,鎮校之寶懂吧?”
幾個女生笑作一團,又有人惋惜:“可惜街舞社新加入的都沒幾個帥哥。”
“誰說的?”葉小敏第一個不滿,“我們阿又學長可是一中的校草。”
“校草不會咱們班這個嗎?”好友降低了音量,用眼神示意趙疏遙。
葉小敏往那邊看了一眼,趙疏遙低了低頭,書翻了一頁。
葉小敏說:“我自己評的不行啊?在我眼裏阿又學長最帥了。”
“行行行。”好友笑着妥協,“哎對了,你的那個小竹馬鐘時天會不會上臺啊?我可喜歡他了。”
“時天當然會上啦。”葉小敏嘿嘿笑,“怎麽,你想當我弟媳啊?”
“弟媳個頭,鐘時天高二呢。”
“我從小就把他當弟弟。”葉小敏說。
“我不喜歡他那款的,胖乎乎的,長得又可愛,還是适合當吉祥物,或者暖寶寶?對了小敏,你抱過鐘時天嗎?擁抱的那種。”
“當然了。”葉小敏坦然地說。
“那他是不是和看上去那樣軟棉棉的?”提問者閃爍着眼睛問。
“那可不,像個人形玩偶似的,我十歲的生日願望是想要一個像時天那樣的泰迪熊,晚上抱着睡覺一定可舒服了。”葉小敏說,“而且他老愛吃糖,身上還香香的,和那些油膩膩的胖子完全不一樣。”
衆女聽她的描述,不禁對鐘時天更加向往了起來。
葉小敏轉頭說:“趙疏遙,周三時天要上社團文化節的表演,你要不要留下來一起看?”、
趙疏遙輪廓顯得冷硬,“沒興趣。”
葉小敏點了點頭,沒再繼續。
好友扯着她的袖子,“你怎麽還去招惹他?你喜歡他?”
“不是啊。”葉小敏連連擺手,小聲說:“我只是覺得,他好像很在意的樣子。你們沒發現他剛才一直在往這邊看?”
衆人紛紛搖頭,一致認為是她的錯覺。
下周的社團文化節迫在眉睫,各個社團紛紛開始排練,作為最佳活動場所第二教學樓的大堂,也不再是街舞社獨有的場地。
正中央是話劇社的彩排,角落也被武術社占據大施拳腳,二樓的動漫社的宅音樂響徹了全場,整棟教學樓熱鬧非凡。
街舞社作為平日活動最多的社團,在這個時候并不着急,新加入的社員在上個學期的培訓下已經掌握了基本動作,音樂和舞蹈都配合好了,剩下的就是整齊度的磨合,不是什麽大問題,跳了幾遍後大家就貼心的把場地讓給別的社團,然後貓到一邊看他們的表演。
鐘時天也抱着書包和社員們蹲在一起,只是表情看上去心不在焉。
“想什麽呢泰姆安吉拉?”
鐘時天被身邊的阿又勾住脖子,他沒有靈魂地晃了晃,說:“看表演。”
“你的眼睛都是沒有神的。”阿又說,“有吃的嗎?”
鐘時天把包給他,阿又打開,餅幹牛奶巧克力占了一半,他感慨:“你都不嫌重嗎?”
“沒什麽感覺。”鐘時天說完,眼睛又開始放空。
阿又一邊吃一邊找話聊:“你最近不對勁啊,參加活動都不積極了,是不是看到人家話劇社漂亮女孩多,開始見異思遷了?”
“啊。”鐘時天說。
“啊?”阿又瞪眼,“真的想去話劇社了你?!”
“不是。”鐘時天一臉茫然。
“有心事啊你。”阿又審視地看着他,“說出來聽聽?”
鐘時天拉聳着眼角,萎靡不振地說:“我沒那麽讨人厭吧?可他為什麽那麽讨厭我?其實他也沒那麽讨厭我吧?但他那樣子就是很讨厭我啊。他說我還不起的東西是什麽?他不說怎麽知道我還不起嘛!唉,還是別說了,沒準我真的還不起。他其實心裏是沒那麽讨厭我的,對吧?”鐘時天轉頭眼巴巴的望着阿又。
阿又被他的“讨厭”繞暈了,“你到底在說什麽?”
鐘時天幽怨地說:“你看,你什麽也幫不到我。”
“她到底是誰?你在追人啊,不要葉小敏了?”阿又問。
鐘時天說:“那不是一回事。算了,讓我一個人靜靜。”
話劇社排練到最後一幕,全體人員退場時,大門走進來了一個人。
鐘時天無意擡眼看去,頓時眼睛一直。
是趙疏遙!
趙疏遙在門口停駐,張望了片刻,也對上了鐘時天的視線。
他們隔着一個大堂的距離相望。
鐘時天忽然覺得這一刻變得奇妙起來,周遭人群的喧鬧如潮水般退散,宅音樂也被按下了靜音,一切景象都失去了顏色,唯有趙疏遙是鮮明的。
他似乎被置入一個不可思議的氣場裏,就像電影裏的一幕,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咚咚。
阿又微訝地看着鐘時天,上一秒他還是霜打的茄子,可下一秒卻莫名煥發生機。他順着鐘時天的視線看過去,另一頭是一個俊秀卻清冷的男生。
阿又還沒來及收回目光,那個男生便扭頭走往左手邊的樓道。
而這時,鐘時天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凋謝了。
“他怎麽可能是來找我的呢?鐘時天你太天真了。”鐘時天自言自語。
阿又聯系了鐘時天的前言,在結合剛才的所見,得出結論:
“那就是你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