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假言闕是跟着葛玉華的,當趙淺關門時,也一并将她隔離在了裏面,暫時肯定指望不上,傅忘生要從畫裏出來,就得另想辦法。
趙淺的手停留在大廳的門縫上,這房子看起來老舊不堪,基礎設施完全不行,但隔音效果卻出乎意外的好,即便離得這麽近,趙淺也只能勉強聽清裏面的動靜。
鄭凡在裏面說,“好了,我把大佬趕走了,現在只能靠我們自己……至少也得撐到任務結算吧,不然可太丢臉了。”
難得他這番信口胡謅的發言,還能有零散回應,趙淺輕輕笑了聲。
關了大廳的門,整個老房子就沒多少可去的地方,趙淺只能回到廚房中,重新跟那不愛搭理他的老太婆面面相觑。
老太婆已經逐漸摸清了這個人的惡劣品質,趙淺還沒開口,她先道,“我們這些人向來各司其職。”
她的領域跟假言闕的不重合,所以她沒辦法放出傅忘生。
但老太婆做不到的事,還有那個到處爬的孩子可以作為預備方案。
趙淺将她從地上撈了起來,小嬰兒揮舞着手,指尖觸碰到棺材畫,瞬間在上面留下道慘白色的缺口,覆蓋了所有的顏色。
幸而這道缺口與傅忘生相隔一段距離,否則傅忘生就算還能出來,估計也非完整。
老太婆擡頭看了眼趙淺,“你的同伴都在大廳裏,你不去救他們?”
“他們可以自己應付。”趙淺答。
“冷血。”老太婆又道。
趙淺挑了挑眉,沒理她。
畫中的傅忘生靠着自己,勉強從平躺掙紮到了半躺,眼睛也睜開了一些,但也僅此而已。
這東西能壓制乘客,鄭凡就屬于完全動彈不得的類型,但那嬰兒的一揮指除了塗抹出空白,還減輕了傅忘生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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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重新掌控自己的四肢軀體。
傅忘生現在就是由一連串的線條構成,因為油畫的筆觸細膩但材料粗糙,就連顏料都暈染在身體外面,随着他的動作形成殘影。
傅忘生已經從棺材裏爬了出來,這幅畫本來就簡略,因此留下大片的空白可容傅忘生造作。
他在裏面筆畫了一個寫字的動作,趙淺就“借”了毛線頭并沾水遞給傅忘生。
傅忘生寫,“天。”
趙淺就明白他的意思是,“天黑了,剩下的時間不多。”
傅忘生寫,“出。”
看在趙淺眼中就是,“怎麽才能出去?”
他們就以這樣的方式達成了交流。
“我有一個想法,”趙淺沉吟,“但需要證實,而且很冒險。”
傅忘生剛在畫裏留下,“帶上我”三個字,趙淺就将畫一卷,又從老太婆半成品的毛衣上扯下多餘的線頭紮了起來。
鑒于現在的傅忘生能跑能跳,他從紙面爬到紙背,看了看繩結,留下一個字的評價。
“醜。”
趙淺的計劃是從二樓窗戶進入房子。
現在的危險全部集中在大廳,趙淺剛剛關門的一瞬留意到,樓梯與二樓環形走廊上的鏡子都沒碎,其中更是空空蕩蕩,并未折射出層疊人影,由此可以推斷二樓還算安全。
但要怎麽上去卻是個問題,這老房子裏有各種各樣的工具,但缺少梯子,npc奈何不了趙淺,只能任由他搶了廚房唯一的矮凳,并将織到一半的毛線衣扯成了歪七扭八的線頭。
趙淺先将石頭綁在畫卷上增加重量,接着挑好角度将畫卷投擲出去,脆弱的玻璃被打碎,傅忘生宛如坐淩霄飛車般直上直下,他心內剛轉過一個“謀殺親夫”的念頭,畫已落地。
傅忘生剛剛能動的時候就有個想法要嘗試——
當畫布貼在牆壁或其它物體上時,畫布就有了一定程度上的延伸,自己既然能在畫中亂跑,那其他地方是否受限?
當然,傅忘生在趙淺手上時就意圖踐行,發現人與畫卷有壁,他無法突破。
否則……傅大佬可能會死于蒼蠅拍。
傅忘生走到畫卷與地面貼近的那條線上,将手伸了出去,那條線就成了某種媒介,使傅忘生的前臂上有道折痕,但不妨礙他的空間自由,讓他能在兩樣物體間任意穿梭。
傅忘生剛離開畫卷,窗戶口就出現一道人影,趙淺抱着小女嬰,從玻璃破碎處将窗戶打開,輕飄飄的落在了傅忘生旁邊。
“你怎麽上來的?還揣着孩子?!”傅忘生滿臉愕然,奈何這話藏在肚子裏,他想說也說不出來。
“老房子不算高,我借了板凳與樹枝的力。”傅忘生沒問,趙淺還是回答了,“我腿腳很好。”
在這個問題上他們沒有過多糾纏,傅忘生向來喜歡趙淺這副神神秘秘的樣子。
更何況趙淺越厲害傅忘生越覺得上瘾,恨不得他永遠有可挖掘之處。
老房子中充斥着血腥味,還有一股浸到了骨子裏的寒冷,天色已經暗了,裏面卻只開了幾盞壁燈,陰影籠罩下很難看清楚什麽。
趙淺沒有動,傅忘生貼着牆壁先出去了,他這個樣子雖然不大美觀,但某種程度上百無禁忌,鏡面無法捕捉,假言闕也不一定碰得到他。
從二樓往下俯視,大廳幾乎是片血池,有幾個人已經不動了,不知是死了還是重傷昏迷。
鄭凡前所未有的嚴肅,他将背包中的東西全部倒了出來,能用的都用上,但能起效的範圍仍然有限。
鄭凡自己也受了傷,他衛衣上髒污太多,一時看不清傷在哪兒了。
傅忘生之前困在畫卷中,沒能親眼看見這一幕,此時方才心往下沉,知道時間不多,而趙淺恐怕是想在今晚就解決問題,不至于拖到明早。
那些随着時間殺傷力逐漸遞減的鏡中影其實沒有選錯,他們比想象中還要聰明,恐怕是這麽多年無數次殘殺乘客後得到了經驗——
乘客是會溝通、積累與進步的,一個個的殺倘若稍有失手,立馬陷入被動,乘客總有各種方法或道具來限制影子的動向。
但要是發展智力而非武力,鏡中影像能逐漸反制乘客的同時,也可用自身的虛弱麻痹乘客,最後一擊必殺,斬草除根。
他們之所以到現在還沒真的下死手,是因為趙淺和傅忘生還游離在外面,而鏡子中也沒能收集到他兩的影子,沒辦法才造出了這麽大一個陷阱,乘客則是誘餌,引外面的兩人上勾。
越聰明就會想得越多,想得越多就會越謹慎,萬物共通。
就在傅忘生分析情況時,房間裏忽然響起重物落地的聲音,他心中悚然一驚,立刻意識到趙淺幹了什麽——
他将鏡子砸碎了。
有第一塊就有第二塊,轉眼之間,房間中的六塊鏡面都成了殘渣,傅忘生邁着現在的小短腿追在趙淺之後,兩人一并進入了隔壁房間。
樓下的壁燈照不進樓上的房間,昏暗中鏡面難以成像,更何況趙淺的影子殘缺,被女嬰觸碰之後整個人癡癡傻傻有點跟不上趟,趙淺選在此時砸鏡子簡直有恃無恐。
樓下的乘客也随之聽見了這番動靜,鄭凡一抹臉上的血,驚喜道,“我哥想辦法進來了?!”
他瞬間找到了主心骨,“再堅持一會兒,興許我們死不了了。”
乘客們感受到了振奮,鏡子中層層疊疊的影子卻面臨着前所未有的威脅,它們迅速做出反應,脫離本體在鏡面中游走,三十秒後抵達趙淺所在的房間。
但這樣做也使得大廳中出現破綻……
鏡子們是靠着碎裂鏡面一次又一次的反射,造成一個本體有數十個甚至上百鏡像,壯大自己聲勢,形成了“千軍萬馬”以及連綿不斷的殺傷力。
而當影子離開大廳,也就帶走了一整個反射體系,乘客們身上的壓力驟然一松。
鄭凡的傷好像立馬不疼了,他繼承了傅忘生的良好品德——“見縫插針,随時作死”,一邊晃着驅魔鈴铛,一邊扯開了膠帶紙。
在二樓,影子們剛從鏡面中探頭,立馬暗道“不好”要回撤,從來只有他們傷人的份兒,誰知今天卻是自己闖進了陷阱當中。
趙淺握着小女孩的手,來一個摸一個,來一個摸一個,簡直是流水線上的腦殘制造機,方才聰明絕頂的影子們瞬間癡呆。
由于這間房中的鏡面都是完整的,就算利用反射也制造不出太多分身,轉眼之間,這些影子要麽消散,要麽就被困在原地不斷徘徊。
趙淺又開始砸鏡子,他看起來就像個天然無害一心只想完成任務的老實人。
可惜傅忘生知道他不是。
紙片人挂在鏡面上,兩筆勾勒成的臉上有種不加收斂的愉快,趙淺砸鏡子時分神看了他一眼,燈光不佳幸有皓月,加上傅忘生的填色實在有點辣眼睛,要用視線捕捉這麽個小東西還不算太難。
趙淺道,“你将女嬰帶下去,讓鄭凡善加利用,然後讓他們打碎這裏所有的鏡子,只留廚房不要動。”
傅忘生點點頭又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嘴。
趙淺蠻不講理,“我知道你無法說話,但我不管你用什麽方式,都得讓鄭凡明白并且立即行動……我怕過了這一夜,事情會變得更加難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