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鄭凡與傅忘生的相遇在他的第二站,從那時起,鄭凡就有種說不出來的底氣,無論是從一開始就組隊,還是裝作互相不認識,甚至鄭凡獨自入站出站,都從來沒慌過。
鄭凡一直覺得自己運氣很好,能在這風雲詭谲的地方先認識傅忘生再認識趙淺,即便這兩位都讓人很不省心……
但有他們的地方就有一種安寧,無論乘客們是離心離德還是有仇有怨,最後都會聯合起來,想辦法保自己的命也保別人的命。
鄭凡這點年紀,已經不吝以最壞的方式去揣摩人心,卻也願意接受絕境中迸發出來的一點點善意。
只要有這麽一點點的善意,發生任何事都不會太過絕望。
鄭凡緩緩吐出胸口一口氣,鎮定下來,“你們如果要冒險就盡管去吧,這裏有我。”
少年笑道,“有我……你們放心。”
顧笙站得不遠,将他們的對話聽得斷斷續續。
剛進站的人連規則都沒搞清楚,卻莫名有了一種使命感,一種“或許某一日我也會如此”的欣慰。
傅忘生将事情都交代完,就忽然将假言闕給揪了起來。
言闕不矮,裸高也有一米七幾,仍要踮起腳尖才勉強能與傅忘生平視,後者有些不高興,翻着白眼問傅忘生,“幹嘛?”
“殺了我。”傅忘生道。
“啥?”假言闕懷疑自己想殺人想瘋了。
“他想死,要你動手。”趙淺重複一遍,“快點,我們時間不多。”
“……”假言闕滿頭的問號,卻被迫伸手在鏡面上點了一下。
平整的鏡面如投石入水,從當中起了一圈圈的波紋,等波紋平穩下來,這面鏡子就成了她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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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言闕被逼着鑽入鏡子中,平滑的鏡面因為她的原因逐漸粗糙染色,慘白的畫布中央有口棺材,随即無數雙慘白的手伸出來,将傅忘生擁入棺材中,等這幅畫中有了人,就算完整了。
假言闕又不笨,回到了她自己的世界,自然要想辦法逃,然而小指上綁着線形道具,她的身份既然已經被戳穿,站點一葉障目似得默認已經不起作用,這道具她碰不得自然解不開。
葛玉華在外面稍一扯,就扯出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大美女。
趙淺摸了一下面前的油畫,當真将它從鏡框中拆了下來,卷一卷拿在了手中。
傅忘生現在的狀态跟鄭凡之前差不多,也是動彈不得,整個人被限制在狹窄的空間中,周圍有種難以言說的味道,就好像已經有很多人在這裏死去。
但奇怪的是,傅忘生的眼前沒有出現亮光,也沒出現亮光中的人影。
畫中無進展,畫外的趙淺拿出了随身背包中的那面鏡子,這面鏡子同時裝着他與傅忘生的影子,若是不将這致命的東西放出來,有些問題就始終戳不穿。
就在傅忘生和趙淺動手前,大部分的乘客已經撤到了鏡面比較少的地方,只有鄭凡、葛玉華和賈雲矜三個留下來觀察動靜。
他們三個到現在也只能純靠猜測,難以确定趙淺和傅忘生在幹什麽。
貼滿膠帶的鏡面一被撕開,困在當中的東西就如流水跑了出來,冷冷的在另一片鏡面中與趙淺對視。
趙淺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開始掐吧。”
“……”鏡子裏的趙淺又不笨,他只是看着趙淺,卻沒有任何動手的意思,直到趙淺主動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這幾乎是一種本能,當本體沒有動作時,鏡子裏的人還能稍作克制,如果本體主動“自殺”,他也不會跟你客氣,順勢加重力道。
但即便如此,趙淺還是覺得太輕了,以這個手法掐上五六分鐘自己也沒有窒息的風險,與昨天兩次根本不能相提并論。
“到底為什麽?”趙淺忽然靠近裏外相隔的那層玻璃,他的鼻子幾乎頂到了鏡面上。
裏面的東西似乎沒預料到趙淺的舉動,居然瑟縮了一下,差點放開自己掐人的手。
“鄭凡,把那孩子抱過來。”趙淺扭頭道。
鄭凡反應也快,馬上扯起地上爬來爬去的女嬰給趙淺塞了過去。
這女嬰就像是這站點的bug,無論什麽東西都不大敢得罪她,不僅如此……
當趙淺将這孩子抱在懷中時,她居然伸手摸向鏡中的東西,裏頭的趙淺遭她扯住,被直接從鏡面中拽了出來!
不過鏡中物離開那層玻璃面後,瞬間散為無形,甚至在陽光中短暫造出了彩虹。
趙淺腦海中靈光一現,似乎發現了什麽,但未能完全捕捉。
那鏡子裏映出來的人形被真實的傷害了,即便重新縮回去,又有趙淺這個正主杵在面前,他也沒能恢複,右小臂之下連着手全部消失。
“卧槽,什麽情況,”鄭凡看得目瞪口呆,“這鏡子……是不是鏡子啊?”
然而沒等鄭凡疑惑完,那一直低頭裝乖巧的老太婆忽然冒了出來,她煮了兩次人皮才蛻成現而今這副年輕的面孔,但也就此定格了,她沒繼續煮一煮,換成十八九歲正值青春的模樣。
這老太婆的手搭在鄭凡的肩膀上,鄭凡受驚,本能揍人,還好他反應極快,在對關鍵npc進行實質性打擊前停了下來。
“客人,你們該去做任務了。”老太婆的話不容轉圜,“如果再耽擱,我将對消極怠工的各位進行懲罰。”
“那我哥和老板?”鄭凡趕忙問,“他們怎麽辦?”
“我剛收到的消息是,他們可以幹自己喜歡的事。”老太婆耷拉着臉,“我最好不幹涉。”
即便第三天的任務已經開始,但npc的記憶顯然還沒有恢複,她仍是那副公事公辦的态度。
“那行,”鄭凡招了招手,“走,我們做任務去,做慢點,不急。”
門外人的離開對趙淺沒有多大影響,他仍然看着牆上這五面鏡子,以及鏡子中自己的身影。
這五面鏡子有一面碎裂粘補,一面成了裝傅忘生的油畫,一面中困着殘破的趙淺,還有兩面完好無缺。
趙淺懷裏還抱着那孩子,他沉思着,伸出指節在鏡面上磕了一下。
現在想想,五面單數的鏡子最終還是變成了雙數,趙淺的心念微動,随即想起另一處——被忽略的一處,從最開始鏡面也是單數。
趙淺将孩子放在地上,他單手撐開裝有傅忘生的那幅畫,“聽得見我說話嗎?”
棺材中的傅忘生給了個簡單的回應。
趙淺繼續道,“我們一直以為周枕離開了,倘若他的确離開此站,卻沒有回到地鐵中呢……他說這一站中他是乘客,站點給他的權利很小,只能保命逃生,可一旦他離開此站,他就不是乘客,他的權利是不是就變得無限大?”
傅忘生沒有打斷他,閉着眼靜靜等。
“我懷疑從今早到現在,有很多事都是周枕主導,他正在看不見的地方與我們下這盤棋!”趙淺最後緩緩道,“這個周枕,他比許辰星還要狡猾。”
就在趙淺得出這番結論之前,傅忘生那邊也有進展。
他剛進畫中時與鄭凡的狀況不同,是因為較之鄭凡,他缺了一樣東西……鏡中影。
而當趙淺将他的影子放出來後,傅忘生漆黑的眼前終于看見了一束光,這束光很遠很遠,要靠近它似乎得先通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而這束光芒當中也不像鄭凡說得,只有一道人影,傅忘生所見乃是兩道,一高一矮,但相差不多。
當傅忘生想靠近這束光,棺材的內襯就像蛇一般纏上手足,讓他不僅軀體受困,就連精神也一并消停。
此站陷阱似乎一個套着一個,總也拆不完,然而趙淺越是疲憊,卻也越是有種非要解開的迫切,在他與周枕之間,似乎有種你追我逐的關系在悄然展開。
傅忘生作為撩人熟手,立馬感覺到了危機,一瞬間,這幅畫還以為棺材當中的人能僅靠自己爬出去。
趙淺在說起周枕時,大部分的注意力還是放在傅忘生這兒,他很快發現了畫中人的掙紮,傅忘生跟要詐屍似得,雙手從交疊狀态變成了攀爬,小半個身子已經撐着坐起。
他心裏罵着,“誰敢挖我窩邊草,我就讓他墳頭長草。”
而趙淺不知道他滿是檸檬味的心路歷程,還以為裏面出了什麽事,趕緊将畫一卷,去找工具人言闕。
等到了大廳,又是趙淺未曾想到的一幕呈現眼前——
大廳中的鏡子已經全部碎了,有些黏在牆上,有些則沿着牆壁圍成一個有棱角的圓,而乘客囚在當中,沒有一個完好的,小部分滿身是血,大部分則傷了手臂或大腿,而殘損破碎的鏡面将乘客的身影複制複制再複制,天羅地網般數之不盡。
趙淺不過剛露頭,就聽見鄭凡一聲喝阻,“別進來!關門!”
趙淺幾乎沒有猶豫,他将随身背包拽下來,連同裏面所有的道具全部扔向了鄭凡,然後将門一關,随着“嘎”的一聲重響,隔絕了所有的呻吟、鏡面與血腥氣。
趙淺不能進去,鄭凡不能出來,這孩子在絕境中只能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