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是的,這程家乃是長安望族,百年榮盛,到得他們這一代,更是一門三進士,其父其叔與程引先後入仕,都是朝中得望的老臣,如今雖說其父其叔都已辭世,可這程引卻是榮寵不衰,甚得皇祖父青眼,尚不到四十歲便已位列三公。
據傳,這程家星象學一門自成一家,極得世人推崇。
韓玹低聲道:“程兄此話坦蕩,韓玠心領,不過眼下形勢将成,韓玠也并無他意,程兄此話切莫再提起,以免為自己引來禍事。”
程引笑笑,低聲道:“兄有計較,無須挂心。”
一時用過晚膳,天色已是近晩,難得第二日秦柏休沐,韓玹便直接帶他出城,往京郊莊子上去安歇,以便好生消遣一日。
秦柏道:“先也不曾聽你說起過程大人,今兒看起來你倆倒是親近,嘀嘀咕咕說了那麽久,竟是徹底将我倆晾在一邊。”
韓玹笑道:“你可知道我倆說些什麽?”
“你們說些什麽,我怎麽知道?”
“猜猜看?”
秦柏看韓玹笑得不懷好意,心思就不往好處想了,道:“莫不是這程大人也同你一般,乃是一風花雪月之人?看着倒是不像。”
韓玹哈哈大笑:“傻瓜,莫不是在你眼裏,與表哥相近之人皆為下品?”
“我可沒說。”秦柏道。
“程引問我,咱倆誰上誰下。”
秦柏一怔:“什麽上上下下的?”
韓玹湊近他,低笑道:“自然是歡好之事。”
秦柏臉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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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玹道:“那程引和劉靖成是斷袖,在他眼裏覺得你我也是,所以探問。”
秦柏低聲道:“怎……怎麽會。”
“他覺得你浴血沙場之人,當為蠻野跋扈之性,所以我就順着他,說自然是你為上。”韓玹随意道。
秦柏臉色慢慢紅了:“你們就嘀咕這些,嘀咕了一頓飯工夫?”
“嗯。”韓玹道,“程大人還跟我說,劉靖成受了一次,病了半個多月,所以之後,兩人就換了過來,這程大人也是個貼心人啊,都老胳膊老腿的了,竟然還能為下。”
“好了別說了。”秦柏涼涼翻他一眼,打斷道。
韓玹知道他臉皮薄,也不敢多說,便道:“我同你打個招呼,日後那個劉探花若是同你說起這些內帏閨密之話,你也能有一二應對之語,免得到時犯傻讓人難堪。”
秦柏悶聲道:“我,我又沒……怎,怎麽應對……”
韓玹簡直要笑出褶子,在秦柏鼻子上狠狠刮了一指頭:“還真是我家的大傻瓜啊,都不會虛應一二?”
“表哥!”秦柏怒。
“哈哈哈……好好好,不說了。”
秦柏憤憤道:“流氓!”
多年不見,韓玹和秦柏又膩到了一處,每每不是這邊就是那邊,總覺得有說不完的話,總是一日不見就想蹭到跟前看看。
然而入夏時節,自小到大從來不曾生過病的韓玹竟莫名染了風寒,卧床數日一病不起,嚴重時竟昏死數次,直躺了月餘尚有好轉。
這日秦柏下了朝,也是擔心韓玹身體,并未先回府中,徑直來了韓玹處。韓玹見他過來自然高興,好吃好喝的招待他,晚膳更是盡皆為秦柏所愛。
秦柏苦笑不得,用過晚膳待下人都去了,這才道:“我又不是孩子,值得你用這些哄我,我過來找你,是有事同你說。”
“又打起來了?”韓玹用竹簽串了切好的蘋果片,送到秦柏口中,看着他吃。
秦柏問道:“今日覺得如何?”
“已是好了。”韓玹笑道,“這病起得古怪,去的也古怪。”
秦柏白他一眼:“你自己要當心,別仗着身體好什麽都不往心裏去。”
韓玹忙閉上嘴巴:“知道了。哪兒打起來了?”
“這次是南疆。”秦柏瞥他一眼,只做無奈,道,“已是打了兩個多月了,最初交州牧不敢往回報,卻不曾想一個多月打下來竟是節節敗退,眼看着雍雞關要失守,這才報了回來,求朝廷發兵。今日朝堂之上亂作一團、争執不下,一個兩個都看我行事。後來竟然還有人出主意讓父親南下的,差點被皇上一折子砸破頭。”
韓玹哭笑不得,道:“除了你,也沒別人了,不過總讓你帶兵,也犯忌諱,若是再贏了,皇祖父拿什麽賞你……皇祖父怎麽說?”
“我看皇上有意讓姜大人南下,如今北方安定下來,長安也就不會受到威脅。不過皇上也知道此舉太過冒險,京畿門戶大開實在兇險,蕭統領畢竟還缺歷練,可若是讓蘇良掌京衛司,皇上好像有其他的猶豫。還有人出主意說,可就近借兵,讓玹表哥揮師南下,驅逐南越。”秦柏道。
韓玹沉默。
秦柏又道:“其實我覺得,這倒是個好法子,還能省去不少財力物力,大表哥你說呢?”
韓玹搖了搖頭,笑道:“法子是好法子,只怕皇祖父不會答應。若是父王還在,皇祖父當能信他一二,迫于眼下局勢調動東南兵力尚有可能。只是如今,父王仙去數載,只你玹表哥盤踞揚州,本就勢大,若是将南疆之地也交付與他,一旦功成,南邊的軍力可全到了他一人手裏,豈不是有了與朝廷分庭抗禮之勢?到那時若你玹表哥高興,揮師北上輕而易舉便能攻下漢中,直取長安。”
秦柏目瞪口呆:“到底……還有大表哥在京中呢。”
韓玹笑了起來,道:“自古天家無兄弟,當年皇祖父看着幾個兒子火拼到最後,均是身敗名裂,如今他還能相信誰?”
“那時,皇上最寵的不就是玹表哥麽?”
“都多少年了?”韓玹不屑道,“如今回想起來,只怕恍若隔世吧?”
秦柏長嘆口氣,笑了起來,道:“倒也是,換我也不能信他……果然皇帝不好當。”
“亞父南下倒是可以,蕭沉衍對皇祖父忠心,京衛司交于他手暫代些日子倒也無妨,蕭沉衍畢竟得亞父親自教導,代掌軍務必也不難,至少皇祖父信得過他。”
韓玹一邊說着,一邊把一果盤的蘋果片全喂給了秦柏吃,只覺燈下看他一小口一小口的吃果子,分外溫馨。
“還是表哥知皇上心思。”秦柏思慮完政務,這才發現自己竟是吃得撐了,不由驚道,“你……你自己不吃?幹嗎給我這麽多?”
韓玹手下一頓,無奈笑道:“我……我順手了。”
秦柏開始揉肚子,一臉痛苦之色:“這下糟了,夜裏可別鬧肚子。”
“我記得沒,沒多少。”韓玹心虛道,“來,過來表哥給你揉揉,覺得涼麽?如今暑熱之氣還未褪盡,應不當緊。”
“無事。”秦柏忙推開韓玹的手,轉開話頭道,“說起來,還是表哥慮的周全,當初你便說朝中武将乏缺,是一難事,如今連姜大人都要出京,若是再起戰事,豈不捉襟見肘?”
“不還有你麽。”韓玹道:“只嘆,皇祖父休養生息數十年,如今剛剛恢複了些,竟又戰事練練,只怕他心裏也不好受。”
秦柏道:“我也覺得,皇上說不準又要宣你進宮。”
“我得好好想想……”韓玹點點頭,将燈芯挑亮一些,問道,“你看的什麽?”
秦柏道:“都是你收着的東西,這個像是……先帝手劄?”
韓玹笑了起來:“你竟連它也翻了出來?當年你……玹表哥南下時,我還特意給他預備了出來,讓他帶在身邊,他說,早就倒背如流了,讓我留着閑來無事打發時日看。”
“你看了麽?”秦柏道,“我覺得,當初皇上把這個都賞了你,可見對姑父的确是有心思的,對你也是用心良苦。”
“是啊。”韓玹嘆道,“只嘆年複一年,花月無全嬌,如今的七王府早已不複存在,倒是揚州,又将成皇祖父一心結。”
秦柏伸手,在韓玹眉宇間揉了揉:“睡吧睡吧,大表哥別再愁這些沒用的了,還是先去睡了吧。”
韓玹笑了起來,道:“不睡,我陪你看書,不說話便是。”
“去睡,剛剛有了些精神,你又如此!”秦柏怒道。
“好好,睡覺。”韓玹拗不過他,只得先自睡下。
……
第二日,韓玹一早便命人預備好,果然不多時,宮中就有人來了,說皇上宣大公子入宮。韓玹與秦柏作別,這才騎馬進了宮,小太監接到未央宮,其時皇帝正在用早膳,便讓韓玹也跟着用了些。
皇帝問韓玹可好些了,韓玹自然說已是大好,日前還往郊外放了放風。
皇帝笑罵道:“身子剛好起來,你又野了。如今朝中個個愁眉難舒,你倒自在,竟還跑出去玩,朕看如今這天底下,已是再無人如你過得自在逍遙了。”
韓玹道:“皇祖父見笑了。”
“哎——”
“皇祖父,可是為着交州戰事煩惱?”韓玹道。
皇帝點點頭,嘆息不止:“小柏同你說了?”
“說了個大概。”韓玹點頭道。
“小柏數十年征戰在外,每每戰績不凡,他對此事怎麽看?”
韓玹勾了勾唇,搖頭道:“若是讓他分析戰局,他自然能說得好,要說探讨政事,他還是太欠缺歷練了,小孩子一個,懂什麽?”
皇帝笑了起來,點頭道:“小柏聰慧,你多提點于他,日後必能有大成。”
韓玹道:“孫兒也覺得,不過若說提點,還得皇祖父,孫兒與他半斤八兩。”
皇帝哈哈大笑:“咳咳……昨夜又有戰報入京,雍雞關已經失守,眼看交州之地不保,朕同程卿、蘇卿商議半宿,實難入眠。”
“蘇大人回來了?”韓玹暗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