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日果然又是個好天氣,韓玹兩人大清早起來,先往皇帝皇後處請安,又去見大長公主,繼而見韓玠幾人也起來了,個個精神抖擻。
皇帝體念他們年輕人精力旺盛,知道難得出來玩,他們幾個必定會瘋,也不拘着他們,甚至連蕭沉衍也放了出來,讓他随幾人一處去玩兒,只留姜長辛值守,韓玹得知更覺開心,親去後頭給皇帝皇後端了早膳孝敬。
然而來到中帳,皇後卻是不在,到外帳時見皇帝身邊的主事高和悄悄擺手,便湊近了低聲問道:“皇祖父在議事?”
高和笑了笑,卻沒說話,韓玹便聽到裏面大長公主的聲音傳了出來:“叨擾了這麽久,皇兄大早上找我來,可是有事吧?”
皇帝笑道:“确有一事問你。”
“問我?”
皇帝道:“朕看小柏也到了年紀,這二日朕冷眼瞧着,他同昭芫倒也合得來,妹妹知道,朕如今也就操心她一個,是以想問問妹妹對他二人如何看?”
大長公主笑道:“我以為何事,原是為了這個,皇兄覺得好,做主便是,卻又問我。”
皇帝嘆道:“哎,昭芫這性子,同別個女孩子不同,朕得看她有那意思方能做主。”
大長公主道:“小柏倒是自小性情随和,不慣同人計較,極少與人合不來的……不過,如今皇兄說起來,妹妹也正想問呢,昭芫公主是個好孩子,長得也好,想來應有不少男孩子寄意才是,之前怎麽沒早些張羅起來?”
“哎!”皇帝嘆息不止,道,“此事,朕同你也不做旁的遮掩,實在是她命裏的劫數。當年皇後中意安樂侯家的長公子,然而朕剛指了婚不過幾個月,還未過門兒那孩子卻突然得了重病去了。後來陳相做媒想求昭芫下嫁他一個遠方的小外甥兒,可那孩子竟也意外去了……長嬰說昭芫命硬,最好嫁個浴血沙場的戰将,只是哪裏有合适的?”
韓玹深吸口氣,心下宛若擂鼓,大家都說秦柏幾番跟着寧遠侯浴血沙場,萬人軍中奪敵首級身手不凡,可那個人其實是秦姮文好吧!如今的秦柏只怕手無縛雞之力,不也是得被那昭芫公主克死的命!
韓玹偷眼看那高和,見他微微眯着眸竟如老僧入定一般。
大長公主道:“竟是這般,可惜了這孩子……”
“又因小柏的确比昭芫小了些,所以朕才同你商議,實在猶豫。”皇帝遲疑道。
大長公主柔聲道:“皇兄中意小柏,妹妹心下也替他歡喜,只要他二人合得來,別的都不是什麽,妹妹倒是從不計較這些。只不過,如今姮文尚待字閨中,皇兄若真有意,怕也得緩些日子方好,妹妹先得給那孩子張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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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道:“也不急于這一時,朕先問你個意思罷了,既如此,朕先看看昭芫是個什麽意思,便待來年吧。”
韓玹靜立片刻,将膳食交與高和,默默退了出去。
待得韓玹回到帳前,幾個年輕人已湊在一處用起了早膳,他便心事重重的來到秦柏身邊,自有人遞上了碗筷,秦柏還親自替他盛了口湯,道:“一早便不見你,這麽冷的天去了哪兒?先喝口熱湯暖暖身子吧。”
“多謝。”韓玹心不在焉道。
昭芫公主的心永遠跟旁人不同,或許因着她是女孩子,想的也奇怪,早膳還沒用完,突發奇想想要去北邊爬上山頂看日出。
“咱們看到的,一直是皇城宮牆角上升起來的紅日,但是過了北山乃是大漠,大漠的地平線上升起來的紅日又是什麽樣的,難道你們不想一睹風采?”
別人也罷了,秦柏倒是被勾起了興致,道:“也多有在先賢随記中見到過日出盛況,在南邊時随父親去海邊玩,也有幸見到過海上的日出,的确華美壯觀,讓人沉醉贊嘆、見而難忘,想來大漠蒼茫,将別有一番雄壯情景,我覺得公主的提議倒是不錯。”
韓玹見秦柏有興致,也便默認了,只道:“上北山少也得一兩個時辰,現在走只怕來不及了,不若明兒咱們早些起來,天蒙蒙亮就出發,或許能趕上,晌午下來正好回京。”
“那就這麽說定了。”昭芫公主放下碗筷,笑道,“走吧,去玩兒。”
清晨的密林深處濃霧缭繞,幾人驅馬而入,發絲很快濕噠噠的了,韓玹捋不出頭緒,把事情先放了下去,只待回京再同秦柏細說,于是拖着秦柏離了隊伍獨自而去:“我們自己去打獵,人多了都被別人搶了去,有昭芫姐姐還得讓着她,絲毫不能盡興。”
秦柏道:“之前不曾相處過,這兩日見得多了,我覺得昭芫公主性情還是不錯的,是個豁達之人,可惜欲望深重……”
“你果然喜歡她!”韓玹的臉色瞬間黑了,“再美也是有毒的,秦小柏,莫怪表哥沒提醒你,對她示好遲早被她毒死。”
秦柏并未注意到韓玹情緒所變,只笑道:“或許有人就喜歡被他毒死呢。”
韓玹看一眼前面惬意的身姿,冷聲道:“比如你?!”
秦柏哭笑不得,道:“你想什麽呢?我不過是随口說說罷了。”
“随口說說?”韓玹冷冷道,“你府上已經有只老虎了,如今還想弄個豹子回去,真沒看出來,秦小柏你口味兒很重啊。”
“喂!”秦柏也不高興了,“我就是随口一提罷了,你這是哪裏來的火氣?”
“昨日烤肉時你便同她說說笑笑卿卿我我,還說随口一提,真以為我是傻子啊?”韓玹道,“昭芫姐姐同韓昱慣來鬼鬼祟祟,如今還有十五王叔纏夾不清,不知藏着什麽心思,你喜歡她,去求皇祖父賜婚啊!他日記得給你表哥買口上好的棺材……”
“韓玹!你給我閉嘴!”
秦柏倏然扯住馬缰回頭,兩匹馬一前一後,僵持在原地。
韓玹怒視秦柏,見他小胸脯起起伏伏,直被氣得臉色漲紅,雙眸中淚珠兀自滾來滾去,連嘴唇都在微微發着抖……
韓玹緊緊掐着手指,這才感覺自己有些過了,好好的突然生了這般大的火,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因着何事,剛剛那些話根本就是不經大腦脫口而出的。
這分明……
韓玹心頭一震,手指下意識的顫栗了下,難道真的對他有了非分之想……
秦柏不知韓玹想些什麽,自己調整了半晌方道:“表哥突然這是怎麽了?自打我們回了京都,你對我一直以心相待,連心愛的奔霄都贈與我……可如今卻又說出這翻話來,難道在你心裏,随便一個人随便幾句話便能撕扯開你我之間的情意不成?”
韓玹心緒紊亂難平,腦子裏亂哄哄一團糟:“小柏,我……”
“在我秦柏心裏,對表哥一直不曾變過,不論是當年随你胡鬧,同你扮鬼作弄人,還是如今事事以你為先……我一直以為玹表哥都看得到。我絲毫想不明白,表哥今兒這火氣到底是因何來的?難道表哥真的不懂,別說一個女人,表哥便是要我性命,我也給你。”
“秦柏!”
“我記得玹表哥那日在陶然居對我說,當年我救過你的命,所以你永遠真心待我。可若沒有表哥,那次暴雨滑山我也不能活着回來,還有一事莫非表哥自己已經忘記了?那年我倆在皇宮的地窖裏偷酒喝,結果被一發瘋的老宮人發現追着打,你拖着她讓我跑去喊人,結果自己被她拖到角落裏潑了一身烈酒……我帶着人趕回去時,看你在火裏翻滾差點吓死,連着做了好幾個月的噩夢……”
韓玹長嘆口氣,道:“好了小柏,是表哥不對,別說了。”
秦柏深深喘息,雙眸中淚珠就要滾下來:“我們自小一起長大,我一直以為沒有什麽是能芥蒂在你我之間的。”
“秦小柏!”韓玹懊惱得腸子都青了,趕緊哄道,“表哥早起忘了吃藥,你打我可以麽?若還不能解氣,表哥去前面跑讓你在後頭追着射箭,給你當活靶子使如何?”
秦柏被他這話氣笑了,這才作罷,撇嘴道:“說得好聽,我要敢對你試準頭,一準兒被抓了去砍腦袋。不過話說回來,表哥對昭芫公主這般忌諱,莫非是真怕她?”
韓玹見氣氛有了好轉,小心的往前蹭蹭,與秦柏并肩策馬,低聲道:“女人和男人不同,她們出什麽牌,總讓人想不到,表哥只是謹慎而已。”
“可是如果我真的把她娶回府裏,說不準……”
“不行!”韓玹道,“你離她遠點。”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如果你真的忌諱她,我多了解她一些也能對症下藥不是?”秦柏認真道。
韓玹看着他的眼睛,想起早間在皇祖父帳中聽到的閑話,突然笑了起來,竟是滿目寵溺之色,溫聲道:“你不用理會她,這個女人留給表哥就好了。”
秦柏覺得他不可理喻,一會兒笑一會兒鬧的:“玹表哥,你這樣子就如同與她争風吃醋一般……今兒自從提起她就好不正常。”
“好了好了,表哥怕了你。”韓玹舉手投降道,“就當我争風吃醋好了,反正因為她架也吵了,你就讓表哥一回,嗯?”
“好吧好吧,不就是個女人嘛。”秦柏實在懶得同他争辯了,“日後必不出現在她十步之內……走吧走吧,去抓獵物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