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栖霞殿前有個小小的蓮花池,是太祖年間修建的,據說當年有個太妃能歌善舞,在蓮花上踏紅起舞宛若仙子,此花塘正是特意為她建造。不過在韓玹兄弟記憶裏,這個栖霞殿一直是大門緊閉關住了光年,往昔情景再無痕跡。
韓玹所說的國槐正長在蓮花池邊上,越往上長勢越偏,整個已探到了池塘上面,這樹有打水的木桶粗,兩個小孩試來試去,竟是堪堪夠一人獨抱住。
韓玹擡頭看看,不放心的說:“還是算了吧,看起來好像爬不上去。”
“我試試。”韓玠皺起小眉頭,認真思考該如何爬上去。
然後韓玹在下面推腳,韓玠在上面爬,慢悠悠像條蟲子蠕動了上去。
然後……
然後在韓玠夠到樹杈的那一霎;
在韓玹就要鼓掌歡呼的那一刻;
“撲嗵——”一聲,小韓玠掉進了蓮花池,激飛數只水鳥。
韓玹吓一大跳,三兩步跑到池塘邊上大叫起來:“哥,哥哥——”
“哎吆祖宗嗳——”只見一個身影快如閃電,兩步急沖甩了鞋子便跟着跳進了池塘。待得韓玹反應過來去看,哪裏還有人影?
韓玠被那人拖着浮出水面,咳了兩口水,睜開眼睛大喘了口氣,韓玹這才看清來人正是蔡公公,心上的石頭終于落了地,忙跑到邊上幫忙把哥哥拽出來。
“哥我錯了。”韓玹這才知道錯得離譜了,垂首立在韓玠面前,手足無措,眼淚在眼眶裏滴溜溜打着轉就要掉下來。
韓玠偷偷瞧下幾經崩潰的蔡公公,對韓玹眨眨眼,嘴角劃過一絲狡黠的笑,輕輕對韓玹搖了下頭。韓玹這才上前幫韓玠把外衣脫下來,兩人一起擰上面的水。
“兩位爺,”真正欲哭無淚的是蔡公公,這大公子千裏迢迢回京,王爺王妃都還沒見着呢,差點就在宮裏丢了性命,真是吓得他幾乎失了魂,“公子爺,皇後娘娘那裏奴婢已經去過,娘娘體念王妃思子情切,使喚奴婢随公子們回府呢,咱們這便去換了衣裳回吧。”
韓玹韓玠随意擰了擰衣裳上的水漬,若去找皇祖母換衣裳,碰上皇祖父少不過一番念叨,然而這般出去有礙觀瞻,卻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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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沉思間,卻見有二人自樹後繞了出來,卻是韓昱和昭芫郡主。這二人比韓玹兩個要大上幾歲,昭芫郡主已漸顯長成,長腿細腰體态誘惑,比與她差不多大卻還不見拔高的韓昱個頭還要大上一點,真個兒膚白如雪貌美如花。
韓昱人未到聲先至,怪異的聲線比平時高了一大截:“吆吆吆這是怎麽的——怎麽把咱們家兩位小公子搞得水毛雞一般,真真是不想活了啊,哦呵呵……”
韓玠:“……”
韓玹咬牙切齒,看到一身華服走路還搖着折扇一步三扭的韓昱就手癢癢,真是無法跟他好好說話:“哦呵呵!謝您操心啊!”
韓昱看着二人這般樣子心情便覺暢快,忍不住嘴上就想刺兒幾句:“唉唉唉,看把弟弟們給弄的,來人,快來人呀,趕緊給送到皇祖母跟前換件衣裳,這要叫七皇叔看到了,還不得心疼死,一個個的長不長心呀,都是怎麽伺候的!”
昭芫郡主見狀,也忙拉起小大人姿态,柔聲道:“又調皮!蔡公公快帶他們去換衣裳吧,可別着了涼。”
蔡公公見韓玹扁了嘴,就怕打起來,忙道:“公子,咱們先走吧,換衣裳要緊。”
韓玹見四下無人,看韓昱嫌棄的目光盯着自己,知道這人若不是想看他們好戲,恨不能捂着鼻子躲開二人呢,于是故意從他身旁走過,手裏尚未擰幹的衣裳就整個兒在其腰裏蹭了過去。
“哎呀!哎呀!哎呀!!!”韓昱終于憋不住了,一把拽住韓玹拖了個踉跄,“你做什麽,死小子!”
韓玹等的就是這一下,一轉身把濕漉漉的衣裳全裹到了韓昱身上,抱着他的腰就扭到了一處:“你打我,我要告訴皇祖母去,嗚嗚嗚我跟你拼了……”
韓昱被弄得一身黏糊糊,哪裏還有心情真跟韓玹打架,一邊推人一邊往後躲,臉色難看得恨不能把韓玹撕碎:“死小孩,滾啊!離我遠一點!!!”
韓玠見狀也撲身沖了上去,從後面把韓昱抱了個滿懷,在韓昱的腰上又扭又掐,嘴裏還不忘嚷嚷着:“放開我弟弟,放開我弟弟,放開我弟弟……”
昭芫郡主哭笑不得,想上前拉架又怕沾髒了衣裳,手足無措的在旁邊尖着嗓子喊:“別打了,來人,快來人!”
完全崩潰的蔡公公:“……”
三個小皇孫打架可不是小事,事情很快就鬧到了皇後跟前,三人立在鳳儀殿內,韓玠和韓昱互相瞪着眼誰都不肯讓誰,而小韓玹卻是扯着嗓子大哭,一邊哭一邊托着哥哥的新衣裳擦鼻涕:“嗚哇哇……再也不和韓昱玩兒了,他把哥哥的衣裳撕壞了,大壞蛋,哇……”
皇後被哭得腦仁兒疼,忙把韓玹抱到懷裏親自哄:“小玹乖,小玹不哭,來給皇祖母看看,可是哪裏疼了?皇祖母給揉揉……”
“嗚嗚……嗯嗯……”韓玹終于抽抽搭搭不哭了,把手遞到皇後嘴邊,揉着紅彤彤的眼圈眨巴眨巴看着皇後,“疼,皇祖母吹吹。”
“好好好,皇祖母吹吹。”皇後把韓玹軟軟的小手捧到掌心裏,細心的吹一吹揉一揉,便見小韓玹果然抹了眼淚笑了起來。
皇後慣來寵着韓玹,每回出事在跟前哭鼻子的也就這個了,揉一揉哄一哄,小家夥抽抽搭搭撒嬌的樣子,每次都甜得她如心肝兒上抹蜜一般。若說這幾個小皇孫裏,在她跟前撒嬌的唯有韓玹,連上幾個女孩兒說,再無出其右者。
“小昱,你多大了,怎麽還和弟弟們打架!”皇後哄了韓玹,又擡頭訓斥兩個大的。
韓昱諾諾地道:“我沒……”
“沒什麽!沒打架兩個孩子就哭了,說你多少次了,啊!知不知道讓着點弟弟們,你這個兄長是怎麽當的!”皇後越說越惱,當下便使喚伺候的人道,“去,叫陳氏來把昱兒領回去教導,越大越沒了規矩,若連孩子都不會教導,本宮有的是法子教她。”
“是。”丫頭見皇後着惱,忙去安排人往陳貴妃那裏和二皇子府上報信。這個韓昱不是別個,正是二皇子韓青漠所出,而韓青漠的生身之母,便是陳貴妃。
皇後把韓昱使人領走,又要留着兩個小的用膳,蔡公公這個時候什麽話都不敢說了,只得聽之任之。反正有皇後撐腰,回去王妃見了也不敢多說,再說韓玹一貫調皮,常有磕着碰着的,說又說不得,一說便哭得肝腸寸斷的,不說又不往心裏去,一回一回的王妃也已是拿他無奈了。
正鬧着,卻聽外面報說大長公主到。
這大長公主乃是皇上唯一的妹妹,如今膝下一雙兒女,兒子寧遠侯秦翊川現封一品軍侯,年輕有為,小女正是七皇子妃,也便是韓玹兄弟之母。雖說這大長公主早年喪夫也一度拮據,多有被皇上接濟的時候,而如今卻是人人豔羨的光景。
因着有了兒女親事,大長公主獨與皇後關系最好,是以在京閑居的日子,時常帶着兩個小孫兒過來坐坐。
果然剛聽下人報完,便見一個小姑娘一蹦一跳進得殿來。那女孩兒名叫秦姮文,比韓玹兩個還大兩歲,而另一個小男孩兒叫秦柏,卻是比他倆還要小上兩歲,平日裏幾個孩子也慣愛一處玩耍,卻是相熟得很。
卻說秦姮文剛一進殿,便見韓玹眼紅紅在皇後跟前撒嬌,當即就走到跟前羞他:“嗚嗚嗚,又哭,羞羞羞!”
韓玹:“……”
皇後見來了救兵,忙道:“來得正好,你們一起去玩兒。”
大長公主哭笑不得,看韓玹被擠兌得不好下臺,忙拉了秦柏往他跟前送:“我過來找皇後坐坐說話兒,你去跟哥哥們玩兒,不許鬥嘴。”
“是,祖母。”小秦柏卻是個安靜的性子,跟秦姮文恰恰相反,聽了祖母使喚便走過來拉了韓玹細細說話,“小哥哥腫麽了,柏兒陪你玩兒。”
韓玹抿唇一笑,忙把剛剛的丢人模樣收回,低聲道:“沒什麽,跟韓昱打架了。”
“啊——”
“噓!”
兩個小家夥心有靈犀,互相擠了擠眼,拉了韓玠和秦姮文一溜煙跑了。
然而剛到了殿外,秦姮文就又開始找韓玹麻煩:“小哭泡,過來給姐姐說說,哪個又欺負你了,姐姐給你揍他。”
韓玹瞪一眼秦姮文,轉身躲到秦柏身後決定不理她,然而秦姮文見他對自己愛答不理,更想撩撥他幾句,伸手拽了拽他的小衣襟,差點把韓玹拽個趔趄,又道:“說嘛說嘛,看你都哭的眼紅紅了,姐姐會揍人喔。”
韓玹站好身子,轉身虎着臉看一眼秦姮文,伸手一把抓住她頭上的小辮,使勁拽了兩下:“讨厭,我才沒哭!”
秦姮文被揪疼了,抓住韓玹一通猛揍,這姑娘自小力氣大身子好,連長公主都不止一次說姐弟倆合該換了過來才對。韓玹被揍得滿地找牙,這回是真哭了,然而被秦姮文揍,一般人不敢上前解圍,而韓玠顧忌着這個姐姐不同韓昱,也是眼巴巴看着韓玹挨打。
韓玹一哭,秦姮文也便不打了,皺巴着小臉兇他:“不許哭!”
韓玹不吃她這一套,“嗚哇哇”大哭,秦姮文也沒脾氣了,只得哄道:“好了好了,帶你去吃蓮子糕。”
一聽“蓮子糕”,韓玹忙收了眼淚,不哭了。
秦柏牽了韓玹的手,對他糯糯的笑:“去我家吃蓮子糕。”
“還是小柏好。”韓玹眼巴巴看向韓玠,太想去玩了怎麽辦?
韓玠認真想想,見皇後已打發了兩家的随從過來,便道:“你去舅舅家玩,我先回府見過母妃,還請小柏回去禀說,韓玠改日再去拜訪舅父。”
“是。”秦柏乖乖答道。
于是韓玠和蔡公公立在宮門外相送,看着三個小孩手牽手去了寧遠侯府,半日鬧騰,韓玹小朋友終于被哄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