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二
“封地出了這麽大亂子,有心人哪裏會給他爬起來的機會。”
陸城想了想,是這麽個道理,“陸予叛教,留在江南成立一心閣。中間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總之雙方勾結到了一起……”
“對。”柳楓點點頭,“別忘了海蛟幫,沒準兒海蛟幫就是他們暗中搞的鬼。七王爺想造反定然需要大量錢財,海蛟幫簡直是顆巨大的搖錢樹。”
“他們侵入明教……或許也是想得到明教這些年累積的財富。”陸城端起桌上茶杯,慢吞吞地喝了一口,又問:“陸予未必能活到現在,你猜這幕後人是誰?”
“鬼猜得到。”柳楓白了陸城一眼。
“回中原,看看大掌櫃什麽情況吧。”
“好。”
陸城柳楓你一言我一語,陌百川根本沒有插嘴機會。
自從回了明教後陸城就一直在忙,不是跟他師父聊天就是陪他師弟們練武。把陌百川扔給右護法之後就再沒關心過他,直到臨出發前,陸城才通知陌百川收拾行李。
稍稍對比一下剛剛結束的那個冬天,陌百川就有種受冷了落的委屈感。
陌百川因此悶悶不樂,回江南一路都是這個狀态。
陸城自然察覺到了,但是他這個人,就是賤嗖嗖的。見陌百川正常跟他講話了,他惡趣味就又從心底浮起來了。
故意繼續冷落陌百川,想看看他最終是什麽反應。
誰知陌百川硬是憋了一路,陸城心道了好幾句佩服。
想想也是應該的,雖陌百川這脾氣不知是不是天生的,但後天肯定是被阚明壓抑了。有話不說全爛心裏,非要人拿鏟子使勁翻才行。
這天剛一抵達蘇州,陸城柳楓要去行家酒館。陌百川賭氣,冷聲說了句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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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城一愣,随即順水推舟地說:“那你好好休息。”
這下輪到陌百川愣了。
自打認識陸城起,陸城為了讓他長見識,沒什麽危險的話基本上是随時帶着陌百川,不管他願不願意。這倒是第一次……陸城放任陌百川去客棧歇息。
柳楓用探尋的眼光看陸城,陸城嘿嘿一笑,跟柳楓勾肩搭背地出門了。
陌百川愣在原地,發了半天呆,一怒之下出門了。
陸城柳楓直入行家酒館裏屋,陸城熟練地解下腰間玉佩抛到長桌上,卻見桌後人慢悠悠地擡起頭,面帶笑意,道:“怎麽,許久不見,怕在下認不出盜聖?”
陸城柳楓兩個人驚得眼瞪溜圓。
桌後人鼻梁上架了兩塊圓形玻璃片,頭戴頂黑色小帽,鬓角理得一絲不茍,可不就是那個柳楓在京城沒見到的大掌櫃!
柳楓手指虛點大掌櫃,“你……你怎麽在這兒!”
“點帳。”
“你怎麽親自來了!”
大掌櫃笑盈盈地說:“京城的風景看膩了,碰巧聽說盜聖近來不太好,出來逛逛。”
“你也來看我熱鬧……”陸城有氣無力地說。
大掌櫃常年呆在京城,不遇驚天動地的大事絕不出戶。陸城的熱鬧能引得大掌櫃離京,也是樁奇談。
“難得見你這般狼狽。”大掌櫃笑道,“聽說你得了個小師弟,怎沒領來瞧瞧?”
柳楓撇嘴,語氣中濃濃的嫌棄,“被他欺負了,賭氣呢。”
“哦?”大掌櫃尾音上挑,“不是說你很關心他嗎?玉門關為了救他……命差點兒丢了?”
陸城走上前,一把撈起玉佩,“你聽他們瞎扯,沒有的事兒。”
“對。”柳楓假意附和,“就是失血過多,昏了而已。”
“難得難得。”大掌櫃打趣陸城。
陸城臉皮厚,任由他二人打趣。
三人笑過一陣後,柳楓正色道:“說實話吧老兄,到底來幹嘛了?”
大掌櫃聞言詫異地看向柳楓,“為何這樣問?”
“你人精一個,別跟我們裝傻!”
“好吧好吧。”大掌櫃苦笑一聲,“店裏出了狀況,我來問問。”
柳楓盯着大掌櫃看,大掌櫃盯着陸城,半晌,大掌櫃道:“有人故意走漏了你的消息。”
屋外大堂吆喝聲不斷,屋內卻靜得可怕。陸城神情捉摸不定,“抓到人了嗎?”
“是個小二,抓到也沒什麽用。”大掌櫃搖搖頭,“不過可以确定,消息是傳到杭州的。”
“杭州?”陸城心有疑惑,不懂這消息往杭州送是什麽用意,據他所知,一心閣在杭州沒什麽大據點……扭頭張口便問:“你們一……”
剛吐出三個字陸城突然止住話頭,今天出門沒帶陌百川,問了白問。
陸城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大掌櫃問:“欲言又止什麽?”
“沒什麽。”
陸城想起陌百川,想他大約是自己一個人在客棧生悶氣。
閑扯一會兒再沒什麽有用消息,陸城急着回去找陌百川打聽情況,便匆匆離去。
路上,陸城一直在想消息傳到杭州是何用意,杭州與此事有關聯的只有海蛟幫,但頭目都沒了,剩下幾個小喽啰不可能能被交付重任……陸城眼神放空,漫無目的的四處瞎看,不料餘光掃到了個意想不到的人。
是先跟上去,還是先回去問陌百川。
陸城猶豫片刻,想到消息流向是杭州,有了主意。
他轉身拉着柳楓悄悄跟着此人身後,柳楓什麽都沒看見。滿腦子都是剛剛的談話,迷迷糊糊的就被陸城拽着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直到那人進了行家酒館,趁着他轉彎的功夫,柳楓瞧到了這人側臉,訝道:“這不是子軒那個活潑的小跟班麽,怎麽在這兒!”
陸城眉頭緊鎖,“不知道,感覺不對勁。”
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柳楓艱難地問:“不會……是子軒吧……”
一時間陸城腦子思緒亂飛,抓不到重點。左護法和大掌櫃的話在他腦海中紛紛揚揚,漸漸清晰。
陸城似乎想到了什麽,面色倏地一變,急匆匆地踏進酒館。
酒館裏亂七八糟,剛剛那些客人都不見了。大掌櫃被人幾個黑衣人圍在中間,黑色小帽歪到一旁,少有的狼狽。
陸城止步,環顧一圈,目光定格在中間一個熟悉的背影。只是有一點不同,這次的背影傲慢、悠閑,舉手投足間都充滿了一切盡在掌握中的自信。
以往那身影明明是病怏怏的,一舉一動都弱不禁風,似乎一陣風都要刮跑的病弱。
陸城張了張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卻是那身影先轉過身,負手微笑道:“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陸城眉眼間盡是失望與難過,嗓音低啞,“子軒,我真沒想到……竟然是你……”
陸城到來引走了大掌櫃身邊幾個黑衣人的注意力,大掌櫃急喘兩口氣,扶着櫃臺站穩,扶正小帽,煞風景地說:“要打架出去打,可別毀了我這酒館!”
陸城無視大掌櫃,自顧自道:“我曾懷疑過很多人,唯獨沒想過是你。”
“負了盜聖信任,慚愧。”那人一揖,明知故問道,“近來可好?”
陸城沉默許久,他不知要如何面對這個昔日好友。現下想來,最初相識大約就是一場專門演給他的戲……陸城思緒飄回那個茶香萦繞的江南小院,三人品茶談笑,那時他覺得江湖險惡倒也無妨,身邊有二三知己,縱歌四海任他逍遙。
“大掌櫃突然南下,攪了你的計劃嗎?”
陸子軒的臉上的微信毫無破綻,卻異常的生疏冷漠,陸子軒淡淡地說:“沒錯,若非此變故,此時我該在玉門。”
“而我該直奔京城,闖入七王爺和劉中地的大網。”
“知我者,莫過湛然。”
陸城短促地笑了一聲,“瞞了我這麽久,我竟從未發現。”
“我瞞你多久,你亦瞞我多久。”
陸城自嘲地笑了笑,這都成了陸子軒的說辭。
确實是事實,他沒得辯。
“陸予是你什麽人?”
“我師父。”陸子軒淡淡地說,“他重傷難愈過世得早,未竟之事便由我繼續。”
“阚明、花前月都是你設計的?”
“差不多吧。”陸子軒輕笑,“他們倆恩怨糾葛太多,我不過提供了些線索。”
就在此時,陌百川破門而入,怒問:“你害死了我師父?”
他此前未在蘇州城逛過,只跟陸城走過幾個地方,不知不覺就走到酒館附近,卻見酒館周圍人蜂湧外逃。陌百川心知不對勁,悄悄靠近酒館,剛好聽見陸城質問陸子軒的那句話。
陸子軒漫不經心地反問:“是又如何?”
陸城微微眯起眼,場上都是陸子軒帶來的人手,這次都是真高手了……他們這邊大掌櫃不會武功,還要保他客棧裏這些小二……
有點難。
陌百川向前邁了兩步,大聲問:“你為何要這樣做!”
“沒為什麽。”陸子軒說的輕描淡寫。
陌百川怒火中燒,攥緊泣血劍又向前踏了兩步。陸子軒左右手下上前,要攔住陌百川。
孰料陸子軒手輕輕一擺,篤定道:“不必。”
陌百川一怔,瞪大的眼球逐漸充血。從他聽到陸子軒那句“是又如何”起,他全身注意力便只在陸子軒身上,周遭一切都恍若不存在。此刻陸子軒毫不掩飾的瞧不起更讓他難以壓抑怒火,他控制不住的發抖。
陸子軒擡眼瞧了他一眼,轉過頭對陸城笑道:“湛然對朋友的确……”
話音戛然而止。
陌百川的劍自上而下在陸子軒身後劃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痕,陸子軒站立不穩,跌倒在地。他身後人也沒想到陌百川有膽量在這麽多人面前下手,愣了一瞬才回神,三四把劍登時飛向陌百川。
陸城反應神速,發現陌百川下手的一瞬間便抛出金鈎護住他背後,替他隔了身後的危險。
陌百川無視迎面而來的寒光,手中泣血劍脫手,筆直地刺向陸子軒心口。同時還有三人圍上陌百川,不給他脫身機會。
一瞬間陸城心情複雜,不知道是該先攔陌百川飛向陸子軒的劍……還是先幫陌百川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