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師兄，你又說謊

第28章 二十七

那雙黑眸仿佛在無聲地控訴他：“你又騙我。”

陸城忽地一笑，掀開窗戶落到陌百川面前，道：“不騙你了。”

陌百川盯着他，陸城溫和地笑了一聲，擡手比量一下陌百川頭頂，道：“長高了不少。”

是長了不少。

初見時陌百川還沒他高，這些日子奔波也沒時間細看。今日難得站在一起，陌百川快跟他一樣高了。

陌百川不客氣地打落陸城擡起的手臂，陸城目光跟着陌百川，柔聲道：“師兄錯了。”

陌百川大驚，被陸城這突如其來的态度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陸城又道：“以後不會騙你了。”

陌百川嘴角一抽，“你為何……”

為何什麽？陌百川說不下去了。

陸城笑笑，“怎麽？”

“沒什麽。”面對這樣笑容燦爛、态度真誠的陸城，陌百川還真不知怎麽發脾氣。

陸城：“今日天晴，不如出去走走？”

“不去。”

“過兩招？”

“不想。”

陸城皺眉，又問：“晚上想吃什麽？”

“不知道。”

陌百川找到了發洩的法子。

陸城苦惱地笑笑。

師弟長脾氣了啊……偏偏他現在沒什麽立場對陌百川發號施令……

陌百川油鹽不進，冷淡地瞥陸城一眼，轉身回了他房間，似乎與陸城呼吸同一處是天大的難事。

陸城看着陌百川的背影，忽然抻着長聲喊了一句：“師弟……”

陌百川被他吓得腳底一滑，頭也不回地竄到二樓。

倒是柳楓正要出門，冷不丁聽見陸城這聲音，“撲通”一聲栽進水裏。

初冬水冷，陸城怕柳楓凍着，上前一把撈起柳楓。柳楓甩甩頭，驚喊：“你吃錯什麽藥了！”

“你才吃錯藥！”陸城笑罵，“出門做什麽？”

“買菜。”柳楓沒好氣地說，“我夜觀天相，明後天有雨。”

陸城翻個白眼，“瞎扯。”

柳楓：“你們師兄弟打情罵俏，不知柴米油鹽，家裏斷糧啦！”

陸城眉梢微微一揚，“是嗎？”

“是啊。”

說者無心，聽者有心。

何況陸城從剛剛起就覺得自己不對勁。

陸城笑如春風，對柳楓道：“我也去。”

柳楓仿佛看怪物，“你想幹什麽？”

陸城無辜地眨眨眼睛，他沒想幹什麽。陌百川與他置氣，他想散心罷了。

柳楓腦子裏留不得困惑，走沒兩步便問陸城：“你知道明教有多少仇人嗎？”

陸城沉默片刻，然後嘆口氣，道：“不知道。”

“有一事我一直未對你說，因為覺得不重要。”柳楓道，“我查過暗室記錄，冊子上明教罪惡滔天惡貫滿盈，還曾密謀造反。”

這話陸城聽的多了，他平平淡淡地說：“明教是江湖上屹立多年的‘魔教’，真真假假的仇人太多了。那些真結下仇的早就老了，說全死光雖有些誇張，但也差不多，剩下的大多都看淡了……反倒是那些沒仇的，整天想着殺兩個明教弟子一朝在江湖上揚名立萬。”

“你說七王爺針對明教是為什麽？”柳楓百思不得其解，“明教什麽也不剩了啊。”

“誰告訴你的！”陸城不屑地瞪柳楓一眼，“我明教財大氣粗，典藏豐富，想看的人有的事。”

“真的假的？”柳楓咂舌。

“真。”陸城說，“當年明教從中原撤退時提前得了風聲，運回去的錢財典籍數不勝數……可惜近年來式微，空有財寶無人花。”

柳楓一臉羨慕，陸城又道：“現在的典籍我不敢保證，十年前的典籍，江湖上有的，明教一定有；江湖上失傳的典籍，明教也有。”

陸城這話說得柳楓心癢癢，讀書動腦是他平日唯一愛好。

柳楓：“兄弟，能帶我去看看嗎？”

陸城微微一笑，折扇舉在胸前輕輕搖晃，“不能。”

柳楓沒好氣地道：“那你說個屁。”

陸城挑眉，補充道：“我可以帶出來借你看。”

“好兄弟！”柳楓大叫，“你師弟心結包我身上！”

按理說陸城聽了這話應欣喜，可他卻忍不住蹙起眉頭，半晌，他道：“算了……還是我自己勸吧。”

柳楓驚奇地看着他，沒在說什麽。不過他買菜途中特意拐個彎，興致勃勃地買了一大包瓜子。

陸城說自己解決，不過就是在陌百川面前出現的多些，語氣稍欠了些。

柳楓抱着看戲的态度看陸城熱鬧，沒想到陸城與陌百川這樣詭異的相處模式卻獲得了意外的和諧。

無論陸城怎麽說話，陌百川不理睬陸城。陸城騙他……主要還是想保護他。陸城現在一味對他好，可就是不再認錯不給他臺階，導致他在臺子上下不來了。

陸城狡猾的像狐貍，陌百川這點心理哪裏逃得出陸城法眼。他對陌百川加倍好，整日陪練從不推脫，閉口不提玉門關一事。

最後愧疚的倒成了陌百川。

柳楓目瞪口呆。

小鎮四周鄰水，周圍這一圈水不禁擋了外來人的路，同時也阻了外界的消息。這樣平靜安穩的日子對三人來說實屬難得，三人貪戀這祥和，硬是賴在這兒直到冬天過去。

期間柳楓愈發覺得他多餘。

當他“委婉”表達出他這一感受時，陸城一笑而過，陌百川面無表情。

俨然一副師兄弟同心同袍共同對敵的态度。

柳楓很納悶，他棄師不顧留這兒是為什麽？

可惜美好的日子終有結束的一天，你不去尋江湖上那些紛擾，紛擾自會來尋你。

三人不想擾了這寧靜，恰逢窗外枯枝抽芽，檐下新鳥歡鳴。陸城傷愈，三人又回了蘇州。

蘇州城門口，陸城被一個意料不到的人攔住了。

陸城上下打量眼前這意料不到的來客，道：“你來這幹什麽？”

這人身後背長刀，道：“尋你。”

“找我什麽事？”

“家父一月前收了封匿名的邀請函，函上邀請江湖上各路高手聯手。”說到這兒那人停了一下，深深地看了眼陸城，然後輕輕吐出四個字：“剿滅魔教。”

陸城脫口而出：“什麽！”

明教弟子稀少，現如今根本沒什麽巡邏護衛。若有來犯者，怕是打到家門口才會被發現……陸城愁緒萬千。

來人是王承钰，他從得知這封邀請函的存在時起便離家尋找陸城，只是萬萬沒想到陸城躲到了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父親對于這樣懲奸除惡的事情一向有着難以理解的熱情，剛一收到信，便集結人手去玉門彙合了。他勸不住父親，找不到聖墓山，只能出來找陸城。聽聞陸城最後消失在江南，蘇州是江南一帶最大的城市之一，他一面留在蘇州碰運氣，一面派親信尋找陸城蹤跡，望明教能提前得到消息有個應對。

不曾想，陸城直到現在才現身。

這消息藏的極緊，只有收信人才知道确切情況，帶領随從也都親信高手，隐藏行蹤入住玉門輕而易舉。

摸清楚來龍去脈後，陸城心裏急得發慌。

他望着王承钰，不知說些什麽。平心而論，他只把王承钰當成普通朋友，偶爾有空湊一起喝壇子好酒，聊聊江湖趣事，如此罷了。這種事情王承钰礙于立場原則不告知他，他也不會有怨言。可王承钰卻毫不猶豫地背棄家族親自趕來通知他，陸城不知如何感謝他……

陸城心情此起彼伏，他何德何能，在這偌大江湖，交了這些真心相待的朋友。

陸城對王承钰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多謝子遠。”

王承钰搖搖頭，道：“我知盜聖心性，不似江湖所言邪魔外道。這些年江湖上一聽明教便覺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偏見太大了。”

陸城柳楓亦有同感，三人相顧唏噓，王承钰道：“我為你三人備了些行李，你們快些出發吧，此時他們許是在玉門彙合了。”

陸城一抱拳，“來日再聚！”

陸城擔心明教，柳楓善解人意，讓陸城與陌百川先行一步。為了盡早抵達聖墓山，他連騎馬帶輕功，晝夜不停。最後陌百川也有些吃不消，陸城只好把陌百川扔在身後，獨身趕往聖墓山。

還未抵達綠洲時，陸城便覺氣氛有些不對。

不非說綠洲是什麽山清水秀之地，但也稱得上是風景如畫，說是沙漠中的“夜明珠”絕不誇張。

可眼前的綠洲卻一片狼藉，原住民被逼到邊緣；商賈消失，地上零零散散躺了幾件沾染了泥土的貨物；那些素日暖洋洋的帳篷裏赫然換了一批人，甚至連中心泉眼也被人守了起來，不容進入。

陸城怒不可遏，暗塵彌散流光囚影到守衛旁邊，狠狠地給了他一記悶棍。

旁邊守衛見夥伴突然倒地，吓得臉色煞白，陸城在暗處輕哼一聲，那守衛哆哆嗦嗦地舉刀發問：“誰？誰在裝神弄鬼！”

陸城毫不客氣地對他補了一記悶棍。

陸城悄無聲息地潛入帳篷，帳篷裏有三個人，中間挂了張簡易的明教地圖，左下角還有一個極其吸引陸城注意力的、匕首模樣的符號。

陸城可以隐身，但不能隐形。他想進去，必然要掀開門簾。

屋裏三人眼睜睜地看着門簾無風自開，中間有個老頭，目光一凜，沉聲道：“陸城來了。”

陸城握刀的手下意識一緊，來不及細想，搶占先機先處理掉另外兩個人。刀尖抵在老頭脖頸，盯着他問道：“人都在哪兒！”

老頭喉嚨被他抵着，艱難地道：“聖墓山。”

“算你老實！”陸城手中用力，“這地圖是什麽人給你的！”

老頭不說話了，眼睛一閉，頭向後仰亮出脖子，任憑陸城處置。

陸城眼睛微眯，寒氣彙于掌心，一掌拍在老頭後背。

老頭只咳了兩聲，除此之外仿佛沒事人，一副陸城奈何不了他的模樣。

陸城卻驚疑不定，他問：“你……是明教弟子？”

老頭冷哼一聲，直勾勾地瞪着陸城，猛地探出右手抓住陸城的刀，往自己脖子上抹了一把。

……這麽有骨氣的嗎，陸城蹙眉，收刀跑向聖墓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