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師兄，你又說謊

第27章 二十六

小鎮風景秀麗，安靜祥和。四周環水，這段時間雨下的多了些，河水上漲，出入須得撐艘小船。

不過對陸城來說倒是沒這個必要，他輕功精妙，登萍渡水易如反掌。陌百川天天跟着他苦練，也有所小成。只有柳楓，想出門要麽自己撐船，要麽求陸城捎他一路。

這地方是陸城早前偶然發現，鎮中民風淳樸，與世隔絕。

玉門關一戰，陸城元氣大傷。陌百川本想帶陸城回明教靜養，然則柳楓借口要帶陸城回京審訊才救下他們，劉中地還特意派了個徒弟陰陽怪氣地跟在他們身後，導致他三人不得不轉頭南走。

這一路苦了陸城，他身受重傷，身上那兩粒救命的藥丸還都被陌百川吃了。迫于身後重重追兵，陸城的傷口只經草草包紮，便不得不騎上快馬一路向南。

前幾日陸城身體虛弱，禁不住快馬颠簸，還必須與陌百川共騎一匹。

像陸城這樣慣會偷懶的人，與人共騎，自然是心安理得的倚在陌百川肩上閉目養神，縱是一路颠簸也能安然入睡。

只是他身上傷口過多，一路上又是快馬加鞭地趕路，身上的傷口總是合了又裂，裂了又合。

苦不堪言。

但陸城還有些慶幸。

因為陌百川知道他受傷嚴重，不忍開口算賬。陸城死皮賴臉，陌百川不提，他便不說。只想把這個“善意的謊言”蒙混過去。

直到陌百川把身後追兵處理的差不多了，才甩掉六扇門的人，悄悄躲進這個水上小鎮，偷來半個多月的閑日。

初到這小鎮的幾日，陸城行動不便，陌百川不解世俗。柳楓只得自己撐船出去賣三人份的飯菜和陸城的藥，風雨無阻。

這也很好了，柳楓自我安慰，自從傳出陸城偷秘籍一事，他便日夜奔波，為陸城不知跑了多少趟腿……現下可算有機會休息了。

這幾日陸城醒來便靜心打坐，偶爾看看窗外風景，然後等着陌百川盯着他喝藥。

陸城還記得在杭州城外那個破舊木屋裏，他天天盯着陌百川喝藥，眼下角色倒是反了過來。

好在陌百川比他厚道許多，雖然生氣，卻還是在床頭留了罐蜜餞。

陸城功法特殊，恢複力也遠非常人能及。修養幾天便能正常下地行走亦或是飛檐走壁。出門買菜的重任便交到了他頭上。

柳楓美名其曰：“你多活動活動，傷好的快。”

陸城本就不耐這樣瑣事，何況還有陌百川在身旁。

于是他開始帶陌百川出門，也美名其曰：“教你水上輕功。”

陌百川依舊瞪着他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可惜陸城從中看不出什麽了。

不過他還是可以感受到一種暴風雨前的寧靜。

這天，柳楓鄭重其事地把三人喊到一起，“玉門關之後我們還沒詳談過。”

陸城半倚在床上，随手揀着蜜餞吃。他道：“玉門關是我托大了。”

柳楓：“是啊，你惹得禍，還得我去收攤子。”

陸城：“好兄弟，辛苦你了。”

“別說我辛苦了。”柳楓撇撇嘴，“下次見了我師父你去跟他老人家說吧。”

陸城微怔，揀蜜餞的動作頓了一下，“怎麽？”

“我為了救你，偷了我師父的令牌。”

陸城徹底怔住。

那時見柳楓趕到，他心神驟然一松，再之後的事情全然不知。

陸城掀被起身，莊重地對柳楓行了個大禮。

柳楓此舉代表什麽不言而喻。

他是朝廷要緝拿的人，柳中玄身為六扇門大捕頭，令牌被柳楓偷走，還在玉門關衆目睽睽之下逼走劉中地帶走了陸城。哪怕朝廷不與柳中玄計較，劉中地也要借機扒柳中玄一層皮。

明明是他的禍，卻連累了柳楓師父。

陸城鞠躬，認真道：“若你師徒二人有難，陸城必到。”

柳楓擺擺手，“行了行了，別咒我師父。”

陸城苦笑，“是我連累了你師父。”

“也沒啥大不了的。”柳楓語氣輕松，“他一直想退下來，無奈祁大師父不讓。”

“怕劉中地把柳中玄那份權力攬過去？”

“差不多吧，這次六扇門肯定是呆不下去了，有劉中地那個老頭子在，我師父定會被削官革職。”柳楓悠哉悠哉道，“退下來也好，還能躲一邊看祁大師父熱鬧，挺好的。”

陸城愧疚之心稍減，陌百川開始發難，他問：“你為何又騙我？”

柳楓閉口不言，喜聞樂見地看他倆吵。

陸城白柳楓一眼，苦着臉道：“陸薔身體不好，萬一有追兵，陸峰一個人肯定打不過啊……”

“那你呢？”陌百川不為所動。

“打不過能跑啊！”

“你沒跑。”

一針見血。

陸城思緒萬千，不知從何說起。

陌百川視線緊緊追着陸城不放，陸城摸摸鼻子，轉而問道：“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讓你跟陸峰去明教嗎？”

“陸峰不小心說漏嘴了。”

“……這個陸峰，故意的吧。”陸城含糊不清地嘟囔。

陌百川不理他，問道：“你覺得我沒用嗎？”

“有用！”陸城連連點頭。

“既然有用，為何把我支走！”陌百川聲線猛然拔高，“你是想做個英雄？還是覺得我會感激你？或者說我就是可有可無的，我的存在、想法都是沒有意義的！”

陌百川這話問的紮心，陸城凝視陌百川，搖搖頭，認真地說：“你知道，我不會這樣想的。”

“我怎麽知道！”陌百川嘶吼，“你有跟我說過實話嗎！每次我相信你，結果呢！你又一次的騙我！”

無法反駁。

他就是又騙了陌百川。

陌百川一向僵硬的表情難得的生動，面上寫滿難過。陸城心底陡然生出一股酸澀的感覺，一時間，他除了搖頭，竟不知還能做什麽。

陌百川盯着陸城，雙手攥緊，半晌，他道：“我出去冷靜一下。”

“好。”陸城忙道，“等你回來我們再談。”

陸城嘆口氣，孩子長大了，不好帶啊……

柳楓剛剛還在喜聞樂見地看熱鬧，轉眼就被這兩人的低氣壓吓得不敢說話，直到陌百川出門，他輕咳一聲，挑起話題，“召我回京的是我師父，他發現劉中地有異動，想讓我提醒你一下。”

陸城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把注意力移回柳楓，問：“為何非要你回去？派人傳話不行嗎？”

柳楓猶豫一下，道：“這是我猜的，我師父可能是知道劉中地要做什麽，所以我才能輕而易舉地偷到他的令牌……關鍵時刻趕到玉門關救你。”

陸城倚回床頭，問：“還有呢？”

“還記得我們上次提的七王爺嗎？”

“記得。”

“上次我沒查到什麽，這次查到了。”柳楓道，“這七王爺看着是閑雲野鶴不問世事，誰能想到，他曾經也跟皇帝搶過皇位。”

陸城驚奇地“啊”了一聲，“還有這事？”

“對！”柳楓确定地點頭，“知道這事的人不知為何，似乎都閉口不談。這次是我師父跟祁中天無意間提起，被我聽到的！”

“……怕是故意說給你聽的吧。”

“差不多。”柳楓嘿嘿一笑，話鋒一轉，問道，“你說他和一心閣會不會有什麽關系？一心閣這殺手組織在江湖上不聲不響了多少年，新皇登基後沒幾年忽然就崛起了，現在竟成了江湖上一大勢力……”

“有道理。”陸城說，“這劉中地都能跟同心混一起去，還有什麽不可能的。”

“我想也是。”柳楓灌了杯茶後又道，“但我不知為何，六扇門對你行蹤了如指掌……”

陸城搖搖頭，“此事我也想不通……”

柳楓蹙眉，猶豫不決地問：“陸城，你最近見過大掌櫃嗎？”

“沒。”陸城随口道，然後猛然一驚，“你懷疑他？

“不是懷疑他，”柳楓遲疑地道：“你這一路……一直都在聯系的只有行家酒館啊……”

陸城常年跟行家酒館打交道，根本沒想過問題會出在行家酒館上。

“大掌櫃的人品我相信。”柳楓說，“但他武功不高……很有可能被一心閣的人鑽了空子……你我都知道，他常年呆在京城，可是我這次回京去找他，并未見到他人。”

“我相信大掌櫃……”陸城坐起來，面色略帶凝重，“以防萬一，這段時間我們不要去行家酒館了。”

“好。”

陸城走到窗邊，柳楓笑問：“找你那師弟啊？”

陸城被戳中心事，不覺尴尬，反而坦然承認，“對啊。”

這樣就沒什麽意思了……柳楓不想攪進這倆人中間，便道：“要說的就這些，先走了。”

“不送。”陸城頭也不回，背對着柳楓揮手。柳楓翻個白眼，回他自己房間去了。

陸城找了許久，陌百川伫立在屋外木橋上，被眼前重重疊疊的樹枝遮擋的只剩點點黑影。

今日是個難得的晴天。

可惜他與陌百川心情都不怎麽樣。

陸城不知如何解釋，他确實是放心不下留陌百川在他身旁……可這樣說勢必又要惹陌百川不開心。

正當他胡思亂想之際，那身影突然轉過身，熟悉的黑眸透過層層枝桠穿過紙窗對上了陸城視線。

陸城心裏一顫。

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