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五
相比于蘇杭,湖州像是一座安靜的小城。
不過今日靜得似乎有些失常。
進了湖州城,陸城四處張望,陌百川卻是準确地把目光定在街道右邊一家當鋪。當二人目光彙集在當鋪後,陌百川面色徒然一變——那當鋪窗邊搭了塊黑布,裏面空無一人。陌百川拔腿便跑,陸城面色凝重,跟陌百川朝同一個方向跑去。
陸城腳程快,先陌百川一步到了目的地。
待陌百川在他身旁站定,陸城站在屋頂,驚疑不定地問:“這是你們江南總閣所在地,沒錯吧?”
不怪陸城這樣問,實在是面前的情況太過詭異。
他站在屋頂,居高臨下一覽無餘,目光所及之處就沒有一個活人,。
陌百川四下一看,臉色更加難看。他想也不想,直奔阚明的院子而去。陸城謹慎地解下悲魔饑火,一邊跟着陌百川一邊查探周遭情況,“死的人都是你們一心閣的嗎?”
陌百川心系他師父阚明,無暇顧及其他,“不知道。”
陸城無奈,暫時放棄從陌百川口中打探消息的打算,暗自提高警惕。
阚明小院內空無一人,院內景觀陳設也都如常,只有半開的木門上印着半個血淋淋的腳印,表示這裏也曾被破門而入。
陌百川沒看到阚明痕跡,更為緊張。陸城眉心微蹙,站門口環顧一周之後便徑直走入裏屋,待他一處不落的掃視完整個屋子後,陸城拍拍陌百川肩膀,“你師父應該沒事……”
“你如何确定?”
“院內陳設完好無損,屋裏也沒有武器,你師父要麽是跑了,要麽就是跟外面的一起混戰死在外面了。後者可能性基本為零,總之,先出去看看吧。”
一心閣正門緊緊的鎖着,從外面看這裏似乎并無異常,只是有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前院場景最為可怕,落葉沾了血,靜悄悄地停在地上。精致的木橋上橫七豎八地趴滿了屍體,池子裏活水似乎都泛着那麽點紅。正廳一片狼藉,幾位掌事人躺在地上,身中多處傷口,其中一位目眦欲裂,十分滲人。後院稍好些,零零散散有那麽幾具屍體。檢查一大圈,二人停在後院練武場旁。練武場後面是小廚房,廚房裏那些不會武功的普通人也未能幸免于難,統統斃命。
站了一會兒,陸城又把悲魔饑火背上了,這裏除了他和陌百川,基本上沒有能喘氣的了,沒什麽可警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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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城:“有你沒見過的人嗎?”
陌百川眼球充血,“都是閣裏的人……”
陸城被陌百川這樣吓了一跳,問道:“你跟他們不是沒什麽感情嗎?”
“我是一心閣的人。”陌百川咬牙道。
“估計是昨天半夜發生的,基本上都是正面一招斃命,跟你們一心閣平時的殺人手法差不多。”陸城扒拉扒拉地上的屍體,“你有什麽想法嗎?”
陌百川看着眼前慘烈景象,默然不語。半月前他曾還在此與人比武……
陸城半蹲在地上,問:“這些人武功高嗎?”
“不算高。”
“那幾個掌事人的武功呢?”
“比我高。”
“跟阚明比呢?”
“不知道。”
陸城邊想邊道:“這件事跟栽贓在我身上的秘籍肯定相關……”
陌百川緩慢地點點頭,陸城又說:“阚明不在這裏,有兩種可能,一他逃出去了;二是他早有準備,提前跑了。”
陌百川茫然地看向陸城,陸城問:“阚明什麽都沒跟你說?”
陌百川這回搖頭搖的很确定。
陸城摸摸下巴,“你了解阚明嗎?”
陌百川一怔,陸城起身,“我了解的阚明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碰上什麽事他第一反應永遠是自保。”
陌百川張嘴便要反駁,陸城壓下陌百川,毫不留情地說:“你們為什麽在一心閣?還不是因為他為求自保,只好暫留一心閣混日子。”
陸城嗤笑一聲,“這樣的他會主動接下暗殺我的命令?我猜他可能是聽到了什麽風聲,先給你找個後路,方便他跑路。”
“師父不是這樣的人。”
“對。”陸城肯定道,“在你面前他不是,所以他把你送到我這兒了,既能保證你安全,又能讓你長長見識。”
陌百川盯着面前染血的青石磚,緩緩地搖搖頭,“我說不過你,但我想先找到我師父。”
“找不到的。”陸城斬釘截鐵地說,“除非他先出來,再說,現在盯着我們的肯定不止一撥人。我們找到阚明,意味着他們也能找到阚明,那他就會陷入危險,你想看見這樣的場面嗎?”
陌百川低聲說:“不想。”
陸城:“這裏不宜久留,回杭州找樓長笑,我找機會再聯系一下柳楓。”
就在這時,一把匕首泛着寒光破空奔着陌百川而來。陸城一驚,一把推開陌百川,順勢拔出陌百川腰間的泣血劍打掉匕首,喝道:“誰!”
無人應答,陸城挽個劍花,劍柄向上将泣血劍還給陌百川,“自己小心。”
陌百川看向被打在地上的匕首,道:“這是一心閣特制的匕首,閣內殺手專用。”
陸城手握悲魔饑火,“別管誰用,趕緊走!”
走至後門,陸城敏銳地聽見上方有些細碎聲響,陸城悄悄錢袋裏摸出塊碎銀錠,投向聲響來源地,“出來!”
一道悶聲響起,銀錠正中目标。
從身後大樹上跳下來個蒙面黑衣人,乍一看跟幾日前的陌百川打扮一樣。
“裏面的人是你殺的?”陸城厲聲問道。
黑衣人不言語,舉劍刺向陌百川。
劍勢來得又兇又快,陸城想也不想,旋身便是一道幽月輪。刀尖劃破黑衣人面巾,露出一張普普通通的面孔。
見黑衣人武功不及他,陸城放緩攻勢,道:“誰派你們來的?”
黑衣人面無表情,從身後摸出柄飛刀,甩向陌百川。陸城聽聲辯位,彈出枚石子打落飛刀,“有意思嗎?你打不過我,老實交待吧。”
黑衣人不理會他,仍是攻向陌百川。陸城見他不服輸,接連三道幽月輪。黑衣人忽然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陸城頓感不妙,可他的刀遠遠快過他的腦子,一道藍光閃過,人頭落地。
陸城蹙眉深思,不明白對方笑什麽。
忽然聽得身後不遠處一聲驚懼的大喊:“殺……殺人了!”
陸城迅速舉刀回頭,只看見一車散落在地的新鮮蔬果,車後站着個老頭,正驚魂不定地看着他。見陸城舉刀,老頭吓得屁股尿流,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地跑向湖州城。
陸城松了一口氣,拽過陌百川,“走!”
陌百川不動,“不用滅口嗎?”
“滅口?那你跟那些人有什麽區別?”陸城嚴厲地瞪了一眼陌百川,邊說邊指了指裏面。
陌百川遲疑地聽了陸城的話,快步跟上陸城,飛奔離去。
陸城領陌百川拐進行家酒館,陸城進門直闖裏屋。店小二瞧兇神惡煞的,身上又沾着血跡,腰間還挂着歲寒三友的玉佩,一聲也不敢吱,只敢眼睜睜地瞧着他闖。掌櫃的在裏間坐着對賬,瞧不見陸城腰間玉佩,見了陸城張口便要喊人。陸城及其不耐煩地解下腰間玉佩扔在木桌上,“瞧仔細了。”
掌櫃的慌忙起身,行了個大禮,“失禮,失禮。”
陸城走上前,壓低嗓音問道:“湖州最近來過什麽特殊的人嗎?”
掌櫃的仔細想了想,道:“沒有,什麽人也沒來過。”
“你确定?”
“我的人肯定沒見過。”掌櫃的圓圓滾滾,被陸城這樣一吓,滿頭是汗。
陸城沉吟片刻,又問:“一心閣有什麽動靜嗎?”
掌櫃的拿帕子擦了擦腦門的汗,搖搖頭道:“沒什麽動靜,這幾日也沒什麽人進出,怪的很。”
“那城門附近周家當鋪上挂的黑布是怎麽回事兒?”
“那黑布表示掌事人有急事,輕易不挂,看見的人……”
陸城打斷掌櫃的的話,“我知道什麽意思,什麽時候挂上的?”
掌櫃緊張地搓搓手,“聽小的們說是昨晚挂上的,我還沒來得及派人詳查……”
陸城收起玉佩,往桌子上扔了塊碎銀,“辛苦你了。”
掌櫃的急忙推讓,頭搖的厲害,“不敢不敢,這都是份內的事兒。這要被大掌櫃知道了,我少不了一頓罰。”
陸城笑笑,掌櫃小心翼翼地問:“您要在這兒用午飯嗎?”
陸城随意點點頭,“再幫我準備一套衣服。”
“明白,明白。”
吃過午飯,陸城去馬市買了兩匹快馬,帶着陌百川在官道上一路狂奔,途經塗郡,陌百川猶豫地說:“我想去問問情況。”
陸城驚訝地問:“這裏也有一心閣的據點?”
陌百川點點頭,“有個小的聯絡點。”
“我竟沒聽說過。”陸城咂舌,猶豫一下,又道:“問一下也好,只怕這裏也沒人……”
陌百川咬唇,“我去看看。”
陌百川所說的聯絡點是個不起眼的算命攤子,不出陸城所料,空無一人。陌百川心神不寧地問:“會不會是他察覺不妙,自行撤退了?”
“這得看你們是什麽規矩啊,允許聯絡人自行撤退嗎?”
“……不允許,要得到掌事人許可……”
“那他八成是完了。”
陌百川嘴唇微微顫動幾下,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陸城安慰道:“先打聽打聽。”
陌百川點點頭,陸城邁步走進算命攤後的書鋪,邊走邊嘆:“你們一心閣也是厲害……這種據點都想得出。”
同一時刻,湖州城內的行家酒館。
掌櫃的收到線報:一心閣江南總閣慘遭滅門,無一活口。
掌櫃的不敢置信,指尖顫抖,“你……你再說一遍?”
店小二又重複了一遍,湊近掌櫃的跟前悄聲道:“給一心閣送菜的那個老頭親眼看見的,他被吓得魂都飛了。我讓王二過去瞧了瞧,裏面果真一個活人都沒有。”
掌櫃的問:“誰……誰這麽大膽子……”
店小二:“那老頭說是個穿白衣服的人,手裏拿着一對兒彎刀……”
掌櫃的一驚,店小二猶豫再三,低聲問道:“掌櫃的,你說……會不會是剛剛來的那兩個人……”
掌櫃的連忙把手按到店小二嘴上,忙道:“慎言,慎言!那些是大人物的事情,我們可摻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