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師兄，你又說謊

第2章 一

江南無醉意，春風十裏香。

蘇杭的夜晚總是燈火通明的。

送走了小捕快的盜聖不甘寂寞，在窗口看了半天風景之後身形一晃，順着窗口輕飄飄地落到了對面的房頂，再一眨眼，他已經到了熱鬧的街道上。

街邊有人算命蔔卦；有人叫喊買賣；有乞丐敲碗要飯；也有人宛如毒蛇，死死地盯着盜聖的身影。

盜聖佯裝不知，輕松自在地行走在大街上，時不時買些小東西和零嘴，忙活得不亦樂乎。

毒蛇甚至看見盜聖明目張膽地從路人身上摸出個錢袋逍遙而去。

一連三天，這條陰冷的毒蛇目光時刻粘着盜聖的身影。直到這天，盜聖假裝在客棧休息，實則轉個圈将毒蛇堵在屋裏。

毒蛇一驚，右手握住劍柄。

盜聖悠悠開口問道：“跟了我三天，幹什麽的？”

這條毒蛇緩慢搖頭，一聲不吭，拔劍刺向盜聖。

劍勢飛快，還有些熟悉。

這漂亮的招數驚到了盜聖。

盜聖險而又險地避過毒蛇飛快的一劍，剛想原封不動地還回去，忽然注意到小殺手收招時熟悉的劍花。盜聖心想：莫非是哪個同門在外收的徒弟？

想罷，他轉身飛向城外，打算測測這毒蛇輕功。毒蛇緊緊跟上盜聖腳步，只是輕功火候遜色不少，幾個呼吸間便被盜聖抛在身後。

毒蛇自知追不上盜聖，懊惱地收劍轉身回到客棧。

誰知盜聖自投羅網——正坐在他房間裏的椅子上嚣張地翻看他的包裹。

盜聖：“喲！小殺手，回來了？”

小殺手瞳孔一縮，手按在劍柄上，警惕地盯着盜聖。

盜聖問：“你來找我拿秘籍？”

小殺手聞言便要拔劍，盜聖眼疾手快，離開飛身上前，用折扇死死壓住陌百川拔劍的胳膊。盜聖嘲笑道：“小殺手，你輕功沒我快，武功不如我高，一心閣就派你一個來對付我？這不是自讨苦吃嘛。”

小殺手沉默不語。

盜聖上下打量小殺手，問道：“第一次走江湖殺人？”

小殺手一驚，臉上那雙黑亮的眼睛失了些冷靜。

還是個半大的孩子，盜聖笑問：“我瞧你剛剛的輕功路子不像是一心閣□□出的武功，你師父是誰？”

小殺手搖頭。

“總算是有了點反應。”盜聖滿意地點點頭，上前一把扯下小殺手的蒙面巾，“別不承認，一心閣那群笨蛋輕功什麽樣我熟的很，你一看就不一樣。”

小殺手憋出一句話：“不能說。”

盜聖聞言松開壓制小殺手的力道，展開折扇搖了搖，“那我自己猜，你師父是阚明，對不對。”

小殺手一怔，“我不知道他……”

“啊？”盜聖挑眉，打斷小殺手，“那你知道什麽？”

小殺手：“閣裏有人稱他……”

小殺手忽然住嘴，他自知失言，神色懊惱。

“叫他什麽？”

小殺手再不說話，盜聖深深地看了眼小殺手，然後笑着說：“稱他鬼手，是不是？”

“你怎麽知道！”

“我怎麽不能知道。”盜聖挑眉，眼珠子轉了一圈，折扇一收，“啪”地一聲打在右手上，“小師弟，喊師兄吧。”

小殺手目瞪口呆。

盜聖語氣惡劣地忽悠小殺手，“在下陸城，師從阚運。”

的師兄。盜聖在心裏補充。

小殺手一瞬間忘了他的來意，驚得合不攏嘴，“不可能！我沒聽師父提過。”

盜聖：“這脾氣倒是跟你師父很像，傻得很。”

小殺手惱羞成怒，“我師父不傻！”

盜聖露出一抹笑容，“你師父讓你來殺我的？”

小殺手皺起眉頭，盜聖說：“阚明阚運是親兄弟，師出同門，江湖人稱‘鬼手佛心’。”

這兄弟二人出身明教，只是多年前犯了教規，被一遭攆出了光明頂。他陸城是明教左護法首徒，輩分大得很。小殺手身為阚明弟子，喊他一聲師兄不虧。

小殺手抿唇：“我沒聽說過。”

“當然。”盜聖的扇子打中小殺手眉心，“他們倆又不是什麽好東西，肯定不會跟你講這些。”

小殺手撥開盜聖的扇子，“你也不是好東西。”

盜聖滿不在乎：“名聲乃身外之物，不足挂齒。”

面對這位名聲甚差、卻有些厚顏無恥的師兄，小殺手舌頭仿佛打結，不知如何反駁。

盜聖：“別跟一心閣混了，師兄帶你闖江湖。”

小殺手：“我不偷東西。”

盜聖理直氣壯：“不偷，拿。”

小殺手：“……”

盜聖搖搖頭，假裝傷感地說：“我告訴他們我要偷什麽東西了，可他們攔不住我呀。”

小殺手：“……”

“哎……”盜聖嘆道：“跟着師兄混不虧，師兄帶你長見識啊。”

見小殺手還是不信的模樣，盜聖繼續勸道：“跟着一心閣有什麽出息？你們殺個人還得上繳一半。跟着師兄，帶你躺着拿錢。”

小殺手蹙眉，盜聖不懷好意地笑道：“來小師弟，喊師兄。”

小殺手搖頭，盜聖問：“不信我？”

“不信。”

“有什麽不信的？”

“師父沒提過。”

“他是被攆出去的，自然愧不敢提。”

“……”

“我問你。”盜聖再次進入忽悠狀态，“你師父讓你來找我幹什麽？”

“殺你。”小殺手半天才吐出來兩個字。

“你想想。”盜聖又搖了搖折扇，一點點把小殺手往溝裏引，“你打不過我，你師父還讓你來殺我，這是為什麽？”

小殺手茫然地搖搖頭，盜聖得意道：“讓你來跟着我學啊！”

小殺手眉頭緊皺，半晌，他不情願地說：“師兄。”

“師弟真乖。”盜聖眉開眼笑。

正說話間，小殺手忽然捂住盜聖的嘴，用力把他拽到床後陰影中。盜聖見狀勾了勾唇，壓低嗓音道：“不怕，有師兄呢。”

小殺手：“……誰怕了。”

盜聖：“那你為何帶我躲起來？”

小殺手不解道：“有人要殺你，不躲嗎？”

盜聖笑出聲來，“我就說跟一心閣混沒出息，你看看你，好好的孩子見人就躲。”

小殺手：“敵暗我明，不占優勢。”

“但是他們太弱。”盜聖拍拍小殺手的肩膀，不要臉地說，“這時候明就明吧，沒什麽影響。”

說完盜聖便大搖大擺地從陰影裏走出去，站在屋子中央，抖抖衣袖，朗聲道：“不知是哪路朋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不如進來喝杯茶？”

門外傳來蒼老的聲音：“多謝盜聖款待，老朽來此只為秘籍，不為喝茶，只求盜聖行個方便。”

盜聖微微一笑，“秘籍不是我偷的。”

門外老者推門而入，手持蛇頭杖，筆直地杵向盜聖。盜聖身形一晃，避開杖頭，手中折扇探入老者腰間。老者笨重的蛇頭杖已出，回救不及，眼睜睜地看着盜聖取下了他腰間玉墜。

老者手杖重重點地，腳底木質地板被戳出一個大窟窿。

盜聖拱拱手，心疼地說：“佘老先生，停手吧。單打獨鬥你不行，地板上戳出來的洞還得我賠。”

老者不聽勸，手中木杖直逼盜聖胸口。盜聖向後一倒，展開手中折扇，輕飄飄地甩向佘老先生。佘老先生用丈尾撥開折扇，這一撥的功夫，盜聖又湊到他身邊，佘老先生一驚，慌忙後退。

不料盜聖本就是虛晃一招，見佘老後退他也退到窗口。

“哈哈。”盜聖玩弄手中圓潤的玉墜，不懷好意地笑道，“十年前，已過知命之年的佘家二老突然間功力大漲，名聲鵲起。”

佘老先生聽了盜聖的話，不為所動，冷冷道：“那又如何。”

盜聖搖搖折扇，“你說，你們倆都這麽大歲數了，武功怎麽就突然有如此大的進益呢。”

佘老先生雙眼微眯，盜聖面露譏諷，“可別說你們倆天資聰慧，只是大器晚成。”

面前的佘老先生還穩在原地，然而另一位卻是按耐不住。霎那間便又有一人從窗口竄進來，手持同樣手杖直撲盜聖後心。

盜聖長籲一口氣，“你們怎麽就不相信，你們打不過我呢。”

後有淩厲杖風，前有杖頭指面，盜聖似乎無處可逃。

不料，小殺手從陰影處竄了出來，劍光一閃，二老的手中木杖的蛇頭掉了一半。

盜聖錯愕道：“不是讓你看着嗎？”

小殺手：“我怕你打不過。”

盜聖氣結，“我怎麽可能打不過！”

佘老大被無視，怒道：“看招！”

“哎呦，您可真是……”盜聖無語，嘟囔道，“自找苦吃嘛。”

說罷，盜聖不再留手，一把普通折扇被他耍出寒光。幾招過後，二位佘老狼狽地靠在門框上喘着粗氣。

盜聖指揮小殺手把兩個老頭拎到他的房間，又翻出捆繩子結結實實地把二人捆在一起。

佘老二怒視盜聖，“放肆！”

盜聖笑眯眯地敲了敲佘老二的頭頂，“都被捆起來了，您就老實點兒吧，還真當江湖上沒人知道你們是怎麽出息的？”

小殺手一臉懵懂，“我不知道啊……”

盜聖扶額嘆息，“坑蒙拐騙……呆子。”

小殺手：“……”

“一派胡言！”

“是不是胡言您心裏清楚。”盜聖坦然道，“你們倆根骨一般，頂多算得上不差，都這把年紀了還能在江湖上混出點兒名堂……說出去誰信啊。”

佘家老大重重地哼了一聲，盜聖輕蔑地笑了笑，伸出泛着寒氣的手指頭在二位佘老身上随便戳戳，邊戳邊嘲道：“莫不是騙了這麽多年，把自己也騙進去了？真以為你們倆是江湖頂尖高手嗎？”

兩個老頭被點了穴，一句話也說不了，只得任由盜聖嘲諷。

他房間裏關了佘家二老，又經過一番打鬥，着實破爛，沒法住人。盜聖略一沉吟，徑直進了小殺手的房間。

盜聖的包裹毫不見外地占領了整張桌子，小殺手怒視盜聖，張嘴卻說不出指責的話，“你！”

盜聖嬉皮笑臉地說：“好師弟，讓我住一晚吧，明天我們就要開始奔波啦。”

“為何？”

“這兩個狗屁不會的佘老頭都能找來，我的蹤跡肯定是已經暴露了……唉。”

“你不是盜聖麽？”小殺手問。

“盜聖也不是無所不能啊！”

“那為什麽今晚不走？”

“你不用睡覺。”盜聖翻了個白眼，“我還得睡呢。”

小殺手無法，眼睜睜地看着盜聖霸占了他的床，還故意拍了拍空餘的空間，示意他上床，“來，師弟，可以睡兩個人。”

小殺手嫌棄地看着那窄窄的一道空間，冷淡地拒絕了盜聖的同床邀請。小殺手端坐在椅上，腰背筆直。盜聖見狀得意一笑，心安理得的睡起大覺直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