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回憶:情深不壽?
對一個人來說,童年時光往往是最快樂無憂的,可是對喬璧暄來說,那卻是他最不願想起的記憶——哪怕他從未遺忘。
好像是一場噩夢,喚醒他的,不是他所期待的父母,而是一個,只見過幾次的陌生人。
大雪紛飛的日子,很冷,但在那昏暗封閉的室內,燒紅的烙鐵漫着無比的灼熱,背後冷如冰,身前似火燒,猶置,冰火兩重天。
仿佛是過了很久,久到他以為人世已消……那道門,轟然倒塌。
陽光映着雪光照進屋子,以至于他适應了黑暗的眼睛根本無法睜開,只感覺到了那人身上蒼涼而濃厚的血腥之氣,可他又是從雪中而來,還有幾分清涼的寒氣,像是一下子洗盡污濁似得,只剩下利刃一般的尖銳森寒。
那時候,喬璧暄幾乎以為那是來斬殺他的劊子手,他并沒有睜開眼,而是如常一樣,漠然的低着頭。
可出乎意料的,那人卻伸出有些顫抖的手放在他頭上,聲音低沉暗啞,聽起來卻有種溫暖之意,那個人說:“孩子,別怕,我帶你走。”
一場大雪,掩蓋了滿地屍骨與血色,自此後,再無暇的純白,在他眼中也充滿了腐朽的氣息。
都快十年了,他竟然還記得那麽清楚,喬璧暄想,所謂刻骨銘心,有人一輩子體會不到,有人卻時時刻刻都在經歷。
他沉默了很久,眼神茫然,竟難得顯露出些許脆弱。
晏彬驀地心中刺痛,脫口道:“對不起——”
話一出口,又立即止住,晏彬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心裏不住的嘲諷自己,聽聽,又是對不起,晏彬,你這一輩子除了這句話還會說什麽?
喬璧暄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一樣,還沉浸在漫無邊際的回憶裏。
喬之痕,當年皇宮大內的第一高手,喬璧暄無意中見過幾次,然而往往都是驚鴻一瞥,他不知道為什麽,那個人寧可背叛……都要來救他離開,但那時的喬璧暄根本不想去了解,或者說,那時候,他已經離死不遠了。
後來他知道,在那個昏暗的地方也不過兩年多而已,他卻像是過完了漫長的一生。
按理說,一個還不滿十歲孩子,在那樣的身心折磨下,應該早就死了,可喬璧暄卻還活着,一個原因是有人一邊折磨他,一邊卻用各種天下奇珍吊着他的性命,不肯讓他輕易死去,另一個原因,是他心中還有着期待,期待着他至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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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結果呢?他所期盼的至親之人,一個侍候君王,兒女承歡,笑顏常開,母儀天下。一個沉醉權利,夜夜笙歌,逍遙度日,大權在握。
仿佛沒有人記得,沒有人在乎他的生死,他們都有自己的生活,正如那個滿臉厭惡的人所說,他是個多餘的,多餘的——孽種!
這些足以擊潰一個孩子最後的堅持,如此……又還有什麽好期待的?
——你堅持了這麽久,如今卻要放棄?
——我寧願你去怨恨……活下來吧,這個世上還有很多值得你留戀,你還小,總有一天你會遇到永遠不會放棄你的人……
——……既如此,你就去死吧……
——……他死了,從今以後,你就是喬璧暄,好不好?孩子,答應我,要好好活着……
在所有人眼裏,他都是不該出生的,是以,未生已死之人。
晏辰暄死了,喬璧暄卻活了下來,是以,未祭已歸之魂。
紅顏薄幸,稚子何辜?以命換命,傳我衣冠!
句句聲聲言猶在耳,眼前忽然間又模糊一片,喬璧暄退了幾步,扶着樹,閉了閉眼睛,指尖幾乎掐進了樹縫裏。
所有的場景仿佛泡沫,倏地碎裂,良久,他才慢慢睜開了眼睛,無波無瀾的看着晏彬。
晏彬也看着他,低聲道:“阿暄,我不該提起他。”
或許是這個地方太能勾起回憶,那些壓抑着的情緒頃刻決堤,然而還是不敢,不敢捅破這最後的窗戶紙,唯恐那僅存的溫暖也将分崩離析。
喬璧暄平靜的移開視線,反而淡淡的笑了笑,微微的諷刺,“物是人非,黃土之下也不過骸骨一具,喬之痕從來不是什麽忌諱,他只是你們過不去的過去。”
聞言,晏彬卻坦然的點點頭,苦笑道:“我們這些人中,只有他頂天立地,無愧于心……”
誰知他話還沒說完,喬璧暄卻嗤笑一聲,打斷了他的話,“沒你說的那麽偉大,他也不過是一個……可憐的癡情人罷了!”
晏彬一怔,半響,輕嘆一聲,沒再說什麽了。
每一代禍水紅顏的成長,大概都伴随着無數英雄的窮途末路,只有那無聲的悲歌哀悼着堆砌的屍骨,似乎才能鑄就禍水之名。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喬之痕,先帝,或者還有他,他們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可悲。
“算了,別再說這些沒用的了,“喬璧暄皺了皺眉,問道:”我來這兒,本來也是為了榮郡王一事,現下形勢如何?”
晏彬收斂了旁的神色,沉吟片刻才冷笑道:“晏辰晖确實很不錯,早朝故意要殺榮郡王,如今恐怕正樂得看戲。不過好在他也終于忍不住出手了,我這邊确實有幾個人露了馬腳,還在調查中……”
“忍不住才好,”喬璧暄不覺得意外,又道:“不過僅僅是這個程度還不行……”
“嗯,”晏辰晖負手而立,看着湖面,緩緩道:“看來,必須要犧牲榮郡王了。”
喬璧暄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說了四個字,“時局未定。”
時局未定,就不能妄下定論,一切都有可能。
頓了頓,喬璧暄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又慢悠悠的道:“我就是怕您到時候不忍心,畢竟……榮郡王也是你看着長大的。”
晏彬古怪的看了看他,扯開嘴角,心情莫名的就好了起來。
喬璧暄眨了眨眼睛,輕輕哼了一聲。
就聽晏彬忽然輕聲道:“攝政王一生無子,誰都無法取代……”
他的聲音太輕,後面的話連喬璧暄都沒有聽清,不過喬璧暄也懶得去深究,看了看天色,就往後揮揮手,“我先回宮了。”
晏彬看着他離開,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目光瞥到旁邊的屋子,微微一愣,臉上浮現出幾分追憶,想了想,慢慢擡腳走了進去。
天漸漸黑了,睜眼閉眼,又是新的一天。
清晨的時候,衛伊整裝待發,因為晏辰晖下了旨,今日與案件所有相關之人都必須到場,她當然也包括在內。
帶着半月等人出了門,坐着車架,一段時間便到了刑捕司。
“參見璃妃娘娘。”門前衆人皆俯身行禮。
衛伊随意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平身吧,今日主審官是誰?”
“回娘娘,是尤大人。”
衛伊一聽,眉眼彎了彎,哎喲,熟人。
走了進去,就見衛芯雅,甚至賢妃帶着夏芬也到了,而尤大人站在一旁,一臉沉肅而不失恭敬。
衛伊笑了笑,剛想打招呼,卻又聽到外面的行禮聲:“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衛芯雅和賢妃也同時站了起來,和衛伊還有尤大人一起向進來的人行禮,“參見皇上。”
晏辰晖臉上帶笑,溫和道:“都平身吧。”
坐下後,晏辰晖先看向賢妃,笑道:“一路過來,賢妃身體可還安好?”
“謝皇上關心,臣妾很好,”賢妃笑得很是滿足。
晏辰晖點點頭,又看了看衛芯雅和衛伊,沒再多說什麽。
衛伊猜想,大概是他不想掃了賢妃面子吧,畢竟相伴七年,總歸是有些感情的。
而衛芯雅微微笑着,一如往常。
而後,各司職之人拿着東西,依次而入,行禮後各占其位,看着就很有秩序,各個面色肅然,不茍言笑,衛伊見了還在心裏腹诽,這地方還真是面癱制造坊!
老狐貍薛丞相如今跟晏辰晖站在一條陣線上,且事關他女兒,他當然也不會缺席,還有幾個官員,恕衛伊臉盲,不認識!不過想來地位也不低就是了。
衆人該到的也都到了,就差了一個人。
耐着性子等了一會兒,晏辰晖終于皺着眉,問道:“攝政王為何還不到?”
無人敢應。
薛丞相摸着胡子,笑着道:“老臣也有所耳聞,今日攝政王憂心成疾,看來……”
“哼,不過晚來片刻,就有人咒本王重病?”冷哼聲乍然響起,衆人皆是一驚,只見晏彬帶着人不緊不慢的走了進來,似有似無的瞥了薛丞相一眼,“看來有人巴不得本王早死是不是,薛丞相?”
“攝政王說笑了,”薛丞相鎮定的笑了笑,連連道:“國事繁忙,老臣只是擔心您的身體……”
晏彬毫不客氣的反擊回去,“國事雖繁忙,本王倒還顧得過來,只怕有人想操勞國事,都沒這個命!”
薛丞相的表情僵了僵,晏辰晖連忙出聲道:“既然皇叔已經到了,不妨開始聽審吧。”
說着,晏辰晖就朝尤大人使了個眼色。
尤大人看了看攝政王,見後者也是略略點頭,松了口氣,一拍驚堂木,沉聲道:“帶榮郡王,毓妃,馮答應!”
衛伊下意識的坐直了身體,擡眼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喬喬依舊苦逼回憶中……不過我好高興,明天下午可以回家啦啦啦……提前祝小天使們國慶快樂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