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信
這老頭摸了摸胡子, 搖了搖頭:“從勒痕上和遺容上看,死狀正常,應當不是遭人強制。”
陳大心頭亂跳:“那就是說, 我娘是自願的?”
老者點點頭:“一般若非自願上吊的, 脖頸上的勒痕都不至于這般整齊,要知道活人是會動的, 若是不願赴死的被人吊了起來,拼死掙紮時勒痕範圍往往會擴大許多。”
“且若是被人強害, 令堂必定掙紮, 掙紮中極易撓傷撕扯到什麽東西,可老朽看過令堂的手指, 指甲圓潤整齊,毫無斷裂, 指甲縫內更是幹幹淨淨,故此請恕老朽才疏學淺, 瞧不出令堂遺容有何不妥。”
陳大和陳二互看了一眼,兄弟一時間沒話說了, 許仲壬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眼角眉梢甚至都帶着了幾分喜色。
江婉婉對于此說法, 并無意外, 畢竟人是自願吊死的,也根本沒有留下什麽把柄, 所以沒有什麽可害怕的,倒是一旁站着的姜姜,方才差點緊張的冷汗都出來了。
管家見事情差不多了,親自将老頭請了出去,引進了早就準備好了酒菜的屋裏好生招待着。
這邊, 許仲壬吐出了一口濁氣,看着陳大陳二沉默的樣子,嘆口氣說:“陳大,事已至此,你們還疑心這遺書是假的嗎?”
陳大和陳二頗為羞愧,事情鬧了一番,竟然是弄巧成拙,便雙雙拱手道:“對不住大公子了,這一番實在是我兄弟二人,多思多慮了,行事過激之處,還請大公子原諒。”
許仲壬覺得只要不去報官怎麽都行,反正只要大家都不要将事情做的那麽絕,那一切都好說。
江婉婉頭暈暈的難受,見事情解決了,就跟他們客套了兩句便回了梅園,一路上,院子裏四處挂着不少白燈籠,姜姜跟在她身後,膽小的都不敢亂看。
回到梅園屋裏後,冬菊直接端來了退燒藥,江婉婉疲憊的喝下後躺在了軟榻上,看着一旁姜姜心不在焉的樣子,問:“你這丫頭,瞧着你臉色不大好看,怎麽了?”
姜姜搖了搖頭,皺着眉頭說:“小姐,方才你都不怕嗎?萬一那老頭看出些旁的可怎麽好?”
江婉婉笑笑,“有什麽好怕的,傳言不過是傳言罷了,若是看守義莊的老者真是比官衙的仵作還要厲害,官府怕是早就将人請去當差了。再說了,陳氏是自願上吊的,就算是官府的人來了,難道還能從屍體的嘴裏聽到真話嗎?”
姜姜還是心有餘悸,只不過看着江婉婉的眼神裏更是欽佩了:“小姐,奴婢是真佩服你。”
“像我這樣的有什麽好,你少學我,做人還是要腳踏實地,善良點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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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姜聞言扁了扁嘴,“小姐才不是壞人……”
江婉婉笑笑,閉着眼片刻後,又緩緩道:“你叫個小丫頭去告訴管家,給那義莊的老者多些酬勞,一來是辛苦他這大半夜跑的一趟不容易,二來也好讓他拿了銀子,少出去說嘴。”
“是,奴婢這就去辦。”
江婉婉在梅園睡到了後半夜,才去了靈前,許榮音見她來了,很是不樂意的嘀咕道:“你怎麽此刻才來?這都後半夜了……母親在世時你倒是挺本分的,誰料母親這一去,狐貍尾巴藏不住了吧?”
她這邊嘀咕着,那邊昏昏欲睡的許仲壬聽見了,看着江婉婉已經跪在了靈前,臉色依舊不好,想着若不是她今日出的主意,阻止了陳家報官,今日少不得被人驚擾了母親,于是便說:“大姐別說了,你沒看見婉婉病的那麽嚴重嗎?”
江婉婉聽着許仲壬難得的為她開解,眼皮動也不動,動手整理了一下膝蓋底下的蒲團。
許榮音見弟弟都發話了,也就不吭聲了,靠在了一旁的牆上閉上了眼。
對面的許仲壬說了兩句話也不困了,拿起紙錢一點點的扔進火盆裏,偶爾擡眼看看對面的江婉婉,只覺得她今日,瞧着格外的溫柔端莊……
水火之中江婉婉對他的眼神極為厭惡,實在忍不了了擡眸對了上去,問:“你看着我做什麽?”
許仲壬偷看美人被發現,有些尴尬就含糊道:“我在想你若是還難受,不如就先回去睡,不然明日裏更忙起來,怕你身子撐不住。”
江婉婉垂下謀子淡淡道:“沒事,能撐得住,實在不行不是還有青心幫手嗎?”
一提青心,果然堵住了他的嘴,他默默低下頭不說話了。
接下來,許楊氏的喪事都辦的順順利利的,只是下葬那天,她為了不跪在許楊氏的靈前哭,在半路上的時候就假裝高燒暈厥了,許家的親眷雖不滿卻也不敢耽誤她的病情,派人将她送回了許家。
那一日,勉強能坐在輪椅上的許仲華,也被擡到了墓地,據說他哭的十分凄慘,也不知是真舍不得他母親,還是因為那雙斷腿,太疼的緣故。
喪事畢後,許仲壬要為母守孝一年,三天之內他便帶着許仲華和幾個下人搬到了祖宅裏,至少在外人的眼裏,他是決心要做一個孝子的。
午後,江婉婉裹着薄被躺在軟榻上,屋子裏燃着炭火暖和和的,迎迎在一旁坐着,無聊的繡着花,繡了一會兒,手累了,她放下了繡活看着江婉婉說:“我說,如今那廢物要為母守孝一年,這一年他都在住在祖宅那裏,還不讓咱們去,你那藥還怎麽給他用?”
江婉婉聞言,懶洋洋的笑看着他:“你最近是不是豬肉吃多,腦子也不夠靈光了,他是說了不讓你去,可你就真的不去嗎?”
迎迎一想,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哀嘆道:“要不說還是你聰明呢,反正他也只是不能和妻妾同房罷了,若是我說孩子想爹了,帶些湯湯水水的去看他,他還能真不見我嗎?”
“嗯,這就對了。”江婉婉說着,又思索道:“不過總是來回奔波也不方便,還是要想個辦法,搬去他那裏才方便行事……不過一年時間呢,還早着,慢慢籌劃吧。對了,近幾日青心如何?”
迎迎撇了撇嘴:“自從那廢物搬走之後,她就好像是池塘裏的烏龜一般,縮進殼子裏都沒出來過,真不知她日日悶在那小院子裏,都在做什麽。”
江婉婉看着桌上的臘梅花,伸手摘了一朵放在鼻下,深深聞了聞這才緩緩道:“再過不到兩月就過年了,你這肚子若是再耽擱怕是就該顯懷了。”
迎迎一聽吃吃的笑個不停道:“要不,這陣子我多吃點,把這肚子給吃圓點?”
江婉婉也笑,“這幾日我會依舊病着,你若是無事,就多去青心那裏走走,若是有心情,就帶着她一起去看看許仲壬,省的他們這對狗男女見不着彼此,再相思成疾可就不好了!”
迎迎滿臉嫌棄的咦了一聲:“還相思成疾呢,惡心……”
黃昏時,冬菊進屋,将一封信放在了桌上,江婉婉看着這封信不禁疑惑道:“咦?一封信,是給我的嗎?”
冬菊點點頭,“是啊小姐,門房說是小子送來的,只說了交給小姐後就走了,也沒留下姓名來歷。”
江婉婉滿心疑惑,拆開了信封,拿出了信紙看過後,慢慢的合上了信紙,眉頭緊緊的蹙了起來,臉色極冷。
冬菊看着她突變的臉色,心口狂跳問:“小姐,信上說了什麽?”
江婉婉冷冷一笑,将那信紙扔進了炭盆裏,“是個腦子有病,自以為是的混蛋!”
——
茶樓裏,南明睿坐在自己的那一間裏,正在煮茶,桌子上已經準備好了幾樣茶樓裏最好吃的點心,屋子裏暖融融的,茶壺裏蒸騰的熱氣緩緩飄起,像白霧一樣好看,還帶着茶香。
他在等一個人,一個有可能根本不會來的人。
天色漸晚,夜幕逐漸浮上,他泡好的茶都涼透了,果然,他要等的人都沒來。
龐進走進屋裏,看着他那略顯難看的臉色,哀嘆道:“公子,別等了,人是不會來的。想人家江小姐正在病中不說,且已為人婦,又豈能随便你幾句話過去,就出來與人私會呢?”
南明睿靠在椅子裏,眼神冷漠的瞪了龐進一眼:“叫你查的事情查到了沒有?”
龐進搖搖頭:“小的親自去問過那義莊的老頭了,那老頭說了,那老奴的确是自願吊死的,屍體上沒有掙紮的痕跡,且還留下了親筆遺書,所以即便是那陳家二兄弟心有疑慮,也只能就此作罷。”
“許楊氏身邊的其他丫鬟呢?”
“買通了許家一個下人,說是那一夜人不知何時就死了,身邊除了陪葬的那個老奴,就剩下兩個睡死的丫頭,再沒旁人了。”
南明睿聞言,淺淺的喝了口涼茶,半晌後眯着眼嘆道:“簡直是天衣無縫啊……”
龐進卻搖頭:“二公子,小的真是覺得您就是太閑得慌了,別人家的事兒跟您有什麽關系嗎?再說了人江小姐多苦命的一個弱女子,怎麽在您眼裏,就成了殺人不見血的惡人了呢?”
南明睿沉默了許久,諷刺一笑:“在這世上,是沒人會願意主動殉葬的,即便是皇帝身邊的奴才,亦是如此,更何況一個尚有兒孫在世的老婦人!”
還有那許夫人,半年前還是生龍活虎的,可自從江婉婉進門後,這才多久,人竟然就能病死了?且正好死的時候,守夜的丫頭都睡的醒不來?
且據說,許夫人下葬那一日,她居然病的暈了過去,根本就沒去墓地,難道不是因為害了人心裏有鬼不敢去嗎?
呵呵……這世上哪裏能有這麽多的巧合?江婉婉,你可真是好手段啊!這般惡事,你居然能做的滴水不漏!
今日他叫人送去了一封信,上面寫着: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了,速來茶樓見我,否則我就去報官!
原本就是想詐一詐她,看她到底會不會心裏有鬼就亂了陣腳,可沒想到那個女人果真聰明,居然不上當?還真是小看她了!
南明睿閉上雙眼,輕嘆一聲:“算了,将這些撤下去吧……”
反正是不會來了……不過,這滿心好奇卻無法解惑的滋味可真難受啊……
想着,他緩緩睜開眼,看着龐進:“去,再給公子辦件事!”
作者有話要說: 叫你多管閑事,早晚有一天你要栽到人家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