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Chapter27 懷疑
夜越深,每人的眼底都漸漸堆砌了倦色,奈何黑白熊并未留給大家太長的調查時間。
可能才過了區區一個小時,或是兩個小時,總之就還是夜色幽秘的時分,召集學級裁判的廣播就響徹了整座島嶼。
在集合之前苗木和狛枝與日向彙合,苗木沒有隐藏他調查得出的所有線索,在路上事無巨細地全部都告知了同伴。
他其實從知曉自己在這世界裏的權限模式時心裏就隐隐有個不太妙的猜想,無奈這件事實在沒辦法與他人分享,只好将猜測放在心上,暫且靜觀其變。
至于日向聽到中途,多次忍不住用有些奇怪的打量眼神審視他和狛枝……苗木秉持着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樂觀心态,非常大心髒地淡定忽視了過去。
月過梢頭,那麽純淨那麽明澈的月光傾洩下來,無論是少年越發沉靜的眉眼,還是那過于白皙細膩的側顏,都像是蒙上了一層柔和溫潤的清光,眼中所見的一切都變得透明聖潔起來。
他肩上披着一件沾着血跡的西裝外套,有風吹來,白色的單薄衣領和黑色的厚重衣擺就一同被扯動,獵獵作響間,發絲被吹得淩亂,隐約可見那雙眼依舊還是清澈見底的模樣。
從初見時就抱有的想法,在日向創不經意一眼掠過苗木的一刻,再度浮上心頭。
這是個很難讓人懷有戒心的人。
有時候情感對理智的動搖會影響日向頗多,他在短暫的路途上思考了很多,自然也包括了懷疑島上所有人當中唯一身份未明的苗木,還有這次案件中各人身上的種種疑點,思緒千回百轉,心累的感覺很快就漫了上來。
他對大家即将趕赴的地方将會發生什麽心知肚明,此刻身邊安靜前行的同學們當中說不定就潛藏着殘害同伴的兇手,當下的相安無事只是再脆弱不過的一層表象,哪怕用多麽義正詞嚴的言語來矯飾,都不能改變真相的荒誕。
很快,他們就必須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說服大家選擇一個自認為最可疑的同學去死,或是束手選擇等待自己的死亡。
“日向君,你有頭緒了嗎?”
七海的聲音随着夜風飄至耳畔,日向微微側過頭看了眼身側的女孩子,對方一手拉着雙肩包的背帶,興許是夜裏太冷的緣故,外套的兜帽拉了上來,細碎的劉海下隐約可見她溫和的眸光。
安然的視線一直凝視着前方,任由那潮水一樣的冷寂和壓抑鋪天蓋地地湧過來,卻沒有浸濕她一片衣角。
仿佛察覺到他心裏的壓抑和沉重,七海仰起頭,踮起腳,同時秀美的臉孔湊近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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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擔心,一定會沒問題的。”她微笑起來,說話的口吻雖然平和,卻鄭重得如同一句允諾,每一個吐字發音都咬得十分清晰,沉甸甸的分量壓住了他一直憂慮得無處着落的內心。
“日向君,相信你自己,也相信大家。”
“……嗯。”
日向頓了一瞬,挺得筆直的脊背有片刻的疏松,随後極微小幅度地對她輕輕颔首。
“謝謝你,七海。”他的眉眼柔和下來,有些微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抱歉,我剛才狀态可能不太好,讓你擔心了。”
七海看着他,眼睛彎彎,随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日向君,你沒必要和我道歉啊。”她笑意盈盈地說。
“啊,抱歉……不是!”日向愣了一下,眼裏掠過一絲懊惱的情緒,擡起手撓了撓後腦的頭發,“那個,我剛剛頭腦裏有點亂。”
就是不知道為什麽,看着少女對他微笑時眼底溫柔的倒影,日向忽然就感到非常愧疚。
暴風雨前的平靜持續到了他們一行人在中央島的黑白熊山彙合的一刻,苗木跟着狛枝走在衆人最後,眼看着這一個顯然不在程序規劃之內的山崖,眉骨輕微一跳,臉色漸漸凝重起來。
“唔噗噗,這可是專門為你們這些家夥準備的特別舞臺哦。”
黑白熊雙手捂嘴,語調是一如既往的爽朗熱情,小醜般滑稽的表演卻偏偏流露出恐怖片那樣的森冷反差,從那黑黝黝的小眼睛中透視出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學級裁判,請好好享受吧。”
“……”
又來了。
外套下的身體幾不可查地戰栗了一瞬,冷意從腳下竄到脊骨。平時像夏夜裏僅僅微涼的溫度,他根本就不會感到這樣森然。
魔咒一般的話語在記憶中掀起風暴,種種令他銘心刻骨的片段閃回眼前。第一次懵懂不安時乍然看見熟悉的臉孔強闖入場,被陷害被迫相互懷疑時的難過與無措,眼睜睜看着同學被種種殘忍手段折磨致死的驚駭和惶恐,意見交互與對立,信賴的破碎與重鑄,經歷過最殘酷的背叛和最悲痛的離別,也經歷過最感動的重逢和最堅定的并肩作戰。
人的一生中,多難得擁有這樣生死與共的同伴?多幸運能與他深愛到靈魂裏的人相遇?
所謂的悲劇,就是将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倘若一個人被一傷再傷,總是會痛得想逃避的,恐懼、躁郁、狂亂、遷怒、沮喪、麻木……再也感受不到快樂的滋味,也不敢繼續承受希望破滅的痛苦,慢慢的,就絕望了。
……但他偏偏就不想認輸,也不會放任大家再被絕望所惡意擺布傷害了。
苗木的眼神恍惚了一瞬就堅定了下來,乍一回神,就撞上黑白熊戲谑看來的視線。
仿佛冥冥之中存在某種截然相反而又相互吸引的磁場一般,多麽荒誕和可笑,它那仿佛洞察了一切的神情仿佛是嘲諷一般,而苗木也在這種與心靈感應極類似的無聲交流中毫不動搖,眉宇間反倒越添三分沉穩氣質。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黑白熊不乏興奮地想道。
努力,信任,拯救……總之就是那個範疇之內的感人覺悟。畢竟都是一些固定套路的東西,随便想想就能推演出大致的輪廓。說到底,希望就是這種程度的預定調和而已。
但是,苗木君,很可惜,現在還不到你該登上舞臺的時候。
重頭戲要放在壓軸才有意思,你和我之間是相互牽制的王牌,此刻應該是這場游戲真正的主角們登場的時間——
“啊對了對了,之前我已經和大家說過學級裁判的規則了吧?現在我要補充下這次裁判至關重要的一項安排。”
迎視着苗木詫異警惕的視線,它意味深長地咧開嘴角。
“黑白熊,你別想耍花樣。”苗木咬牙,“作弊是違規的,你不能——”
“啊啊——啊啊——好吵——好啰嗦——聽不見!我聽不見!”黑白熊忽然手舞足蹈地大叫起來,叫得大家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才狀似意猶未盡地停下,意有所指,“有些人心裏有鬼,就總會用自己的行動模式去臆測別人,真讨厭啊,要知道我可是熊類當中最重視公平的品種了……”
“廢話少說,有什麽盤算早點說出來。”九頭龍一臉不耐煩地打斷它的絮叨。
黑白熊停止了故作竊笑的動作,放下手,轉身面對大家。
“沒有盤算哦,我只是為了保障公平而已。”它一臉無辜地說,“為了防止叛逆期到來的大家對我抱有不滿,我決定了,就由我和苗木君一起擔當學級裁判的主持好了。”
“?!”
氣氛越發微妙,黑白熊對着在一瞬間成為衆人矚目焦點的褐發少年咧開一個充滿惡意的微笑。
“當然,大家也可以盡情指認我或是苗木君是殺人兇手哦,如果你們懷疑的話。”似乎覺得這樣很有意思,它捂住嘴發出“噗噗噗”的笑聲,“作為主持的我們是沒有投票權的,所以一旦被指認,那就只能哭着跪在地上求大家饒命了哦。”
左右田聞言不假思索:“哦那太好了!現在我們就投黑白熊吧!”
小泉一臉黑線:“真的會有這麽好的事嗎……”
“按照學級裁判的規則,無辜者被指認的話,除了兇手以外的所有人都會被處刑。”苗木深吸了一口氣,眉梢輕揚,“你是這個意思?”
“哎呀呀,這聽起來好像有點殘酷啊。”黑白熊裝模作樣,忽然故作大方地道,“那這樣吧,我就勉為其難地讓你們這些家夥一步。倘若我或是苗木君被你們指認為兇手,且兇手另有其人的情況下,不執行全員的處刑——”
左右田雙眼一亮,正欲舉手再次號召票殺黑白熊。
“但是,毫無懲罰措施也會使得大家的犯錯成本變成零,不符合學級裁判的初衷。”黑白熊歪歪頭,“這樣吧,你們若是指認了我或是苗木君并且指認錯誤,就由被指認人來選擇一個人處刑好了。”
左右田默默地把手縮了回去。
狛枝在苗木與黑白熊之間隐蔽而微妙的言語交鋒中隐隐約約抓到了什麽,他們……看似是陣營分明的對立方。他心裏有幾分意思,冷靜地旁觀見苗木聞言臉上浮現出怒色。
“我不會殺死我的朋友!”他的眉頭皺起來,眼底燃亮了火光。
“哦?”黑白熊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朋友?你是說哪種朋友?”
“你是将為了離開這裏而選擇殺害同學的人認作了朋友?還是将隐藏在大家當中的叛徒認作了朋友?”
黑白熊似乎對其他人臉上浮現出的驚詫和錯愕極為滿意,意味深長地壓低了嗓音。
“或者說,苗木君,你是将把絕望帶來這個世界的家夥當成了朋友?”
一句話帶來的震動好似驚雷炸響,衆人環顧彼此的視線忍不住帶上了三分心驚和疑慮。
什麽叛徒?除了殺害十神的兇手,他們當中的人竟然還有一個叛徒?
做出了什麽事的人會被稱作叛徒呢?是與幕後黑手一夥的內鬼?還是逼迫大家不得不自相殘殺的幕後黑手本人?
猜忌,又一顆代表懷疑的石子投入了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湖中,層層漣漪攪得水面再度混沌起來。
“朋友不是這樣定義的。”清亮的嗓音倏然傳至耳畔,少年果斷的回答打破了沉默的氣氛。
苗木的回答得很冷靜,那幹淨得甚至有些純粹過分的氣質一直萦繞在他的周身,看來總容易讓人感覺單純脆弱得可笑,卻意外非常堅韌。
“人性是很難經得起考驗的東西,我也非常厭惡一切考驗人性的測試,無論結果如何,都會給人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苗木說完就是一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我來說,哪怕只是浮于表面的友誼,只要那是懷着善意締結的牽絆,就是值得我珍惜的東西。”
苗木誠一貫自诩只是個再尋常不過的普通人。
他沒有太多過人的特長,早有作為普通人的自覺,便不會生出太多驕矜心态,也不會天真地以為所有人的行動都會繞着自己轉。世事不可能盡如人意是衆人皆知的道理,苗木會盡量地向着自認為好的方向去奮鬥,但歸根究底,很多時候他都是出于盡人事的心态在默默努力,實際卻很少會強求太多。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然而他相信曙光再遠,也總會出現在前方。
“幸運”這個才能帶給他個人最大的影響,應該就是這種疏朗樂觀的心态。
他從未有僅憑一己之力便能改變一個人的自負。
無論是曾經失去了記憶的自己,還是如今找回了一切過往的自己,苗木誠一直都很清醒。局外人總是能站在雲淡風輕的立場上,哪怕絕對不認可自相殘殺的行為,他沒有那麽大的能力和權利過度幹涉他人的行動和決意。
聽起來或許多少會顯得非常無奈,但他能做的事情從始至終就只有一件,那就是相信自己的同伴們。
出于信任,他可以溫柔地對同學們偶有的特殊行為守口如瓶,也可以為了證明大家的清白而使出渾身解數調查真相。
苗木誠的堅持一直都從未改變,無關經歷了多少風波。
不論結果如何,他從不為自己的選擇感到後悔。
他低下眼,注視着黑白熊的目光居高臨下。
“我相信大家,相信沒有人是懷着自願快樂的心态做出那些殘酷的事情,每個人都因此痛苦不堪……所以我絕對不會原諒你,黑白熊。”
擲地有聲的一句話滌蕩得四周沉悶的空氣驟然一清,其他人都有些動容,因此也不再理會黑白熊意義不明的笑聲,站在原地自我調節了片刻。
是的,大家最應該打敗的人不是彼此,而該是幕後黑手才對。
但盡管如此,已經做出了殺人行動的人也會懷抱同樣的念頭嗎?苗木将大家敵視重心從犯人轉移到幕後黑手的做法真的不是別有用心的嗎?也有人正這樣想着。
希望沒有隐逸,可絕望同樣也未消失。
明争暗鬥,此消彼長。
無論多少人心思湧動,生命的砂時計永遠不會停止流逝。
時至裁判結束,衆人從那個布置得狂亂豔俗的封閉地下回到地面,驟冷的夜風吹得人渾身一個哆嗦,寒意透過輕薄的衣衫浸透肌骨,呆立着怔忪片刻,發熱昏沉的頭腦才漸漸回複了清醒。
眼前的人……大家先前才為了自己的生死而彼此指責懷疑,塵埃落定以後又強忍着負疚感共同将一名同學送上了刑臺,那種殘忍而荒誕的酷刑,仿佛是為了迎合觀衆一般特意搞得戲劇性十足的演出儀式,更令他們隐約有種這其實是個大家利用同伴的死亡而取樂的行為一般,心理上的罪惡感和作嘔感一齊攀至頂峰。
就好像……所有人都成了殺人兇手一般。
他們彼此尴尬對視,很快又閃爍着目光別開眼,生硬地胡亂道了句晚安後,大家就各自四散離去。
不覺間,有意無意落在最後的就只剩狛枝和苗木兩人。
日向不動聲色地回過頭,揉了揉眉心。因為各種各樣的境況,加上或多或少認識到“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句話的深刻意義,他心裏一時亂得很,視野中一出現狛枝那家夥就頭痛,多少出于些許微妙的逃避心理,幹脆連聲招呼也未打,就悶頭鑽進了自己寝室裏。
夜闌幽寂,苗木微側過頭,如水月華流落在他俊秀的側顏,恬靜的目光凝聚在狛枝凪鬥的身上,幾若靜水流深。
他雙手插在衣兜裏,身姿如冬日裏覆雪含霜的青松一般挺拔,風衣的下擺随着輕風微微飄動,興許因為夜色發酵的作用,唇邊的笑意似有還無,朦胧得叫人看不真切。
眼前人看起來和學級裁判時幾番做出危險發言的那個狛枝凪鬥又仿佛是兩個人了。苗木忍不住想。你是曾經經歷過什麽,才會成為如今這個模樣的呢?
既是飄渺暧昧、散漫不定的,又是執着熱枕、偏執瘋狂的,這就是狛枝凪鬥。
這就是情人濾鏡,苗木忽然想起讀書時期霧切曾随意取笑過他的一句話,不由一哂,其實她說得沒錯,自己本來就不是那種太理智冷靜的人,過度沉迷其中總令他難以撥開迷霧。所幸他自認還算心寬,短暫的意外過後,反倒另有一種仿佛理所當然的真實感浮現出來。
至于哪個才是他的本心?或許有人會當狛枝在學級裁判時那鋒芒畢露又狂熱追求“希望”的表現當作本性暴露,然而苗木卻覺得,此刻他臉上不帶任何情緒,只是有些散漫漠然地凝視夜空的狛枝才是最真實的他。
原來這時候的狛枝前輩是這樣的,曾經沒有任何人走進他心裏。
但苗木沒注意到他轉開視線以後狛枝就立刻看向了他,腦子裏各種念頭紛至沓來,少年輕輕摩挲着手指的指腹,眼中漫出一點不甚分明的笑意。
賈巴沃克島畢竟是以同名的旅游勝地為原形建立的島嶼,衆人所居住的聯排木屋、旅館餐廳和舊館都被安排在令人舒适也風景極佳的區域。夜風徐徐吹來,搖曳的樹影延伸到腳邊,苗木将目光放遠,昏黃的街燈輕輕淺淺勾亮他側臉的輪廓,在微蹙的眉間落下暗色。
連接大門與木屋之前的木棧道是架在河上的,流水倒映星月,波光粼粼,水痕慢慢晃動着,安谧而清靜。
好幾個木屋落鎖後很快就暗了下來,還有幾間裏暖黃色的室內光透過窗隙,人影朦朦胧胧地倒映在簾後,長久都未有動靜。
“苗木君,你在自責嗎?”
池水的清輝點亮了狛枝眼底的光,他理不清自己的心情,卻仿佛擔憂驚擾了什麽,灰綠色的眸子漸漸沉寂下來。
他們不作聲時,耳畔唯餘風吹得樹葉婆娑的微響,自己緩慢的呼吸,還有腳下流水迢迢的滑音。
苗木似有意外,回眸瞧了他一眼,很快便抿起唇角。
“狛枝君。”他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喚了他的名字以後就沉默了片刻,旋即輕嘆了口氣,“明明大家都在做自認為最正确的事情,我總覺得沒有人真正錯了,真正罪不可恕的應該是将我們逼至絕境的黑白熊……你會覺得這樣的想法很天真可笑嗎?”
苗木的臉孔上揚起淡淡的苦笑,用着自嘲的語氣,然而眼底的神情卻分明是不打算改變的固執樣子。
“殺人是不可原諒的,我一直接受的觀念應該是這樣才對……”他喃喃,微微出神,“但就是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憎恨不了大家,也不想要抛下和忘記,是我太貪心了。”
狛枝安靜聽着他的低語,他未覺自己神宇間難得有些真情實意的溫和意味。
張開雙手,學着苗木先前一樣的姿态,将他擁進懷裏。
手臂禁锢着少年的身體,用渾身上下所有的感官觸角去感受他壓抑而隐忍的細微顫抖。
有一種奇怪的、難以壓抑的、想要宣洩的施虐感刺激着他,虛晃的想象在腦海中一點點拼接成模糊的畫面,讓他隐約有些興奮的古怪幻想,着實連頭皮都忍不住發麻起來。
好想再過分一點……把他逼迫到絕境。
……讓他哭泣、顫栗、然後茫然無措地躲藏到他這個始作俑者的懷裏。
然而他的眸光仍是溫柔的,就連語調也是,輕柔得仿佛害怕會令他不安一般。
“你沒辦法控制,那就不要抵抗,聽從你的本心。”
“既然決定了一個注定坎坷的道路,那就走下去,希望就在路途的盡頭。”
苗木靠在狛枝懷裏,熟悉而依戀的氣息一點點撫慰着他一直強撐着緊繃起來的神經,他逐漸被倦意攫獲,輕輕地“嗯”了一聲,眼皮漸漸沉重。
狛枝微微笑着垂首,指腹輕撫少年側臉微冷的肌膚。
他真的很乖,溫順地靠在自己懷裏時那樣的感覺就越發鮮明,滿足的心情漸漸撫平了病态而渴望的情緒,狛枝忍不住心生憐意,目光在苗木蒼白得幾無血色的唇瓣流連不去。
十神、花村接連被殺也才不過數小時之內發生的事,苗木受傷也是,在這個藥品匮乏的島上,沒有止痛藥的他應該很不好過才是。
從搜查到學級裁判,他一直知道他很疼很疼,雖然他從未開口說出一個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