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貪狼|一
作者有話要說: 後知後覺可能寫了個渣男……
[貪狼星君|無畏|挾仙樓|一]
于他來說,仲夏夜裏最惬意的事情,莫過于躺在細泉湖畔的通明殿頂上看星光。
星海浩瀚,光華璀璨。
這一位貪狼星君曾言,那是屬于世間最寧靜絢麗的景。
西疆之地,連夏夜的風也帶着沁涼的味道,只因了細泉湖恒暖的水溫,那風自湖面吹來,便也帶得絲絲暖意,直教人渾身松泛,仿若置身雲端一般,諸事煩憂,都可暫時不顧。
無畏被不溫不涼的風吹得昏昏欲睡,迷糊中翻了個身,就聽到有人從通明殿前走過,喁喁說着碎語閑言。
一個女子壓低了聲音說道:“近來有好些不明身份的人在浮雲關前走動呢,看樣子,是沖着咱們煥真宮來的。”
另一個年紀更輕些的女子有着更為盈脆的聲音,聞言便是一笑,嬌滴滴地問對方:“姐姐怎麽知道?”
先頭的人頓了會兒,似乎是在觀望四周,而後聲音就又小了幾分:“原本我也不确信,只那日十四娘想要些子銅鈴鎮的胭脂,我便去了趟宮外,途徑浮雲關前的客棧,倒見着那裏人來人往,盡是衣着陌生的江湖客,我走路走得口渴,進去讨一杯茶水喝,冷不丁就看見隔桌幾人圍得緊密,其中一人點着攤于桌面上的小幅羊皮卷子悄聲對另幾人說着什麽,我當時也留着心,确然聽到他口裏說什麽‘大河’、‘金玉礦脈’、‘幽境’之類的,可不是說的我們‘玉河煥真’?又着前時,大護法讓我頂替病了的采容,在清音閣侍奉幾日茶水,某次在書閣中也聽得廉貞大人提了幾句,說是有奇奇怪怪的人在關前走動……”
“那宮主怎麽說?”
“宮主倒不怎麽放在心上,自然也不見說什麽。”
“那不就行了。”另一名女子似乎很愛笑,銀鈴似的笑聲輕柔地飄散在風中,“宮主都不介懷的事,必然不是什麽大事。依我看,是姐姐多慮……”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你小聲些!”先前那女子許是意識到宮中有明文禁忌,勒令底下人不得私議殿前事宜,故而焦急萬狀地打斷,又是頓了一會兒,才冷冷哼道,“你說我多慮?言下之意,豈不也說那廉貞大人多慮?藍萃,你說話行事,是越來越沒分寸了!”
“姐姐教訓得極是,往後我再不會如此失言了。”
“最好是這樣!”
兩個人繼續說着話,漸漸就行遠了,于是四下悄靜,再聽不見任何言談。
清風蟲鳴的幽靜充盈一方小小天地,無畏清醒了片刻,又沉沉跌入了夢境。
翌日,景越辰差人來請他去清音書閣議事,他原想從正門出去,遠遠卻看見門外一道徘徊的熟悉身姿,當下就二話不說,調轉腳從陽明殿側門出去了。
到清音閣的時候,宮主正負着一只手站在閣外的白玉欄杆旁,像在出神想着什麽。
無畏默不作聲,走過去了,就也靜靜立在他身後。
隔了一陣子,遠遠有笛聲傳來,正是陽明殿的方向,吹奏的人許是上手生疏,起調不久就錯了兩個音。
景越辰側耳聽着,不覺淡笑:“無畏,聽得出是什麽曲子麽?”
“我不善音律,故而不知。”
“不知?”年輕的主上回過頭,明亮如星辰般的眼眸裏漫上笑意,“你不善音律是真的,不知這曲子卻是假的——近來倒是長進了,對我都敢說謊了。”
“……《月地流霜》。”
景越辰越發笑得好看:“穆蔚菲是不該弄壞那支紫笛,但你生她這麽久的氣,還不讓她踏進陽明殿,這麽做就合适了?再怎樣,她也是你未過門的妻子。”
無畏顯然很不願意觸碰這個話題,他側過身問道:“主上叫我過來,不是想當說客的吧?”
景越辰斂了笑,輕輕搖了下頭,目光虛視,空空茫茫,也看不出含着什麽情緒:“也罷了,既然心結難解,就出去走一趟吧。”
“好。”
“泉州,挾仙樓,荀櫻夫人。”
“殺了她?”
景越辰僵了僵,爾後不易察覺地皺了下眉頭:“不用,你先別忙着動手。那個女人,她未必是非死不可的,只是聰明了些,似乎很熟知天下的地形,有人拿着她畫的圖來尋找煥真宮,那張圖,廉貞帶回來給我瞧過,看樣子,确切位置她已有□□分的把握,就是不肯畫出來罷了。你去泉州看看,也當是散心好了。”
“就這樣簡單?”
“就這樣簡單。”錦衣華裳的年輕人望着遠方虛渺的山巒,眼睛不覺眯了眯,“你要是不想去,我派別人就是了。”
“屬下願往!”無畏認真看了他一眼,然後低頭,像往常接到任務時一樣單膝跪下,“屬下領命。”
“這也算不得什麽任務或者命令。”景越辰扶他起來,猶豫了片刻,臉上顯出幾分深切的憂慮來,“你和蔚菲的婚期……算了,你自己心裏有數就是,只不過,萬萬要牢記一條,蔚菲畢竟年紀輕,難免有些孩子心性,眼裏容不得沙子,争強好勝,愛劍走偏鋒,這也都是人之常情,你氣過了就多寬慰她幾句,別總冷落了她。”
無畏不吭聲,良久才點頭算是應承了。
“那就去準備準備,即刻啓身去泉州吧。”
無畏走了一段路,忽而眼睛裏浮現一絲光亮,他連忙轉身,急聲問道:“主上,我能不能在河源逗留幾日?”
“河源?”
無畏眼裏露出殷切的期盼之色:“是,我想親自去一趟!”
“隔了這麽久,你到底還是放不下左丘涵啊……”景越辰低頭拍着欄杆,微淡一笑,竟隐約容色裏藏着蒼白,“物是人非最傷情,依我看,還是不去為好。何況,我手底下的人辦事你不放心麽?這麽些年,你不是也一直在找尋?結果呢?是統統沒有消息。你覺得,河源那個地方,還有什麽再去的必要嗎?”
無畏雙手漸握成拳,臉上一陣慘白,連嘴唇也跟着失卻了血色。
景越辰回頭看着他失神的模樣,輕嘆了一聲,也不再說什麽,只自顧轉身,回清音書閣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