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低沉磁性的嗓音, 語氣裏隐隐帶着幾分疑慮和擔憂, 是孫悟空。
付臻紅感覺到唐僧的身體微微頓了一下, 他勾了勾唇角,纖細滑膩的皓腕攀住唐僧的脖子,将頭埋在唐僧熾熱的胸口處,明知故問道:“怎麽了?”
唐僧薄唇微張, 正欲回答,茅屋的房門卻被一只手毫無征兆的從外面推開。
孫悟空沒有得到回應,又聯想到那芷芸國師的話,便有些心急,沒想這麽多就直接把門推開了。
而映入眼簾的卻不是他以為的血腥打鬥, 也不是劍拔弩張的緊張氛圍。
小小的房屋內, 房柱上的大紅喜字剪紙被燭光照的一清二楚,月光從半掩開的窗戶漫射進來, 與暖色的燭光交織在一起, 氤氲出一種暧昧的光暈。
在香爐的青煙飄散中, 空氣裏隐隐有一股淡淡的麝香味。
孫悟空的視線落到那旖旎的芙蓉帳暖中。
床榻邊散落着一堆淩亂的衣衫,床榻上,紅色的床幔挑下來遮住了裏面的風光,只能大致窺探到兩道相擁的身影。
孫悟空并非是什麽都不懂的石猴, 這一地淩亂的喜服,床榻上相擁的人影,空氣中隐約的麝香味,已經足夠表明了在這間屋子裏, 到底發生過何事。
孫悟空的臉色一下變得有些難看,他的眉骨下沉,陰着一張俊臉,冷冷的看着床榻上的兩道身影,目光銳利而懾人。
唐僧穿着一件白色的裏衣,他輕輕拍了拍付臻紅光滑的後背,待付臻紅放開後他才坐起身。
他挑開了紗幔的一角,直直的迎上孫悟空的視線,眉頭微蹙,不贊同的說道:“悟空,不敲門而直闖入室,是失禮數。”
孫悟空卻如同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冷聲諷刺道:“我失的這點禮數又如何比得上你破的戒。”
說完之後,孫悟空的心裏也有些酸酸的,他覺得很難受,心口還有發堵,悶悶的,像是有一塊大石頭壓在那裏。
他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夢,那種刺激又讓他渾身戰栗的感覺,讓他想要逃避,又忍不住想得到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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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他的夢是假的,裏面的人也是虛幻的,他夢中的白骨小妖是飄渺的幻象,白骨小妖他進的是唐僧的夢,那床榻上的小妖才是真實的。
一想到這一點後,孫悟空的臉色就更黑沉了,漆黑如墨的銳利瞳孔裏頓時也浮現出了一抹晦澀。
唐僧沉聲道:“悟空,在這裏,我不是唐僧,也不是你師父,我只是還了俗的陳祎,又何來破戒一說。”
因着唐僧的這話,孫悟空這才注意到唐僧的頭發已經長至後背,披散着的濃黑秀發昭示着他的師父早已還俗蓄發的事實。
孫悟空也陷入過夢魇中,所以他知道外界的一個時辰,在夢中便是對應的兩年。
他有些不能接受,他看了一眼大紅的喜字剪紙,又看了一眼放置在木桌上的合歡酒壺,十分氣悶的說道:“你背棄了你自己信仰了十多年的佛。”
唐僧還未回答,一陣悅耳的輕笑聲就從床榻中傳來。
孫悟空憤憤看向床榻:“你這白骨小妖,笑什麽?”
“我在笑你到底是因為和尚他還俗而生氣,還是因為他在這夢中和我在一起了而生氣?”
孫悟空皺眉:“這有什麽區別?總之就是他背離了自己一直堅守的佛道。”
他說完這話後,卻并沒有立刻得到付臻紅的回答,反而是看到一只手臂從床幔中伸了出來。
這手臂纖細而修長,肌如白雪般柔滑而細膩光潤,仿佛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将其擰斷一般,然孫悟空知道就是這樣看似旖旎纖細的皓腕,卻有着強大到能和他相抗衡的力量。
付臻紅挑起地上散落的衣衫,很快披在了自己身上,他略微整理了一下淩亂的發絲,這才從床榻上走了下來。
他并未穿鞋,如玉般精致的白足便暴露在了空氣中,那烏黑的秀發披散在身後,豔色的紅衣包裹住了婀娜曼妙的身形。
此刻,付臻紅的神情随性而散漫,眼尾處還帶着淡而淺的薄紅,因着方才的情事,他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慵懶又纏绻的情色之氣,落在人眼裏,便有一種面紅耳赤的心跳加速感。
孫悟空的注意力放到了付臻紅雪白的脖頸,那上面青紅的痕跡是那麽的暧昧又顯眼,那是唐僧弄出來的,這白骨小妖和他師父就這麽在夢境中洞房花燭,翻雲覆雨。
孫悟空的心裏頓時竄起了一股火氣,甚至隐隐生起了些許暴戾之感。
畢竟猜到是一回事,親眼在付臻紅身上看到痕跡又是另外一回事。
“小潑猴,這兩者的區別可就大了。”付臻紅走到孫悟空面前,回答着孫悟空方才的話:“如果是因為前者,說明你是在為和尚着想,如果是後者……”付臻紅微微頓了一下,放輕了語氣意味深長的說道:“那便說明你是在嫉妒。”
“嫉妒?”孫悟空錯開了與付臻紅的目光對視,垂下眼簾若有所思着。
嫉妒這種情緒只有在他最喜歡的東西被別人搶走了之後才可能會有。
可他堂堂齊天大聖要什麽沒有?又有誰敢搶走他最喜歡的東西?
所以他為什麽會嫉妒?
似乎看出了孫悟空此刻的心緒,付臻紅笑吟吟的說道:“因為你喜歡我呀。”
喜歡?
因為是最喜歡的……
孫悟空猛地一頓,這一瞬間,他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麽,擡起頭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付臻紅,有幾分呆愣的眨了眨眼睛。
付臻紅難得看到孫悟空這副瞪大眼睛傻乎乎的模樣,忍不住用手碰上孫悟空那濃長的眼睫。
孫悟空條件反射的一把打開了付臻紅的手,因剛明白自己的感情,尚且還在怔愣中的孫悟空下手便沒了輕重,付臻紅的皮膚又特別的細嫩柔滑,孫悟空這一拍,便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刺目的紅色手指印。
付臻紅抿着唇,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己被打紅的手腕。
下一秒,孫悟空反應過來自己力道下得很重之後,立刻又握住了付臻紅的手,有些緊張又有些別扭的問道:“喂,疼不疼,誰讓你突然趁我恍神的時候動手。”
付臻紅未回答,一直靜默的唐僧走到付臻紅身邊,将他的手從孫悟空手上拉了出來,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悟空,為何你也入了我的夢?”
孫悟空本來還因為手中一下變得空蕩而又有些許的悵然,這會兒聽到唐僧這話後,注意力便也瞬間被轉移了。
“我怕你們遇上什麽意外,就進來了。”
付臻紅問道: “那芷芸國師現在如何?”
芷芸國師被唐僧從夢境中驅逐之後,應該是回到了現實。
這夢境中的時間與現實的時間并不對等。
他在這夢裏和唐僧有了一場情緣交融,從子時到醜時過半,兩個多小時,于現實而言,應該連兩分鐘都不到。
孫悟空顯然是在他進來沒多久,就跟着進來了,雖是如此,但從時間上來看,這小石猴在現實中應該是與那被驅逐夢境的芷芸國師打過了照面。
“他被鴻鈞祖師帶走了。”孫悟空道。
鴻鈞祖師?
付臻紅眉頭微皺,他記得這位祖師在西游的原著裏并未被提及過,甚至于在後世的記載中,不管是佛教,還是道教,都未曾肯定過這位祖師在各自的神系中的存在。
這位老祖只在明朝的小說封神演義中被提及過,是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這
三清的師傅,修的是玄清氣,為天地宇宙洪荒之祖。
但這是西游的世界,為何會有鴻鈞老祖?
不過抛開身份不談,如果那芷芸國師是鴻鈞祖師麾下的,這也能解釋他一個沒有自身實形的妖物為何對唐僧肉不感興趣,就如同是知曉了師徒四人的取經只是一場佛與道德博弈。
付臻紅有些好奇,芷芸國師是沒有實體的心魔,通過入夢的方式來吞噬旁人的意識以到達附身的目的,這樣邪乎的妖物與鴻鈞老祖又存在着怎樣的聯系?
“我們還是快些出去。”孫悟空打斷了付臻紅的沉思。
他看了一眼唐僧,又看了一眼付臻紅與唐僧相握的手,頓覺十分的礙眼,冷着臉不耐煩的說道:“通關文牒還未拿到,夢終究是夢,就算時間流逝不一樣,也不可能永遠待在這裏不出去。”
唐僧聞言,握住付臻紅的手微微一緊,他看向身側的少年,漆黑澄澈的眼眸裏直白的流露出了熾熱又露骨的情緒,是一種萬般的深情和不舍。
這個少年,是白骨化形的妖,是他的劫難,卻也是讓他怦然心動、傾心愛慕着的貴人,是他的所愛,所思,所想。
出了這夢境,便意味着他必須從情愛中走出來,他需披上袈裟,從陳祎變成唐三藏,然後繼續西行。
佛說真情即是無情,無情亦是萬情,慈悲即是。
然他出了這夢境,又真得還能像從前一樣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嗎……
付臻紅輕輕撫平了唐僧不自覺皺起的眉頭,唇角邊揚起了一抹淺淺的弧度:“和尚,佛說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笑無聲,可佛沒說大愛無情。”他的語氣裏帶着幾分狡黠,又帶着另一種讓人難以分辨的情緒。
唐僧閉上眼睛思考了很久,暖色的燭光和明月的光亮照在他左臉的輪廓上,而他的另一側臉卻落在陰影裏,仿佛融進了這深邃的黑夜中。
光與暗在他清隽的面容似乎被分成了一道界限,有光的那部分,他的眉目是沉靜而溫和的,像一朵悄然綻放的佛蓮。
而落在陰影中那部分,卻是讓人無法窺探的濃稠又沉韻的灰。
他的內心在做着掙紮,也在做着某種艱難的抉擇。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仿佛已經過了很久,又似乎只在剎那之間。
直到孫悟空再次催促之後,唐僧才睜開了眼眸。
他将付臻紅的手放到自己唇邊,在付臻紅的手背上落下了輕輕的一吻,慎重而珍惜,充滿着愛的纏绻和包容。
“我們出去。”
……………………
“你說這猴子怎麽都入了師父的夢,手卻還緊緊抱着小紅不放?”豬八戒唠唠叨叨的聲音裏透出幾分憤憤不平:“這手我扳都扳不開!”
付臻紅還未睜眼,就先聽到了豬八戒罵罵咧咧的說話聲,他感覺到自己正被一具溫熱結實的手臂緊緊擁抱着。
他睜開眼,擡眸的一瞬間,便正好與孫悟空低下頭看向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