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饕餮之眼
看見幕令沉鎮靜地搖頭,徐青修終于确定如今只有在自己眼中,那饕餮才是活的,有生命,卻被拘束在石壁上無法下來。
幕令沉也聽不到兇獸聲震四野擎天撼地般的咆哮,然而随着那陣陣嘶吼,徐青修卻感到輕微的心悸與熟悉的震動——那震顫來自于他的如意乾坤囊。
徐青修将手探入其中,新月劍在他手中輕聲嗚咽。
這裏是瀾煙山莊,這裏是他原本的家。
徐青修小心翼翼地将新月劍取了出來,将依然不斷輕顫着的劍貼上了自己的臉頰,輕喚道:“娘……”
幕令沉靜靜看着這一幕,心中感到難以言說的酸疼。
他想走上去把人擁進懷裏,卻最終沒有動,只站在那裏看着,不敢打擾。
那裏是青修永遠也找不回的一個家。
新月劍仿佛回應他一般發出一陣輕吟,而後劍身發出淡金色的光芒,那光芒逐漸擴散,漸漸包圍了整個劍身,接着光暈越縮越小,最終縮成了一個半拳大小的小光球。
金色的小光圈繞着徐青修上下轉了幾轉,又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臉,随後竟然在他的注視下,跳躍着向石門沖去,沒入了饕餮的右眼之中!
徐青修睜大了眼。饕餮此時像完全活過來了一般,他的右眼處放射出金色的光芒,映在石門前的土地上,徐青修和幕令沉二人完全被籠罩在那金光之中。
饕餮那吸收了徐青修血液的血色左眼也在此時轉了過來,和右眼一起鎖定了徐青修。
“吼——”徐青修耳中,一聲地動山搖的咆哮聲驟然響起,直沖雲霄。
随着這聲咆哮,饕餮張開了血盆大口,石門之上,那張傳說中可吞日月河山的嗜吃之嘴越張越大,最終完全拖到了地上,露出可容兩人通過的開口。
徐青修驚訝地看向幕令沉,求證:“這是讓我們進去的意思?”
幕令沉搖了搖頭:“我還是看不到,在我眼中,這裏和來時一模一樣。”
Advertisement
徐青修解釋道:“饕餮原本的口部現在張開成為可供人通過的門洞,裏面黑逡逡的,看不清楚。令沉,你把手給我,跟着我走,我拉你進去。”
幕令沉點點頭:“好。”從袖子中伸出骨節分明的右手,穩穩地遞給徐青修。
徐青修拉着他的手,接近了石門,他率先邁了進去,回過頭來拉幕令沉:“就是這裏,從這裏跨過去。”
幕令沉試着擡了擡腿,擡起頭道:“我進不去,被擋住了。感覺和被石壁擋住一樣。”
兩人又試了各種方法,卻都以失敗告終,徐青修說:“或者你先再這裏等我,我進去看看。這裏是徐家的藏寶之地,應該沒有危險。”
現下的情況,除此之外,其實也沒有其他辦法。
徐青修看着幕令沉純黑色的眼睛,慢慢松開了手。
下一秒他的手卻被反手握住,幕令沉沉沉看住他道:“別去。”
徐青修不解:“恩?”
“饕餮主兇,入兇獸口,不吉。”幕令沉沉聲道,“不要去。”
這石門陣法用的是自毀機制,他進不去,如果青修出了什麽危險,他想強行闖入,那處在裏面的青修就會和這藏寶之地一同被毀掉。他承擔不起這份風險。
青修想查徐家的事,想為家人報仇,他都可以幫他,那也是他應該做的,但是他無法看着對方冒風險。
徐青修笑了笑:“沒事,饕餮紋只是為了震懾外來人罷了。我是徐家子孫,不會有事的。”
“別去。”幕令沉依然死死扣住他的手腕,垂下眼,道:“青修……你出了事,女兒怎麽辦……”
我怎麽辦。
你對我很重要。
比你可以想象到的更重要。
這些話堵在嗓子眼裏,讓他的心跟着窒悶起來。
徐青修從門後伸出手,微笑着輕輕撫上幕令沉的臉:“沒事的,還有你在。”
“我相信你。”在這樣的氣氛之下,他也對未知的前方感到忐忑不安起來。
他的目光一寸寸拂過幕令沉的臉,最後身體前傾,用唇輕輕觸了觸對方的側頰,靠近耳廓的地方:“……謝謝你陪我走到這裏……還有,幕令沉,我……”
那句藏在心中多年的話幾乎到了嘴邊,卻最終說不出口。
徐青修笑了笑,趁着對方愣神的功夫,掙開了幕令沉的手,轉身走進未知的前方。
他的身後,饕餮巨口一寸寸合上,門上的饕餮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繼續守望着這片寂靜的土地。
幕令沉維持着試圖拉住愛人的動作,手貼在石門之上,輕聲道:“青修……”
門後的人已然聽不見。
他也明白,有些事情最終需要對方獨自去面對,即使是自己也陪不得。
—————————
自從徐青修和幕令沉走後,白常有就過得很郁悶。
他當然不是郁悶看樣子師弟好事将近,自己娶媳婦辦婚宴的錢還沒存夠就得随一大份份子錢。而是他被孤立了,每個人都用有色眼光看着他,以往親密地一同喝酒閑聊的師兄弟們也都躲着他走——當日青修取走被封印之劍,所有當夜看守之人都是被不知名的力量所控制,直接動彈不得,不得不眼睜睜看他取走劍。只有他是意識清醒,行動自如,卻毫無阻擋地放師弟離開。
因為幕令沉突然地出面幹預,青玄長老之後都沒再提青修的事,也自然沒有直接将他打成同黨,但是這個疑點,加上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了的北夜天,再聯系上次鑰匙失竊,張允不在,守鑰匙的只有他們師兄弟二人。有這一切事件,兼之張允在背後的推波助瀾添油加醋,他身上的嫌疑暫時是洗不清了。他有心多打探一些消息幫青修洗刷嫌疑,然而青玄長老明顯将他冷處理起來,無論什麽事情都不知會他。
雖說是樂得清閑,但是如此被邊緣化還是使得白常有有些焦躁起來。
魔劍已經消失,枯守着封印魔劍之地也于事無補,是以只有部分弟子依舊留守在那裏,其餘弟子全部各自回歸門派。白常有自然也回到了千山峰,四師弟簡直和五師弟一樣悶,他這些日子百無聊賴,索性圍着五師弟種起了葫蘆,氣得五師弟不停搖擺,四師弟滿山頭追着他控訴:“師兄你怎麽能這樣呢?”
無聊的被孤立的日子終于于今天終止,因為大師兄回來了。
白常有很是訝異:“師兄你不是在西境潛心鑽研劍法?怎麽回來了?”
大師兄道:“修真界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多少隐世的修者都驚動了,我當然要回來看看,盡一份力。”
白常有道:“師兄你怕是要失望了,出不上力了、”
大師兄聞言疑惑道:“此話怎講?”
白常有道:“現在咱們師兄弟都被懷疑是敵人打進內部的細作了,我和四師弟沒被扣押起來還算是好的。”
說罷将當日三師弟之事細細講了一遍。
大師兄聽完果然也非常驚訝慨然:“哎呀,沒想到青修都有伴侶了,我作為大師兄當然得準備一大份份子錢。”
于是師兄弟二人就此事展開了熱烈讨論,就份子錢一事達成初步共識後大師兄主動轉回了正題。
他說:“這樣不行啊,就算青修那個嫌疑目前看來不太好洗清,但是有幕宗主罩着他應該也沒事。你這個事情嘛,我得帶你去找青玄長老說道說道。男子漢大丈夫被冤枉也不算什麽,解釋清楚就行了,關鍵是要是因為這事耽誤你找對象就不好了。”
白常有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大師兄拉去了主峰,帶到了青玄長老常用來辦公的可然堂。
守在門外的外門弟子狐疑地看着兩人,大師兄常年不回門派,很多新來的外門弟子都不怎麽認識他,但是白常有這些日子卻是大大有名,更被張允叮囑列為了特別提防對象。
四名守門弟子都擺出了提防的姿态,問道:“你們來此何事?可有長老傳召?”
大師兄道:“我是千山峰大弟子,和師弟有一些事情要向青玄長老說明。”
守門弟子道:“長老在安排要事,特意叮囑任何人不得接近。請二位速速退下,否則手中劍無情。”
修真之人五感敏銳,青玄長老此時已經聽到外面的聲響,仙力灌入,提高聲音道:“讓他們進來。”
大師兄帶着白常有進來,大師兄剛起了一個話頭,就被青玄長老打斷。
青玄長老怒道:“……你還好意思來找我!看看你師父教出來的好徒弟,一個奪走魔劍,倒是會找靠山!一個成日與魔為伍,卻支支吾吾,始終說不出那魔族身份來歷!礙于冰玄宗此時沒人追究罷了,我倒要看看你千山峰還能瞞到幾時!”
他是之前便有積怨,此時一道爆發出來了。
原本站在一旁正垂首聽指示的張允連忙上前來勸師尊息怒,待青玄長老緩過來便看向白常有,道:“白少俠來得正好,我也想問問白少俠,那些邪魔外道到底給了你們什麽好處,讓你們泯滅天良,不顧師門出身地去為他們做事?”
這話簡直誅心,是直接給白常有和徐青修定罪了。擱到平時他未必敢如此明晃晃說出來,但他善于揣摩青玄長老心意,看出師尊已經十分厭棄兩人,一些話一些行為礙于他的身份不能說不能做罷了。
那就他來說他來做,既解氣,師父也不會怪罪。
這時只聽一個低沉華麗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和魔類為伍?你們說的是本君嗎?雲谷仙門果然能人輩出,最後這句話問的好,我也想知道還有什麽能收買白少俠呢。”
守門小童駭然退至兩側,可然堂外,分明明晃晃站着九尊大魔。
一時間,雲谷仙門主峰,黑氣缭繞,魔氣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