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好心發作,主動向我解釋了筆記內容。
“是關于密碼學的筆記。作者似乎在學習加密算法,但并不是學習作業之類的東西。”繪楠倚在冰箱門上,一邊看我煮面一邊介紹,“從活頁簿裏找到了七個信封,內頁裏分別裝有七篇密文、算法提示、還有專門标注出的空白明文區域。比起習題集,我更傾向于認為那本筆記是類似于艾勒裏·奎因那樣的讀者挑戰。”
說到這種技術領域我就像在聽亂碼,腦子跟手上調配的醬汁一樣迷糊,直到最後一句才被勾起了興趣:“就像密碼版的漂流瓶?”
“沒錯。”
繪楠邊說邊若無其事地移走了辛口醬油瓶,動作如此坦然,我都不知道從何吐槽。這個人嗜甜怕辣,口味比貓還輕,又有一張惹人憐愛的漂亮臉蛋和與之完全不成正比的暴君性格,叫人心軟又無奈,完全拿他沒辦法。
“七份信封都貼有90元的郵票,地址欄則全部是空白的,據我推測,作者本來是想把這些密文分別寄出,後來又放棄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繪楠打了個響指,“總之,最後整本筆記都被賣到了立原的店裏。”
職業病使然,我瞬間聯想起了泉鏡花式的誤解與宿命論,甚至開始構思其間缺失的故事,包括信封地址留白的無奈和不得不加密的來龍去脈,以及由此衍生出的諸多愛恨情仇。
半晌,我回身鄭重請求道:“務必把信件內容解密出來,拜托了,不然我的心髒會被好奇之貓撓破的。”
繪楠目光奇異地看着我:“……青浦先生心裏的好奇之貓早就死掉了吧。”
……
好有道理,無言以對。
沉默片刻,繪楠稍微收回了苛責的口吻:“我可以幫忙;但既然筆記歸青浦先生所有,解密的事情也應該由青浦先生擔起責任。”
“……你在開玩笑嗎?”
理智與情感難得地持有相同意見,我在腦子反應過來的瞬間就開始跳腳。這種事毫無裨益。首先我對于密碼學一無所知;再說了,密碼學畢竟是數學分支,聽起來再有趣也肯定會牽涉到大量幹癟乏味的技術細節,怎麽想都是趁早拒絕的好。
我回頭剛想進一步說明,對上繪楠的視線,卻什麽都講不出。袅袅的蒸汽裏,他的眼神也模糊不清,有一點淺薄的期待,又有一點不知從何而來的難過。沒有開通風的廚房裏熱得可疑,蒸汽把所有拒絕的話語都噎在了嗓子裏,空氣中只有面湯沸騰的咕嚕咕嚕聲。
明明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氣氛卻嚴肅得好像求婚現場。我完全搞不懂繪楠的堅持。想解密的話自己去做就好了,為什麽必須拉上我?包括說筆記更加适合我的時候也是。都說了我的好奇心之貓已經在生活的洪流裏淹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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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陳列了一千條理由,眼神卻仍然被繪楠的視線死死鎖住。現在繪楠看上去更難過了,還有些不知來由的惱怒。廚房裏的暖光燈下,那雙漂亮的眼睛因為怒火而泛着太陽一樣耀眼的光芒。
美色誤事啊……在心底嘆了口氣,我清了清嗓子:“既然你誠心邀請了——”
大概是因為跟繪楠生活得太久,被歲月車輪狠狠碾壓過的好奇心之貓也不自量力地複活了,我明明還差五千字的專欄沒交稿,上次被退回的書稿也需要重新整理。就是這樣一個疲于奔命、毫無野心的平凡專欄作家,居然答應了去解開困難的密碼,還在答應的同時感到了些許的樂在其中……
心中念叨着關乎生計的瑣事,我再次望向繪楠。剛才的難過毫無痕跡,他看着我就那樣笑起來,露出了像小孩子一樣、富有感染力的天真笑容。
習題一·First Time
Affine cipher
稍稍嫌早的圍爐夜話,所幸窗外是漂亮的雪景,面前是同樣漂亮的繪楠,還有可以解乏的趣味密碼習題。我為什麽沒有做火鍋呢……
“青浦先生又走神了嗎?”
繪楠頗為不滿地敲了敲桌子。我趕緊回神:“哪有,只是覺得毫無頭緒。”
“因為青浦先生根本沒有在思考。”繪楠冷淡道。
“……”
無法反駁。
繪楠看起來已經有點生氣了:“不想參與就請不要随意答應下來。青浦先生每次都是這樣,明明想要、卻要裝成一點主見也沒有的樣子,怎麽也不肯好好努力,到底在害怕什麽啊——”
再說下去就是上綱上線的大批鬥了,繪楠不愧是喜怒無常的小孩子脾氣。為了趕緊平息風波,再怎麽不願意承認,我也只好誠實地回答了:“不是不想參與……是不擅長而已。”
繪楠一直在高估我。也許是我年少時的文章給了他錯覺,但事實上我只有年齡癡長繪楠三歲而已,其它的完全比不上繪楠,什麽都不會、什麽都不擅長。
最初搬過來的時候,出于自尊,我還會暗地裏加班補習,試圖在繪楠面前僞裝成見識廣博的成年人;在被繪楠戳穿多次以後的現在,我已經連這點僞裝都做不到了。
被外界誤認為是優秀青年作家的青浦,在未來精英繪楠面前原形畢露,實體乃是一只被戳破的河豚。
我用咬到河豚肝一般的虛弱聲音嘟哝道:“包括剛剛講的密文明文,科幻小說一樣的算法和頻域時域的奇妙詞彙,都完全聽不懂……密文是什麽意思?被加密的文字嗎?”
繪楠将信将疑:“青浦先生沒有學過密碼學嗎?”
“……絕大部分地球人都沒有學過吧。”
話是這樣說,看繪楠的表情,很明顯是在說“你才不是那些人”。
真是多謝厚愛啊,可惜我只是塊朽木而已。
“大致來講,我們平時使用的都是‘明文’,是擺在明面上的、所有人都能夠理解的語言文字,”發現我的确不懂密碼學之後,繪楠開始了基礎的解釋,“使用明文時,如果有需要保密的內容,就只能在物理上做防範措施。問題是這樣也不一定保險,被竊聽或者偷窺的可能性往往無法阻絕——”
我很配合地端正了坐姿,像小學生一樣舉起手來提問:“這樣的情況,為什麽不去提起告訴說侵犯隐`私?”
“說的是提起告訴的代價比隐`私洩露更大的情況,比如說,”繪楠皺起眉思考了好一會兒,舉例道,“某清純少女形象的影星豔照洩露之類的。”
“……你好懂。”
“……青浦先生腦子全都是黃色廢料嗎?”
“到底是誰先提起的啊!”我笑得都坐不直了,半晌才歇下來。繪楠一向跟這種娛樂影星絕緣,忽然間講這種話,想必是因為前幾天閑聊時給他科普的某偶像女團衰落史。
繪楠怏怏地瞪着我,我咳嗽一聲:“繼續繼續。”
“好吧,沒有清純影星,”繪楠換了個例子,“戰争時期,法律不起作用的時候——就像二戰時期的軍隊通訊,德軍通訊為了防止被竊聽使用的Enigma。”
“唔。”
這個我的确聽說過,強大的軍用加密機器,奇妙的鍵盤排布與多段加密的方法使得盟軍對解密一籌莫展,還是最後繳獲了德軍的密碼本才成功破譯出Ultra的。
“在被竊聽的情況下,為了保證信息的秘密傳遞,發信方需要利用特定的算法将‘明文’轉變為‘密文’,收信方再利用相應的算法将‘密文’解密為“明文”。這樣一來,在信息傳遞過程中,竊聽者只能得到無法理解的‘密文’,真正的消息不會被洩露。
“由于加密方法的局限性,有時候竊聽者能夠僅僅通過密文就拿到明文,這種過程叫做破譯,也就是解密。”
感謝當代日本文藝作品的廣泛題材與推理文學的鼎盛,我到目前為止還跟得上。為了證明這一點,我随口提問道:“那現在,我們就相當于竊聽者?”
繪楠露出不小心吃到山葵時的微妙表情:“請認為我們是遺失了解密方法的收信方。”
就像遺失了水晶鞋的王子一樣啊……我很明智地把這個過于戲劇化的比喻藏在了心裏。
“得益于數學的發展進步,包括Enigma在內,很多曾經被認為是牢不可破的古典加密方式,現在都可以完美破解。”繪楠說着,嘴角挑起了一個惹人厭的傲慢笑容,“現在我們在看的這一篇,并沒有用到多麽複雜的加密方法。甚至可以說,只是看密文我就大概猜到了加密方式,解法也大致有了眉目。”
這樣自信的聲明讓我感到意外。繪楠把散落的內頁推到我面前,撐腮道:“青浦先生能看出來嗎?”
被這樣盯着,就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