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馬車四角墜了鈴铛,一行一頓,發出清脆的嗡鳴。
尤裏茲來送他最後一程。
“殿下,您該回去了。”南國使者說。
尤裏茲抱起衣着肅整的永平王,朝服是翠色的,因而襯得李慈的膚色更白,像此時南國鄉野處處茂密的蘆花。對使臣的言語毫不理會,尤裏茲抓起懷中人的手,指着車前的一只鈴,問他:“喜歡嗎?”
聲音又低又輕。
而李慈垂眼,連睫毛都不曾擡起。那天之後,再也沒說過一個字。
“尤裏茲殿下!”烏弗派過來的幾個侍從壯着膽子向前拱手示意。
尤裏茲終于把人放開,一步三回首地走了下來。
車簾合攏,李慈始終沒有看他。
隊伍中的最後一個人影沒入林間,尤裏茲忽然爆發出一陣嘶吼,向前追了過去,被一衆護衛攔下。
樹上偶爾飄下幾片枯葉,跟來的剎利侍從聽着一道嘶啞的聲音說:
“他恨我…”
然而此時的李慈并不恨他。
只是遲鈍。
魯風碰了茶碗上來給他喂水,要勸上許久,李慈才意識到要張嘴。含在嘴裏又不記得咽,清水從嘴角慢慢滑下來。
“殿下!”魯風不得不擡起他的下巴,強制他産生自主吞咽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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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慈吞得很慢,每吞一口,都好像有刀子在割,沒有焦距的眼仁蓄了一層淚,無知無覺地鋪散下來。
“殿下,別哭…別哭…只是喝水…”
“咽下去就好了!咽下去就好了…”
喝了半碗水,卻像流了一碗的淚。
直到返回南國王宮,才算勉強恢複了進食。
李慈被一頂小轎擡進了宮內一處偏僻的別院。不聲不響的低調行事令魯風産生疑惑:永平王是曾經的太子,如今的王爺,為何久別歸國,倒像見不得光一般被人藏了起來?
他并不知道,在南國人眼中,從來就沒有過“永平王”的存在。
一直只有太子。
從來沒有出過國門的太子。
他們尊貴的,不曾經受折辱與難堪的新皇。
那麽現在李慈是誰?
下了朝之後,李孚顧不上更衣,飛奔而來。他早就聽說了使臣歸國的消息,例行封賞,喜不自勝。
所有人都賞過了,只剩李慈本人。
“孤要親自賞他!”
很少有人知道“他”是誰。
李慈自己也不知道。
宮女和太監用綢緞将他層層裹住,華美的繡線勾出種種繁複的紋路。富麗堂皇壓在了他的身上,壓得他透不過氣。
“好重…”這麽多天,說出的第一句話。
說完了,卻像十分害怕,驚懼地睜大眼睛,等待着不幸的降臨。
然而什麽也沒發生。
只是眼前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個人,癡癡地盯着他看。
“你…回來了!”
李孚一把抱住他的腿,激動之下,忘記了尊卑長幼。把頭貼近李慈的肚腹,喃喃傾訴道:“孤好想你…”
李慈打了個寒戰,伸手想要推開他的頭。手腕卻被一把抓住。
順勢貼上來,李孚笑着問:“沒有讓別人碰過你吧?”
喉嚨裏擠出細弱的呻吟。
“你是我的,除了我,誰都不能碰…”
刀山血海在外,屍橫遍野于前,他什麽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