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李慈再見同空的時候幾乎認不出他。
同空蓄了發。
“同空大師,你怎麽…”
眼前的同空似乎已經不再是佛門中人,再叫大師好像不合适了。
同空沒說話,接過車夫手裏的缰繩,坐在了馬車前端。
李慈以為他們是來逃命的,然而同空的動作不緊不慢,絲毫見不出慌張。
“快呀!”李慈心裏默念。
但仿佛他們這樣閑庭信步地随意亂走,才剛好隐匿在完全往來的行人之中。
頭發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蓄的,蓄到現在已經可以梳成一個小髻,用短巾裹着,像一個最樸素不過的,自南方的客商。一個相貌十分英俊磊落的商販。
李慈坐在車裏焦灼地扯緊自己的發根,偶爾掀開簾子來看,總是看見同空氣定神閑的側臉。
“你為什麽不跟我說話?”
同空終于轉過頭來,眸子裏釀着濃郁的悲憫。硬挺的兩道劍眉銳氣頓消,被一層暧昧的痛苦包裹着,看得李慈忽然失語。
同空是否能夠急他所急,痛他所痛?
再也不會如當年那樣袖手旁觀?
“哪家的車夫總要同主人說話的呢?”同空微笑,嘴角彎起既溫和又包容的弧度,“小主子,我們很快就出城了,睡一覺吧。”
李慈抓着膝蓋的手忽然放松下來,眨着眼睛期待地問:“睡一覺就到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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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空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只油紙袋,遞給他,“對,睡一覺就到家了。”
南國很遠,他們都知道,一天之內絕對到不了。
但李慈接過袋子,聞着糕點的香氣,很快便踏實地進入了夢鄉。
他們出城了,只是沒有繼續向南走,反而轉頭向北。
睡醒的時候已是深夜,濃黑的暮色包裹着林間的一處廢棄的柴屋,李慈呻吟着從木床上翻身下來。所有的感知一起蘇醒。膝蓋更疼了。
他撐着腿,走到火堆旁邊。
同空在用從前打坐的方式閉目養神,只是此時既無佛珠,也無佛號。
“同空,你怎麽不當和尚了?那你以後是不是當不了濟靈寺的住持啦?你不當和尚幹什麽呢?”
用一連串的發問來抵擋随夜色複蘇的恐懼,李慈縮着脖子,一寸一寸地拉近自己和同空的距離。
想點別的…想點別的…他手上的血已經被擦幹淨了,但仿佛總能聞到自己一身的血腥味。
不就是殺了一頭狼嗎?
不就是…一頭…狼…
同輝。
這兩個字忽然跳入腦海,李慈像被什麽刺了一下,揪住同空的袖子,神經質地繼續逼問,“說啊,你當了半輩子和尚,不當和尚了,你怎麽辦啊!”
同樣地,他當了半輩子的太子替身,不當替身了,該怎麽辦啊…
但李慈不想思考到自己身上,他總懷有一種朝不保夕的惶恐,也許根本就沒有那樣的一天。
同空睜眼,清明的眸色染上火光,像二人所處的環境,既是暖的,也是冷的。仿佛逃離魔窟,又像繼續行走在深淵之上。
李慈以為他要把袖子抽回去,而同空卻沒有這麽做,反而任他捏着,也任他一點一點地靠近。
小心翼翼地抱住同空的一只胳膊,李慈把臉整個地埋進去。
“同空師兄,我很害怕…膝蓋也疼…在剎利…我…我養成了很多不好的習慣…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你了。但你能不能…能不能抱抱我?”
李慈的臉映着火光,顯得非常幼小,他沒有如小時候擔心的那樣,變成一個小矮子,他只是像怎麽也長不大,攀附着、期待着,在受盡委屈之後希望回到最初的模樣。
只是身體的反應令他自己也吃驚。
藥效又犯了,他聞着同空的味道,居然會很想…做。
猛地放開了同空的手,慌手慌腳地爬到一邊,額頭和頸後慢慢滲出汗珠。
同空回過頭來,慢慢走向他,伸出雙手。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可以告訴你。我還俗是因為…”
說到這裏,同空頓了一下,似乎回憶讓他産生某種遺憾和難堪,但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因為佛心有疑,志趣不定。而且,破了戒。”
李慈注視着他豐潤的雙唇緩慢地開合。
“你破了什麽戒?”
“色戒。”同空說。
李慈忽然起身,用一根手指按在同空的唇珠上。
想插進去,他在腦子裏瘋狂又混亂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