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出走時,是一個夜色極為濃深的晚上。李慈幾乎不敢相信一切會如此順利,直到魯風發現潛行在二人身後的狼崽。
“怎麽沒把它拴住?”李慈捂住嘴小心靠近已經長牙了的同輝。狼牙說拔還沒拔,借口是小狼初學撕咬,殺傷力不強。
魯風屏住呼吸跟過來,發現同輝脖子上的一截撕裂的皮繩,“被它咬斷了。”
“現在怎麽辦?讓它跟着嗎?它是不是也想走?”
魯風搖搖頭,“帶不走…出去的馬車空間太小,狼待不慣,可能會叫。”
兩人被一只狼困住,進退兩難。
同輝已經漸漸長出幼狼的雛形,不再像從前那樣嘴短腿也短、圓乎乎的可愛模樣。
李慈揮手趕它,“回去,同輝,快回去!”
狼是不受教的,見李慈揚手,以為自己要挨打,先行防禦,一口叼在李慈的手腕上,咬出了血。
“嘶——”李慈疼出了一頭冷汗,立即捂住傷口,免得留下血跡。
但狼是絕對不能留了…
“魯風,給它留點吃的,最好是肉。”
“殿下,它吃完了還會跟上來的。”
“嗯,所以要快。”魯風沒有明白“快”是什麽意思,也許同輝也沒有明白。
喉嚨上過了刀口,狼皮韌,不易切割,但小狼的皮很薄。被捏住了嘴巴,漏不出一絲嗚咽。靜悄悄地,灑下了一灘熱血。
“殿下!”
Advertisement
“我、我要走…我必須走!”月光下,李慈的臉是冷的,捏着刀柄的手不停發顫。他的指頭上現在染了血,血線之下還有許多抓痕、咬痕。那些青的、烏的,綿密粘黏的痕跡也曾經觸目驚心。手指不過是冰山一角,比起臀與腿上撕裂的傷痕,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他撿起用作誘餌的肉塊,語氣由顫抖變得逐漸堅定。反正袖子已經髒了,便把刀口在衣服上擦了擦。
“不該…帶它回來…也不該給它起名字…本來就是,該死的畜生…”說完了眉尖一蹙,覺得下巴發癢。一邊跟着魯風穿過一條又一條荒僻寂靜的小路,一邊用帶血的指頭,把潔淨的皮膚染得污糟。他生來一張幼嫩細膩的白臉,逃竄之時,五官的線條都繃成極為冷酷的直線。來到剎利,他見識了許多暴虐的、蠻橫的,施加在自己或他人身上的酷刑。他覺得自己的心腸大概也變硬了。
他反複回想起來剎利途中那個酒後的雪夜,那時他身上的血,既冷又熱。
“所有人”裏,他是可以最恨尤裏茲的。
但尤裏茲也帶給他最多的困惑。
在地牢,明明是在強迫他、侵犯他,卻說是在“救”他,事後還能大言不慚地說,“保他一個人,已經很累了”。
他傷了烏弗,也一直等待着烏弗的報複,然而報複遲遲未到。來的只是尤裏茲,一直是尤裏茲。
可尤裏茲對他做的那些事,和報複又有什麽兩樣呢?也許比烏弗的報複還要來得更糟。
他不知道私下尤裏茲和烏弗達成了什麽樣的協議,才能使烏弗暫且放棄追究,但這不過是對尋常玩物的讓渡。
玩物。
李慈走得太久,膝蓋開始隐隐作痛。
輪椅和狼…
“喜歡嗎?”
“給它起一個南國的名字吧。”
片下來的牛舌…
“想吃什麽?”
“可以蘸鹽吃。”
“我給你切肉,你給我倒酒。”
李慈仿佛第一次記起,他和尤裏茲之間除了欺辱,還發生過這麽多事。
“想抱一抱嗎?”
狼崽被塞到他的懷裏。
“你對狼都不敢殘忍。”
是不是在說,“別那麽殘忍。”
擦了一把自己額上的汗,繼續留下更多的血污。
“殿下,別傷心,狼是養不熟的。它對你沒有感情。”魯風察覺到他的情緒波動,遞給他一張帕子。
李慈覺得自己從魯風這裏得不到任何安慰。
魯風是殺過人的。
他看自己殺一匹狼又算得了什麽?
“我沒傷心。”他拿帕子去擦臉,發現自己的兩腮一片冰涼。
有、有什麽可哭的呢…李慈一頭紮進馬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