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三天撩 (1)
司空墨白生來就是一個性情寡淡的人, 本來便是沒有什麽覺得快樂或者難過,也素來沒有喜歡和不喜歡,他的神魂似乎從出生起便是如此, 哪怕在入長仙門前,對曾經“家人”的記憶, 都淡得離奇,百年過去也并未想起過,而像是仙門裏的師父和師兄弟們,如今雖然處的極好, 但像是此刻這種危險的時刻來臨時,他半分也未曾念及過。
既然沒有在意的,沒有偏愛的, 自然也從來沒有對誰厭惡過, 仙門針對過他的人,他記不得名諱,外門子弟挑釁過他的,見十次他都認不得臉,雲佩山的試煉時, 碰過兩次的孫渚青,大家對他避諱不已, 可他卻并沒有生出過任何厭惡之感。
可是他當下,就這一刻,這一剎那,司空墨白承認自己真的、真的, 好讨厭孫渚青。
讨厭他為什麽要來這麽快。
“有人來救我們不好嗎?”蘇绾不懂他這是什麽不快活的語調,想了想他的目的,“嗯……你倒不用憂心, 孫渚青應該對諸懷君沒興趣,肯定不妨礙你得到你想要的。”
她倒是很好奇,這個司空墨白一開始究竟想從諸懷君處獲得什麽,一個四五千年的魚妖,能給司空墨白什麽?
“并非是什麽我想要的,我只是過來讨個東西罷了。”他輕輕吐了口濁氣,看着她有些喟然,過了半饷,才幽幽地開了口:“之後,孫渚青若是進來了,你可是會跟他走?”
蘇绾想了想,有些不信,“孫渚青當真這麽快能破開這結界?”如果孫渚青這麽厲害,那為何書裏不曾出現過此人?
“不能。”
“……”那你問個鬼啊。
“現在不能,但是外層的結界已然開始松動了,他估計動作很大,等會兒我見到諸懷君,若是打起來,估計他便能破開裏面結界陣法直入洞府。”
“你怎麽對他這麽有信心?”在她眼裏四五千年的大妖堪稱這個地圖最大的boss了,為什麽在他們眼裏,好像很輕松的樣子?
“破一個幻境罷了,我要是在外面,也輕而易舉。”司空墨白淡淡然地說道,聲音清冽,非常恰到好處地流露出幾分……炫耀?
“……”得了吧你,小元嬰。
“你不相信?”司空墨白皺着眉頭看過去。
這人是會讀心術嗎?
蘇绾:“沒有,沒有,你想多了,你多厲害啊!”
“是啊,所以才不容易被你騙。”司空墨白冷淡地繼續說道,突然手指摁住了劍柄,燭龍劍便開始加速。
蘇绾一驚,趕緊拉住司空墨白給自己找平衡,扭頭看過去,這個法陣竟然已經開始崩塌了,在蘇绾的角度來看,是這個世界在崩塌,天際處如隕石般撕裂重組,再一塊塊地墜落,四處荒涼的岩壁也開始裂開,仿佛随時有可能炸開把他們從空中擊落下去,活像空襲似的,讓人心驚。
天色越來越沉,地颠依舊隔一會兒來一次,司空墨白皺着眉頭,對于孫渚青這暴力的行徑十分鄙夷。
“水——”蘇绾眼力依舊好,看到不遠處橙紅色的火光處開始有大量的江水湧進來,形成漩渦狀,她立刻拽着司空墨白的手臂搖了搖,“快看,是不是大魔王把陣法破了?”
“大魔王?”他眼神漠然,薄唇低沉地重複了這三個字,什麽鬼稱呼。
“我們會被水淹嗎,我們可以直接走嗎?”蘇绾才不管他這個,心情激動萬分,孫魔王果然是世界上最妖魔的王啊!
司空墨白臉色十分差,煩亂的掙開了她死命拉扯的衣衫,“不能,我剛說過了,那只是把這裏的幻象破掉罷了,真正的妖府洞穴裏所施的法門哪有這麽簡單。”語畢,突然便解斷了對女妖越華的束縛,似是覺得她麻煩,便直接把半個冰塊人就這麽從半空中扔了下去。
他一把攬過蘇绾,俯身跳離劍身往前一躍,長袖一揮把燭龍劍重新收回原來的大小,空中所揚起的墨發絲絲縷縷地蹭到了蘇绾的眼睛,有點癢癢,她手被男人鉗制住了難以動彈,臉便朝他胸口處蹭了蹭。
司空墨白背一僵,手本來應該下意識把她推開的,可又生生頓住了,他擡起頭望過去,水面已迅速地從被挖開的黑洞處猛烈地湧了進來,越靠越近,卷成了一個龐大的漩渦。
兩人在空中低飛着,他低下頭看了看蘇绾,尋思了一下,用力摟着她,翻了下身,讓她伏在上面,蘇绾顯然有些吃驚,紅唇微微張開,挽好的發髻被漩渦周邊卷起的風瞬間散開,倒顯得她這臉更添了張揚和美豔,這瞬間,曾經那股熟悉感又上來了。
可他顯然沒有心情想這麽多,他手指輕輕在她額間一點,嘴角低喃,微微一個藍色的光閃動,倒沒有什麽其他異樣,蘇绾愣愣地擡眼看着他,神情有些無助,沒過幾秒,司空墨白在下面優先用手擋住漩渦的撞擊,兩人霎時湧進了漩渦中。
這江水非普通的江水,若是一般的山川河流,是不會對他們産生影響的,可這諸懷江卻是灌注着諸懷君的妖力,強大至極,一個漩渦或一個水波,就可以把他們沖散開。
蘇绾就是這樣不斷地被水沖擊中的拉力撞開,又反複地被司空墨白狠狠地往胸口扣住,蘇绾在水域的沖撞下,緊緊地閉上了眼睛,除了江水的撕力,剩下地便只有司空墨白那緊實寬闊的胸膛,以及牢牢扣住自己的手臂,他身上依舊冰涼,可是她此刻,她覺得自己無比暖和。
估計過了十來分鐘,水便徹底灌滿了剛剛那個虛假的世界,這場奔湧的江水終于結束,蘇绾回過神來,一切都恢複寂靜,二人此時在水裏面飄蕩着了,四周并不是想象中黑暗,而是呈現綠色,隐隐透着幽光,沒有什麽生物,連條水草都沒看到。
她掙紮了一下,讓司空墨白稍稍給她松動一點,快被他勒死了,擡眼看,這男人一雙幽深漆黑的眼眸正定定看着她,蘇绾想開口說什麽,司空墨白便她按住了,他雖然給她施了法讓她能在水底呼吸,可是不代表能讓一個非水系生物的靈修在水裏開口說話。
他帶着蘇绾,憑光源以及對妖氣的感應,往諸懷君的洞府而去。
司空墨白微微驅動了仙力,做出了一條甬道通過去,隔絕了水,才把蘇绾放了下來,一手拉着她手腕,一手持着燭龍劍,他默默地有種帶孩子出門的感覺,他回過頭看了看那個一臉劫後餘生,滿眼寫着“我好慘”的姑娘,着實讓他生出了無力感,又覺得有些好笑。
“我們不能直接游上去嗎?”蘇绾有些蔫蔫的,嗓音也軟乎乎的,嘴有些扁,一天經歷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她覺得自己不但沒做成上天眷顧的孩子,卻完美地充當了上天拿來糟蹋的孩子。
司空墨白頓住腳步看過來,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她紅紅的眼眶,噘着嘴一副可憐巴巴地樣子,一本正經皺着眉問道:“你哭什麽?你既沒受傷,連體力都沒貢獻過一分,為何沮喪?”
“……”她有些錯愕地擡起頭,這睫毛精是在責備她嗎?虧她剛剛還覺得這男人轉性了,現在卻責備她一分貢獻都沒有?
好吧,她是沒有。
蘇绾狠狠地咬着嘴唇,聽他這麽說完,本來覺得自己能忍一忍就憋回去的,可結果眼眶卻瞬間紅了起來,水霧漸起,司空墨白那副看她跟見鬼似的表情,她覺得很是丢人,撇過頭去不想看他,可無奈,她這魂魄浸滿了她二十四年愛哭糯軟的性情,眼淚對于她來說估計還沒有孫渚青的臭脾氣值錢呢。
“覺得丢人就不要哭,要哭就不要怕丢人,丢人只是一種膚淺和自我的情緒,等修為到了一定境界,無相無念的時候,自然就不會有覺得有丢人的感覺了,也不會想哭了。”司空墨白淡然地說道,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一臉像是真的在安慰她一般地一本正經地羞!辱!她!!!
“???”
蘇绾一臉咬着唇淚眼汪汪地瞪着他,不敢相信這人竟然會這麽罵人,不止拐着彎說她丢人,還損她為人自我和膚淺,最後竟然順帶嘲諷了她修為差!!!
她以前怎麽沒發現司空墨白這麽會怼人呢?
她現在是一點都不怕這男人了,以往憋屈的時候要麽是被孫渚青的脾氣給吓回去的,要麽是被蘇十一給罵回去的,可這會兒她破天荒覺得不!能!忍!
就在蘇绾霧蒙蒙的眼眶瞪得都快發酸了時,那個一臉肅穆的司空小白終于也有些頂不住了,睫毛微微垂下去,神色有些心虛一般地躲開她,手摩挲了一下劍柄的青龍石。
第一回見到女人哭,司空墨白不自覺緊了緊她手腕上的力道,心裏莫名生出了點癢癢地情緒,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啃食一般,她這神色,他選擇背對過去不看她,可走了好久,又沒忍住開口道:“你就放心吧,不會傷到你的,就算死了也會先把你送上去,行不行?”
話有些別扭,聲音是十分生硬地低柔而磁沉,仿佛不習慣這麽說話,像是想安撫她,又想承諾什麽。
蘇绾吸了下鼻子,怔怔地跟在他身後,不懂他怎麽跟人格分裂似的一時一樣,她咽了下喉,聲音綿軟黏糊:“那你什麽時候能死,我想上去。”
“……”
行吧,繼孫渚青之後,他第二次對蘇绾這嘴裏吐出來的話産生了天大的惡意。
***
諸懷江流域面積十分寬廣,它府邸所處的位置雖然看起來遠離廣陵鎮,可事實天虞仙山連綿的山脈之下,均是諸懷江的江水分支,而這個諸懷君曾經便是因為天虞仙山的仙氣而得以點化為靈,通了靈識,修得人身。
可仙山下通的靈,本應該在修煉千年後便是點化為仙靈,然而他修得人身時所受到的卻并非仙氣所化,而是吸食了仙人的怨氣所化,加上他自己一念偏差,最後便修成了妖身。
說來,這在長仙門也并沒有多少人知道這事,可是因為司空墨白常年居于掌門的太微峰,太微峰的掌事與雜役都是長仙門裏年歲最長的,在偶然之間便聽到了這事。
“那個仙人是你們長仙門的誰啊?”蘇绾随着司空墨白鬼祟地潛入了諸懷君的府邸,但一直停留在門口沒有進去,她不懂他什麽操作,只見他收起了之前施法辟開的甬道,因為這府邸本身就施了抵禦水的法術。
“嗯,我沒見過,是我一個師叔的小師妹,似乎……是因為苦戀我師叔多年,可我師叔卻拒絕了,所以在山下的怨氣夾着仙氣,被諸懷君所吸食了。”
後來的蘇绾,還是哭了,司空墨白生平第一次發現女人竟然可以莫名其妙生出這麽多眼淚,跟珠串一般,還不帶斷的,姑娘一面想忍下來,一面又越忍哭得越厲害。
沒辦法,為了分散蘇绾那無法控制的眼淚,司空墨白選擇跟她講了此次前來的目的,就當是講故事。
果然,凡間哄小孩的招數,還是很管用的。
“你師叔?這得多大啊,這年歲不太對得上吧。”蘇绾歪着頭想了想,四五千年,那他師叔的師妹得多大年紀?他師叔又多大年紀?
司空墨白看着她紅眼睛紅鼻子的模樣,有些好笑,“它本來應該只是個仙靈,諸懷君在遇到她的時候,雖然未能修成人身,可是依然有了千餘年的修行了,除了沒有人身,但卻可以言語,學人說話,做簡單的術法,所以我師叔的師妹便經常跑來與他訴說自己的事。”
“那你師妹,額……你師叔的師妹,因為都是難過的事情,所以生了哀怨,被他吸食了,然後變成了妖?”蘇绾不懂,這又如何,那他過來找諸懷君什麽事,他也沒幹什麽啊?
“差不多吧,這一趟我也沒打算對他做什麽,我只是順路過來,取回我師叔小師妹的魂罷了。”司空墨白淡淡地開口道,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能一眼望到底。
蘇绾:“……”
順路過來取走他師叔小師妹的魂?這事做得跟他這話一樣拗口,哪裏順路了?
掉下來差點被整死了,還順路?順路在哪來?
所以當初蘇十一碰上的正是順路來諸懷江取魂的司空墨白?可是,等等,那為什麽書裏他沒有取回他師叔小師妹的魂?他分明殺了蘇十一就走了啊!
蘇绾胸口處莫名萦繞着一種奇怪的感覺,她軟綿綿地問道:“為什麽要取走她的魂,她是死了嗎,她的魂是有什麽用嗎?”為何魂魄離體卻久久不消散?
“不,她肉身依舊在長仙門,可魂魄卻一直被諸懷君扣住,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而我師叔,幾十年前出了點事。”
司空墨白點到即止,和她說起這些,除了分散她注意把情緒平穩下來以外,還想要讓她知道,他不是過來開天辟地找麻煩的,他本意只想過來安靜地找諸懷君“談談”,也并非真的有意把她拉進來,所以沒必要皺着眉頭紅着眼睛一副要死的決絕。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姑娘越聽眉頭越緊,滿眼寫着困惑。
“冒昧的問一句,你師叔是?”蘇绾皺着小臉小心翼翼地開了口問道。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這麽巧吧!
幾十年前出事的師叔?
司空墨白聽了她這問題,有些許遲疑,微緊了下眉頭看過來,聲音有些冷冽道:“怎麽?”外門人聽這些本已十分不妥當,若是說更多,恐怕……
“——是扶默嗎?”蘇绾并不是個會打啞謎的人,看他遲疑了,她就心焦,一焦急就忍不住開了口,一開口就後悔。
蘇十一!!你怎麽沒給我舌頭打個結呢,什麽話都容易脫口而出!
果然話音剛出,剛剛那個表情還能稱得上和藹的司空墨白瞬間臉色就變了,眼睛微眯,似在細細打量她,話剛到嘴邊,他驀地神色冷冽,動作利落迅猛地拔出了燭龍劍朝空中橫亘一檔,拉着蘇绾便往旁邊閃躲,剛剛分明什麽都沒有的空中卻生出一道白光。
過了幾秒才看清來人,不,沒有人來,來的只是一只鯉魚妖。
惡……好惡心的鯉魚妖,身上滴滴答答這水,嘴那麽大,往外嘟着,搖頭晃腦地,又耷拉着尾巴,長度差不多是兩個司空墨白長,渾身散發着一股難聞的腥臭味。
司空墨白也覺得難聞,微微偏了下頭,眼裏露出幾分嫌棄,現在又開始有些抱怨這孫渚青怎麽還沒結束。
他之所以在此處候着,本就是等待孫渚青持續地往內突破這裏的結界,引諸懷君離開,而他便可施牽魂術去把師叔小師妹的魂魄帶走,可沒想到這諸懷君竟然送了只鯉魚妖過來。
白白浪費體力對付。
司空墨白把燭龍劍的劍鞘扔給了蘇绾,讓蘇绾靜坐一旁,他一個人便去對付那鯉魚妖,蘇绾抱着那劍鞘有些瑟瑟,這府邸四處有些空曠,府門口裝點得十分精致,布置起來竟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感,全是白色調調,一點都不像什麽妖穴洞府,四周種植着海草一樣的植物,稀稀落落的,上面分別用法術點綴出星星點點的花,每隔一段時間還會變色。
這倒是讓她想起之前在靈界時遇到縛歡花,可以轉換人心情的那種。
來到這個地方後,白冥珠的溫度便開始消退下去了,不再似之前那般滾燙,而且身上被吞噬的靈力也在減少。
她知道蘇十一這是要準備醒過來的節奏。
而且很奇怪的是,先前在那個幻境的時候,分明還有巡邏的小妖怪,理論來講這麽大的洞府,那些蝦兵蟹将小喽啰應該不少才是,可是除了這個突然出來的鯉魚妖,其他的卻硬生生一個影都沒看到。
她靜靜盤腿而坐,努力地整理了一遍關于扶默以及當初蘇十一出現在江邊的事情,同一時段,幾十年前扶默出事了,到底是出了什麽事需要一個魄體?為何明明是要來諸懷君這裏找扶默小師妹的,卻在遇到蘇十一後便就收手了呢?
難道當時他把蘇十一的魄體要走了?她的魄體能夠搭救扶默?
她突然想起蘇十一那不完整的魂魄,蘇十一當時道自己三魂七魄僅有一魄是不全的,那一魄至今都沒找到,只猜測是被封在了當時長仙門的淩霄箭矢之下,不管蘇十一師兄如何召喚,卻依舊無濟于事,那既然如此,當初蘇十一是如何重新驅動這個身體?
司空墨白就算當時拿了她的魄體那也是不全的呀?對扶默有什麽用?
這麽想着想着,出其不意的沖擊波瞬間把這府邸的門口撞開,蘇绾根本沒看清發生什麽事,就被猛烈地撞擊而摔出了府門邊緣,一點準備都沒有,與此同時,燭龍劍的寒氣霎時把這周遭的江水凝結了起來,寒氣爬滿了江底,本來一個白色精致的府邸,驀然變成了艾莎的城堡,冰住之後折射着幽光。
倒是怪好看的。
蘇绾抱着劍鞘,全然不知道怎麽回事,剛被那麽一撞,身體有些疼痛,再度爬起來的時候,先是看到那個被司空墨白凍起來的死魚,看着快翻白眼了,然後便看到了那個司空墨白嘴裏念了無數遍的諸懷君正捧着月光杯,一臉抑郁地攤在石階上,随手便擋住了司空墨白的劍氣。
抑郁大妖竟然是個白衣飄飄的人,乍看蘇绾都以為這人也是長仙門跑出來的。
“諸懷君有禮了,在下長仙門,司空墨白。”溫和有禮的司空墨白上線了,那翩翩公子的模樣,仿佛之前凍了人家的女妖,差點拆人府邸的都不是他本人似的。
“長仙門的呀?”諸懷君非常前衛地擺出了個葛優躺的姿勢,瞥了眼司空墨白和遠處的蘇绾,仰頭給自己灌了壺酒,一副失足少年的模樣,懶洋洋地說道:“可是來找我妻?”
司空墨白蹙了下眉頭,“她是我長仙門的長輩,仙修與妖族,無法成婚。”此話倒是真話,別的仙靈倒是沒人管,長仙門卻是不允。
“噢,可是她就是我妻,怎麽辦,你們不允又如何?”諸懷君懶洋洋地又繼續給自己灌了口酒,還非常不禮貌地打了個響亮的嗝,撩了下頭發擡起來,蘇绾才終于看清了他的模樣。
嗯……不錯,是個好看的男子,可基于自己這兩天盯着司空墨白的臉看多了,這種樣子的,她實在想不出什麽傾國傾城的形容詞,反正,挺好看的吧,除了一副游手好閑的酒鬼模樣,換做現代肯定就是丈母娘心裏最沒出息的那種女婿。
司空墨白謙遜有禮,給他點了頭,面帶清正的微笑,“諸懷君,可否與在下一談?”
司空墨白的名言警句之談不攏就爆頭系列。
蘇绾不得不去想,之前在諸懷江司空墨白殺了蘇十一晉升到了化神境,那今日若是他把這個吊兒郎當看起來比廢物沒有好多少的諸懷君宰了,是不是也同樣能晉升到化神境?
不管怎麽來,那些該屬于司空墨白的東西,可是一樣都不會少是嗎?
“怎麽談啊?你想見她啊,她在我的小花園裏,正發脾氣呢,勸你還是快滾吧。”他說話緩慢程度與蘇绾有過之而無不及,甩甩手,又仰頭給自己來了一杯酒,頭發和衣着能看出來他是整理好的,可是那頹廢的氣息,分明就是個有點皮相的流浪漢。
司空墨白倒不太在意,點了點頭,“還請諸懷君帶路吧。”
“帶路什麽呀,你想帶她走?”他慵懶地問道,又換了個姿勢,腳甩得老長。
“是,晚輩來,便是帶元師叔離開的。”司空墨白坦然道,臉上端着一派溫潤如玉,聲音清潤,一點都沒有要打架的感覺。
元?蘇绾腦子裏又思索了一遍這個姓氏?
“我不答應。”諸懷君搖搖頭,顯然沒把司空墨白放心上,繼續喝他的酒。
司空墨白也不惱,微勾起了嘴角,道:“諸懷君占據一方江河,何以非要占據一副魂魄呢,元師叔并未消逝,若是諸懷君心中當真愛慕,便讓她魂魄歸位,他日長仙門必上門道謝。”
“呵,別逗了,你們長仙門以前那些偷雞摸狗的事情還幹得少嗎?小孩子,你師叔那輩的事情知道多少,還道謝?”諸懷君又給自己灌了一壺酒,扶着牆壁站了起來,“要我說,你趕緊帶你小道侶走吧,我過會兒還要哄老婆呢。”
小……小道侶?胡說什麽?蘇绾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只見那懶散的諸懷君揮揮手,看得出來是絲毫沒把小元嬰放在眼裏,直接頭也不回地打算甩下司空墨白往裏走。
而司空墨白要真是個軟脾氣,又這麽好說話的人,當初就不會把天玑門的人腦袋一個一個凍成冰塊挂在長仙門入口,串起冰糖葫蘆了,這些談不攏,甚至都不肯談的,司空墨白燭龍劍便要拿出來伺候了。
“既然諸懷君如此執着,那,晚輩便只好冒犯了。”說完司空墨白還裝模作樣地露出個抱歉的神色,一臉嘆息輕輕搖搖頭,然後燭龍劍拿起時,劍氣卻宛如久等多時的沖勁直往諸懷君身上猛沖。
虛僞,您老這想冒犯想了很久了吧?
諸懷君好歹四五千年的修為,實話說,他這身被他陣法所限制的修為,驅使出來的燭龍劍對于他來說真的不怎麽樣,諸懷君光是速度便比他快上不少。
司空墨白倒沒有表現任何詫異,畢竟對方什麽級別,他心裏自然有數,蘇绾雖然總感覺他有時候腦回路可能不那麽正常,還有點自戀,但真的不是個傻子。
這會兒他不再玩先前的那種套路了,也懶得對諸懷君做別的事,反而讓燭龍劍把寒氣驅散開,一瞬間冰風四起,把剛剛凍起來的府邸,開始排隊玩逐一爆破的游戲。
從距離蘇绾最近的門口開始,被凍住的從小到花草,大到一個洞門府的雕花柱子逐一破開,地面也開始冰裂,自下往上的琉璃水晶燈,都在有節奏般的如水花般綻開。
碎成齑粉,盈盈散散地灑在地上,折射着莫測的光。
蘇绾奇怪地看着他,又扭頭看向諸懷君,果然這懶散魚妖立刻面如土色,微張着嘴,抖着手撐着自己,顯然司空墨白的做法,非常戳他痛處。
“你給我住手,你趕緊,給我住手!!”諸懷君指着司空墨白道,一道赤色火焰鞭子就朝司空墨白處砸來,他迅速地躲避,可盡管如此,司空墨白對于這府邸的焚毀之心像是十分堅定,絲毫沒有停止爆破的速度。
只要他想,所到之處皆可凝住,破開僅在他一念之間。
畢竟房子又不是人,死物又不會逃。
“快給我停手,停手。”諸懷君這痛處大概真的是太痛了,又或許是酒喝太多了,蘇绾竟聽出了幾分哽咽,想來這府邸布置的背後估計與他那妻子有關吧。
“住手也可以,還請諸懷君交出晚輩元師叔之魄,晚輩定能将其複原。”司空墨白柔和地說道,面色淡如水,一面冷靜地談判,一面躲避諸懷君鞭子,一面又沒停下爆破,看起來有條不絮,從容淡然。
然而蘇绾卻看得驚心。
就這麽一會兒,霜雪竟然爬滿了他全身各處,她這個角度看過去,就連袖子下手掌的皮膚都結了白色的霜,眉睫處所結的冰霜比之前更重了,唇色也開始發紫。
根本沒有什麽神色淡如水,他都這副德行了,還能濃到哪裏去?估計多一個表情都做不出來吧。
蘇绾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緊張些什麽,那兩人分寸拿捏十足,她躲在牆角幾乎波及不到,可是看着司空墨白這樣子,她覺得自己疑似患上焦慮症了,非常心焦苦惱,只想這一切趕緊停下來。
剛剛一路而來她清楚自己的體質是能緩解他的狀态,所以在明知道自己目标太大,卻依舊還是不帶腦袋地提着裙子往他那裏奔,躲過了幾下破開的冰塊,拽着司空墨白的衫尾就沖到他後面,而那邊還傳來諸懷君還在那裏神經兮兮地咒罵他,喝醉了酒的妖貌似無法跟他做正常交流。
司空墨白一陣詫異,不懂她這什麽意思,盡管不贊同,可是蘇绾身上帶着火的炙熱和暖意,在她靠近的那一刻瞬間緩解了讓他本來疼痛入骨的寒冷,就在方才有一度他覺得這般大量的輸出燭龍劍的劍氣,宛如下一刻他就再也沒法控制自己身體,而是被燭龍劍吞噬。
“過來幹什麽?”他皺着眉頭問道,本來躲一邊好好的,人突然的過來讓他分了不少神,諸懷君的赤焰鞭根本就沒有準确方向地打落,諸懷君妖力極強,赤焰鞭一道下來低修為的估計就能把其神魂直接打出軀殼。
所以當司空墨白反應過來時,赤焰鞭從左邊的地上彈回來後,一個呼吸的時間,便會回落到蘇绾的耳處,他迅猛地想拉開她,轉身以劍抵擋,可是根本來不及——
“司空墨白?”蘇绾驚呼,她反應力其實一直都不快,對于周遭發生的事情總是慢一拍,哪怕蘇十一身體再好,那都不是她一個懶散的魂魄可以完全駕馭的,所以當她看到那鞭子打下來時,司空墨白左手臂上已經滲出約摸七八厘米粗的鞭痕,血粘着衣服看不清楚傷口。
在此前,這個先前對她各種冷漠淡然,一會兒冷嘲熱諷,一會兒又柔聲安撫,比人格分裂還人格分裂的男人,用手緊緊捂住了她的頭。
她剛想擡手去查看那傷,便被男人按住了。
“跑過來,做什麽。”司空墨白沉靜地問道,用劍撐住了身體,仿佛對那傷口沒有絲毫關注,他若無其事地拉起她的身體往後,重新對上了諸懷君,神色依舊那般淡然如水,像是肉身不是他的一般,根本沒有痛覺。
蘇绾也差點信了這人可能真的天生怪異,愣了愣神,發現自己又開始有些許發抖,還有些許窘迫,她低聲說道:“我……我怕你一個人不行。”
“……”又是怕他一個人不行?就她一個發抖的?
司空墨白這會兒沒有再出言嘲諷,反而嘴角微微勾起,看了看她,又好像不太敢看她,移開了視線。
“那就離我近一點。”他突然神情有些許愉悅,蘇绾不懂他這愉悅的點在哪裏,是覺得終于可以證明沒有他不行的事情嗎?
呵呵,可是他一個人就是不行啊,沒有她這火在旁邊給他烤一烤,指不定他就從小白凍成老白了,放冰箱裏可能還能放十年的那種。
府邸就這麽點大,四處肉眼所能看到的地方都已經被司空墨白毀得差不多了,而諸懷君先前那副淡定慵懶的樣子在司空墨白喪心病狂拆人府邸之後,徹底地瘋了,跟個狂犬病患者一樣,一邊叫嚣,一邊胡亂地甩着鞭子,試圖見誰都想咬。
如果說,他像個正常人一樣有條不絮地落鞭,司空墨白還能夠擋上一擋,可是他如今跟瘋了一般,鞭子妖力十足,又快又狠,偏偏沒有任何邏輯可言,再加上孫渚青在外面一下一下地猛烈撞擊之下,而引起了地面劇烈的颠簸,他抱着蘇绾躲避着實是有些吃力了。
這府邸的裝潢司空墨白一踏入便心裏有數,十足十地仿照長仙門的格局,想來是為了讨好他那個元師叔,他先前也開口掂量了一番元師叔與他之間的狀況,覺得有點把握他會服軟,才開始進行破壞,一來,可以進行威脅,二來,諸懷君情緒越是脆弱,孫渚青破開陣法的速度便越快,也越劇烈。
畢竟以他如今體力和仙力的耗損程度來說,與諸懷君正面起沖突根本不得益。
可是他絲毫沒想到,一個活了幾千年的大妖竟然就直接跟個瘋子一樣,毫無章法可言,只一個勁地為了發洩而發洩,仿佛也不再在意這屋內布局是否會經受二次破壞。
“毀了也好,毀了,都毀了……”諸懷君一邊甩着鞭子,一邊用着怨恨地語氣低聲喃喃:“都給我看清楚了,這裏是我諸懷君的洞府,根本不是什麽長仙門,這裝潢,我也早就看不順眼了。”
“你喜歡的,都毀了,我都要毀了……”他有些歇斯底裏,神志應該根本不在這裏,府外的震動還是沒停,似乎越來越誇張了。
“那麽多年了,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只求你一句快樂,一個笑容,我到底哪一點比不上你那個師兄,我把這裏布置成了你愛的樣子,我把自己活成你能愛上的樣子,以前我輸給你了,但我卻沒有輸給他,因為是我……是我,把那個你真正能愛上的男人也同樣毀成我這個樣子了,哈哈哈……”
說完諸懷君便把月光杯一甩,鞭子把朝上一抽,瞬間這個府邸就開始從中間裂開,搖搖欲墜。
司空墨白皺了皺眉頭,這話指的是他師叔嗎?毀成他的樣子?他師叔那事,跟諸懷君可是有關系?
“——到最後,還是我贏了,你喜歡的男人根本不愛你,他也只會像我一樣,永遠得不到他愛的。”
“我也毀了他,你們這些無知小兒……”他持續地歇斯底裏地呢喃着,瘋了一樣地朝司空墨白和蘇绾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