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大雨磅礴, 霧氣四溢，黑色轎車在暗下來的雨夜裏穿梭，緊閉的車門将雨聲降到最低, 車裏光線晦暗不明。
盛非凡身上帶着水汽濕意，怕涼蹭到她, 上車将人放着坐好之後，他挺直起腰身，将微潤的黑色西裝外套一把脫下，露出裏面的白色襯衫。
蘇禾唇齒随着身體一同不受控制的哆嗦, 盛非凡抽出毛毯将她由肩頭整個的裹住，然後确定自己裏面襯衫沒有濕之後，将人摟進懷裏。
“對不起！”
他聲線暗啞, 中間夾着擔憂跟安撫。
蘇禾眼淚原本已經止住了, 聽到他再次開口說的這句話，刷一下勾得鼻尖重又酸脹起來。
她伸手，微顫着按下個按鈕。
坐前邊的高程聽到身後有動靜，半回頭的餘光裏，看到車內中間的升降擋板升起, 将前後座隔成兩個獨立的空間。
司機只管開車，不敢多問, 高程壓低聲音，“往公寓開。”
司機這一路上都聚精會神提心吊膽的，從臨市回來，至少兩個多小時的車程, 愣是給他一個半小時就趕到了，要不是他跟在盛非凡身邊時間足夠長，要是第一次, 估計手腳都得跟着抖好久。
後座。
盛非凡摸到她手裏攥着的那兩份文件，拿過來展開，碩大的離婚協議書幾個字刺得他眼睛直發疼。
男人垂眸，半眯着眼，緊抿着唇，當即将那兩份離婚協議書毫不猶豫的撕得粉碎。
“蘇禾，去之前你怎麽說的？”他緊咬着牙，聲音像是從喉間迸出，煩躁不安的怒意因為面前人是蘇禾而又被他努力的克制壓下，他雙手搭上她的雙肩，按着她的肩頭，俯下身，視線與她的齊平。
蘇禾的眼裏，是一片失落難過的茫然。
他心疼得心口一陣陣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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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過讓她不要去的！
“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不是嗎？”望着地下那堆被撕得粉碎的紙片，他好看的一雙明眸此時猩紅一片，“你想都不要想！”
明明是強制滿滿的命令語氣，聽在人耳裏卻全都是不安的哀求。
蘇禾冰涼一片的手輕輕的抵在他胸口，原本止住眼淚的眼眶裏又再次布滿氤氲。
“為什麽瞞着我？”
“……”
蘇禾張了張唇，內心悲怆一片，哽咽迫得她的話堵在喉間，短暫的失語過後，她收回抵在他胸前的手，低頭，雙手一并顫着捂住自己的臉，細細的哭出聲來。
“禾禾……”
“你為什麽要瞞着我？”
她驀的松開手，紅腫的一雙眼跌入盛非凡眼裏，他扣着人怎麽都不肯放，“禾禾……”
“你別叫我！”蘇禾忽的反捏住他的手，力度大得手背細小的血管隐隐凸出，“你瞞我，蔣知珩瞞我，你能瞞我多久呢？一輩子嗎？你能一輩子都不要孩子嗎？盛非凡，你告訴我！”
她的歇斯底裏不是撕破了嗓子的嘶吼，相反的，她的崩潰絕望是努力壓低聲線的低低隐忍，她越是這樣，盛非凡的表情就越心疼。
“他跟你說的？”
蘇禾渾身的力氣仿似被抽幹，她無力的從他身上滑落，又被人攬着腰整個的撈起，盛非凡将人緊緊抱在身前，低頭在她唇上一下又一下的輕咬。
蘇禾無力的推拒着他，最後一次将頭偏開的時候，她的手擋在他再一次要落下的唇上。
“非凡，我很亂……”
“……”
“我要你告訴我，你爸爸說的是真的嗎？因為車禍，我都不能再懷孕。”
“……”
她問得真摯，但盛非凡的沉默，卻只會教她更加的絕望。
“是真的，對嗎？”她重重吸了吸鼻子，手擡起抹在自己濕漉漉的面頰上，“如果今天我沒能來，你是要準備瞞我一輩子嗎？”
“禾禾。”他叫她，“我不喜歡孩子，也不想要孩子，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就很好。”
騙子！騙子！騙子！
“你不要再這麽安慰我了好嗎！”蘇禾紅着眼，眼周腫了一圈，“你只是不想我太過自責難過對嗎？盛非凡，你能不能不要這樣……”
他的安慰只會讓她覺得更加難過。
他怎麽會不想要孩子呢！
明明她出車禍前，兩人還計劃着今年要孩子的！如果不喜歡，又怎麽會有這樣的計劃？
原因只有一個，因為她身體的緣故，他不想讓她自責難過，所以才編造自己不想要孩子的理由。
可他越是這樣，她就越難過啊。
“禾禾，我只喜歡你，我只愛你，沒有孩子，我們也會很快樂……”
“你現在才22，！你現在不想，以後呢？三年後五年後十年後呢？你知道我爸為什麽跟我媽離婚，對嗎？”
當初她媽媽就是因為無法再生育，才會被迫離婚。
盛非凡緊咬着牙，過于用力，以至于面頰微微凹陷，他短促的厲聲追問，“你覺得我和蘇友生是一樣的人？”
“……”蘇禾搖頭。
盛非凡一把将人緊緊抱住，“我不是蘇友生，我也不會跟你離婚！明白嗎蘇禾！你也別想離開我！我不允許！是我，都是因為我，如果不是因為我的緣故你不會出那場車禍！是我的原因！蘇禾你明白嗎？是我的原因！”
“……”
蘇禾伏在他懷裏，哭得不能自已。
蘇禾夜裏發起了高燒，蔣知珩冒雨趕到的時候，盛非凡已經做了初期的處理，将蘇禾的狀況一一細細的跟他複述了一遍之後，管家将外套給他送上。
“先生，高助理已經在樓下了。”
蔣知珩看了眼時間，時針已經指向零點。
“你要現在回盛家？”
蔣知珩知道他要去做什麽，還是禁不住蹙眉，“他是你父親，現在既掌控不了你也沒法幹涉你，況且……”
蔣知珩沒将下面的話說出來，光是一個眼神，盛非凡就已經明白。
“我跟他說過，別動她。”
“非凡，你是特意選今天出差的吧？你不可能不知道他昨晚回國。”
盛非凡眸光犀利，蔣知珩蹙眉，冒着周身被剜的寒意繼續擋在他的面前，語重心長，“非凡，一個謊就得用無數個謊來圓，比起遮遮掩掩，或許你坦坦白白的站在她面前，她更能接受。”
“你想說什麽。”
蔣知珩深嘆口氣，“你給她吃的是維生素嗎？她不可能一輩子記不起來的，你不可能一輩子給她吃抑制神經記憶的藥，她也不可能一輩子不去做檢查，你在造一顆炸彈，而且越造越大，非凡，最後真的炸了，她才真的會離開你。”
“……”盛非凡面容漸漸扭曲，“我不會讓她離開我！”
知道已經觸到他爆發的臨界點，蔣知珩頓了頓聲，“你就這麽不信任她嗎？你是不信她對你的感情還是不信任你自己？你就那麽篤定她知道真相會離開你嗎？非凡，我還是覺得你需要跟她好好的談一談，這顆炸彈，需要你自己來拆才不會炸。”
“現在你的身份，是醫生。”盛非凡手指點在他的胸前，字字警醒，“在我回來之前，看好她！”
蔣知珩上樓，蘇禾剛從昏迷中蘇醒，因為突來的發燒而整張臉燙得通紅，人渾身無力，意識卻還是清晰。
見到蔣知珩，她的視線往他身後探去。
蔣知珩在她床邊坐下，見她上下唇瓣幹得厲害，拿過一旁的杯子，用專用的小勺給她喂了幾口水。
“他去盛家了。”
蘇禾小臉巴巴一皺，發燒加之前的哭，使得她的聲音沙啞得難聽。
“讓他別去……”
蔣知珩用棉簽潤濕蘸在她幹涸的唇上，聲音很低，“除了你，恐怕沒人能攔得住他，他已經出門了。”
蘇禾神情頹靡的往枕頭裏陷了陷，“現在幾點？”
“你的事，就是淩晨三點，他都不會遲疑。”蔣知珩放下手中的杯子與棉簽，“非凡是真的在乎你。”
她知道啊！
她就是因為知道這個男人有多在乎多愛她，所以她才會在得知自己不能生寶寶的時候那麽的難過。
要是這個男人不愛她，或許她心裏會更好受一點。
“你是知道的吧。”蘇禾望向蔣知珩，“我不能再懷孕的事。”
蔣知珩沒回應她的視線，也沒回答她的問題。
蘇禾将他的沉默當成了答案，蔣知珩是她的主治醫生，他怎麽會不知道，可笑的是，她上次還特意跑去問了他自己什麽時候适合要孩子。
“其實非凡并不那麽想要孩子，你……”
“這話也是他要你說的嗎？”
蔣知珩沉默片刻，直到護士給他端來藥水跟注射器，蔣知珩轉身去洗手消毒，回來給她打完針的時候，才又突然接了一句。
“我剛剛那句說的是真話。”
這回輪到蘇禾沉默，針頭抽出的那一刻，她眯上眼，眼角濕潤。
她害怕打針，但此時此刻，她心裏的害怕甚過打針。
雨一直不停，盛非凡回來的時候，是淩晨三點。
公寓燈火通明，人出電梯的時候，一眼就看到在門口等他的蘇禾。
周身凜冽的盛非凡驀的一僵，生病的人只穿着睡衣，外面簡單套了件薄薄的針織灰色外套，散了一肩的長發下，小小的一張臉面色憔悴蒼白。
她半靠着公寓的門，在等他。
見到他，蘇禾擡起眸，從靠着的門上起來，緩緩的朝他走去。
盛非凡斂起眉梢，消去一身的凜寒，皺着眉往前走。
兩人離得很近的時候，蘇禾邊走邊朝他張開了手，慢慢的穿過他的腰身，将自己整個的全埋進他的懷裏。
抱得很緊。
外面風雨交加，他身上帶着風雨的涼意，外套也被雨水的霧氣沾到，微微的潮意襲來。
“等等。”
盛非凡怕涼氣過給生病的她，後傾身将外套褪下，扔給一旁站着的下人，然後才伸手将不知等了他多久的蘇禾溫柔的回抱住。
“怎麽在這等？”
他沒問她，直接彎腰将懷裏的女人公主抱起，步履穩重的往屋裏走。
“你去盛家了？”
男人面色不改，“嗯。”
“你沒有做什麽吧？”
抱着她正要上樓的盛非凡停下腳步，他低頭看她，對上蘇禾那雙今晚哭得過分厲害的眼睛，薄唇輕輕開合，“要是以後他再碰你，我就真的做什麽了。”
蘇禾吸了吸鼻子，臉頰貼在他心口位置，“你是不想我受委屈，我知道的，可是……”
“誰都沒有你重要。”
“可他是你父親。”
當初她主動招惹的他，為了娶她，盛非凡頂着盛家上下的反對，一意孤行，差點斷絕父子關系趕出盛家，如今，他又為了她，特意上門前去讨要說法。
他為她做的足夠多，犧牲的也足夠多了。
盛非凡卻是面色一凜，“他不配。”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