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每天都有人往裴三郎的府上送禮, 托各種門路走關系想要塞人, 他爹娘、幾個一起開過錢莊的小夥伴、望公、義公他們, 乃至六卿衙門都有人親自領着往他這裏塞人。
他們送來的禮, 他都退回去了, 人,他都留下來給他們應聘的機會。
來應聘的人太多, 他把人力資源管理那套搬來。
人多粥少,能不能拿到崗位, 就憑他們自己的本事了。崗位不一樣, 要求自然也不一樣, 他們自己競聘哪個崗位, 既是考驗對自身實力的評估, 也是對競争對手實力的評估。
忙了大半個月,總算是把人員安排到崗。總是試用, 試用期為三個月, 過了試用期的,視情況再調派崗位。他的手底下有人了,邊安排活計邊教,神炭司就運轉起來了。
他讓人給狗蘿莉準備的十四歲生辰禮物也備好了。
兩樣東西, 一件是玳瑁扇。
玳瑁是一種海龜, 在他的上輩子是保護動物,據說已經瀕臨滅絕, 但在這個世界, 人們連山林裏的猛獸都沒搞明白, 至于大海,那還屬于很多人聽都沒有聽過的範疇。
他喜歡收集各種奇石是聲名遠播,有奇石商人把沖上岸的玳瑁龜殼撿來賣給他,一起賣來的還有海岸邊撿的各種魚骨、海螺之類的,各式各樣的收羅了好幾大車運來,他全買下來了。
那奇石商人姓魚,叫魚大浪,住在海邊,窮到朝廷都不在他們那邊設封地,直接劃成邊疆人煙稀少的地界。他們那邊都是岩石沙土,種莊稼都沒活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于是大部分都是漁民。
魚大浪是個走南闖北的,靠把幹海貨賣到京城,又把京城的貨賣到沿海掙錢,掙了不少身家,是當地有名的大豪商。
魚大浪想走裴三郎的路子,在那邊封官。他的金子不夠,買不起萬金封侯。
奇石這些東西就是個好玩的,海裏的魚幹海産也不太養得起朝廷歲貢,裴三郎就魚大浪幫他造鹽田曬海鹽,曬出來海鹽後,他給豪商謀實權肥差官位。
豪商第二年就拉了好幾車海鹽過來。
裴三郎把玳瑁磨成漂亮的玳瑁扇,再裝上一盒細細的海鹽,進宮,給未婚妻送生辰禮物去。
他們沒成親,雖說可以有點禮節往來,但見面是不太合适的,好在他有差使在身,狗蘿莉也有參政,他便厚着臉皮進宮,找老丈人。
他到天鳳殿,又沒見到狗蘿莉。
天子又在跟義公下圍棋,殺得義公毫無還手之力。
他覺得義公挺遭虐的,這大鳳朝的封地就跟圍棋盤上的棋子一樣一樣的,天子成天琢磨這個,愁得頭都禿了,那圍棋技術,放到上輩子,估計都是世界級水準的。
他行過禮,上前觀禮,兩個小盒子緊緊的抱在懷裏,态度很明确:不是獻給天子的。
義公悄悄地瞄了眼他懷裏的盒子,明白裴曦這是來給長公主送禮物的,暗暗牙酸了下別人家的女婿,起身,行禮,告辭。
裴三郎大大方方地夾着禮盒拱手道謝。
天子掃一眼他,扭頭讓宮侍去宣長公主,又擡眼看向裴三郎:以前好歹還托望公轉,你現在倒是直接了哈。
裴三郎又扭頭環顧一圈四周的宮侍和宮女們。
天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揮手讓宮女和宮侍們都退下。
不一會兒,羽青鸾面無表情地進來,見宮殿中只剩下她父皇和裴曦,裴曦的懷裏還抱着禮盒,頓時耳根一燙,繃緊神情,昂首挺胸,上前向天子行禮,“兒臣見過父皇”。
天子拿眼看看羽青鸾,又看看裴曦,問裴曦,“你有何事呀?”女兒臉皮薄,當老父親的,只好代為效勞出言詢問。
羽青鸾今天生辰,她知道裴曦一定會送禮來的,但沒想到他會親自送來,心髒有點不受控制地跳,臉上有點不太自在,只能努力繃緊表情,不去看旁邊這人。她悄悄對自己說:“他一定有別的事。”裴曦不是不知禮的人,他們還未成親,這樣來見她是有些失禮的。可能有人對她這麽上心,時時惦記,也會覺得他好的。修長公主府,他又出錢又督工,定期或不定期寫信向她彙報進度,商讨哪裏不合适需要改,還一直在研制琉璃瓦,說蓋出來的房子金碧輝煌。
裴三郎清清嗓子。
羽青鸾擡眼看向裴曦,又看向自家那不正經地父皇,有點羞惱。
裴三郎比狗蘿莉小,男生又比女生發育晚,原本就比狗蘿莉矮一截。狗蘿莉很有氣勢,比旁邊的天子還像天子,擡眼看過來時,襯得他更矮了。他暗自腹诽,蹿那麽高的個子做什麽,你要長到一米八呀。未婚妻瘋長身高,他很有壓力。回家必須多補充蛋白質,每天再多做一百個單杆,必須把自己拉長點。希望祖上都跟他爹娘一樣高高的,可千萬別出矮子再把矮子基因傳給他。
天子咳嗽一聲。他是不是該把這女婿打出去了?
裴三郎回過神來,趕緊把懷裏的盒子呈向狗蘿莉。
狗蘿莉後退半步,沒接,又看向她父皇:有這樣當父親的?
凸!又沒別人,你還不好意思接。是不是喜歡我?他把裝玳瑁扇的盒子夾在腋下,打開方方正正的小首飾盒,說:“這個最低價時是兩文錢一斤,貴的時候能賣到三文,而細糧是四文到五文錢一鬥,十三斤。”按照一斤細糧五塊錢算,一斤鹽的價格是在二十六塊到四十塊之間。
天子和羽青鸾倏地一驚,父女倆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裏看到同樣的猜測。
羽青鸾撩起袖子,小心翼翼地接過裴曦呈上來的盒子,打開,就見裏面是一盒極細極白的物什。這是鹽?現在吃的鹽都是白中偏粉,顆粒很粗。她以指尖沾了點鹽,送到嘴裏,很鹹,和鹽一個味道。
她呈給天子,讓他嘗嘗。
天子也沾了點嘗嘗,低聲問裴曦:“哪裏得來的?”鹽礦在闵髯的封地,全天下的鹽都出自于他。這鹽和他們食用的鹽顯然不是一個品種。
他指指棋桌旁的位置,說:“坐下,細說。”激動得心髒狂跳。這哪是來給自家長女送生辰禮,這是借着生辰禮的掩人耳目悄悄送鹽來了。
闵髯的鹽利,讓闵公府世居累世公侯之首的地位。他貴為天子,卻不得不娶闵髯的嫡女為協後以穩皇位。他折了三個嫡子,兩個喪于那賤人之手。嫡子死在眼前,眼淚只能往肚子裏咽,還要裝作他不在意自己的兒子一個接一個地死,沒心沒肺的,死兒子都死習慣了。剜心頭肉,誰能習慣!
裴三郎把細長的禮盒遞給羽青鸾,說:“賀長公主十四歲生辰。”
羽青鸾的心思都讓鹽勾走了,見裴三郎遞來的禮盒,收回思緒,她打開禮盒,是一把材質非常罕見漂亮的折扇。她取出來,展開,扇子光滑似玉似骨,镂空雕刻,扇子上天然生成華貴的紋路。她問:“玳瑁?”
裴三郎指指鹽,又指指羽青鸾手裏的玳瑁扇,說:“出自同一個地方。”
海?父女倆都很詫異。
大海很遠了,在大鳳朝的邊疆之外,那邊的山林多毒蛇,多雨水,多瘴氣,每逢夏季雨後,便是濕熱難耐,很容易讓人生熱症、惡疾。大海沿岸,夏日有海風,倒是清涼,但土地多為貧瘠的山石沙地,難以耕種。
裴三郎說:“這玳瑁是在邊疆的臨海城再往南走上半個月,到大海邊,那邊有很多漁民。有一個叫魚大浪的奇石商人就是那一帶的漁民出身。他聽說我喜歡奇石,便收集了沿岸的貝殼海螺等物什給我運來,已經連着三年給我送海産了。”
雖然宮侍和宮女們都撤出去了,但事關重大,他怕隔牆有耳,向天子請來筆墨,在棋盤上鋪展開,寫下:“在海邊開設鹽場,引海水入鹽場,曬幹海水就能得鹽。不需要薪火熬煮,成本更為低廉。”
他将鹽田是怎麽曬出來的,加工流程寫下來,産量也寫得清清楚楚。他再寫下,“以極低價大量傾銷海鹽,能在一夜間把鹽礦擠兌倒閉。”
煮鹽要用到很多柴火,銅器時代,銅又受管制,砍樹很難。礦鹽,工人要下到礦井采鹽,再靠人力一筐筐提上來,這就導致成本很貴。
曬海鹽,柴火上就省了很多錢,不需要采礦,只需要引海水入鹽田就好,能省下很多。這個世界的海水沒受工業和亂排放污染,海鹽很幹淨的。
他報上成本,再加一丁點毛毛雨利潤,報出售價,這價格能讓那些想販私鹽的都沒利可賺。
他略作思量,把筆停住了。寫到這裏還可以說是做買賣,再寫下去就該是江山社稷治理朝政了。
他琢磨海鹽,純屬遇到魚大浪這麽個沿海商人有這麽個便利,也是鹽太貴,導致他做腌菜、鹹鴨蛋的成本高,影響他開拓平民市場。再就是,闵公是協後的父親,他勢大,對羽青鸾姐弟的威脅太大。
協嫡子離皇位只差半步,身後又有第一累世公侯世族的顯赫家世,真要讓闵公他們得逞,羽青鸾姐弟沒活路,他家這鐵杆親随也得跟着over。
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閑着也是閑着,搞一波商業擠兌呗。
不過,曬鹽囤鹽需要時間,天高路遠的,這麽大的事不能指望一個魚大浪撲騰出浪花,得由天子派親信去操持,在那海邊吹上幾年海風,曬上幾年太陽,皮膚會被曬成黑色的臘肉。海風裏有鹽,吹在臉上再曬着烈日,冬天曬臘肉都沒那麽慘。
他有無诏不得離京的旨意,派誰去都禍害不到他。
他是要尚長公主的人,只要長公主安然無恙,他不幹什麽缺大德讓長公主跟他和離的事,那就是一輩子在富貴窩裏躺贏的人生。
他美滋滋地瞟了眼狗蘿莉,只看到張沉思的側顏,現在就已經很好看了,可以想象長大會有多好美。
天子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又在偷看他嫡長女的裴曦,很想提醒他,尾巴翹起來了。算了,女婿對女兒這麽上心……還是有種要被搶走女兒的紮心感。
他清清嗓子,問裴曦:“你二哥裴曙如何?朕聽瑞臨長公主說他行事幹練,可用。”
裴三郎驚得“哈?”了聲,他二哥?去曬臘肉……啊呸!天子讓他二哥去曬海鹽?
天子說:“朕看裴曙可擔此重任。”
裴三郎想了想,幹巴巴地說:“他……如今居于高位,驟然離京,恐……引人注目。”他天子的目光下,又立即改口,“但……必定安排妥善,保證萬無一失。”去就去吧,事成之後,指不定就能封個侯。那地方連個官都沒有,朝廷邊疆之外,以後有采鹽之利了好開拓成封地……二哥,我對不起你,害你去開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