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遠處而去。
最後馬聲踏踏地回來了,馬背上還坐着一個張小将軍。
張小将軍說,你別吹了。再吹天上的大雁都掉下來了。
完
15、[雙花]Make me bitter
Side A
孫哲平醒來的時候,夏日的天光透過薄窗簾平平地淌進來,灰藍色的一層。夢境的斷片在眼前閃動了一下就消失了,他爬起來走進浴室,擰開水龍頭将涼水撲在臉上,然後開始做手操。
鏡子裏的人看起來有點陌生,人看自己大概都是這樣。時間過去太久,現在他不再是背起登山包就可以買張站票一路千裏迢迢站十多個小時去K市的少年,昔年鏡子中曾經熟悉的輪廓,若是驟然重現眼前,只怕會像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最近作怪的神經總算安定下來。他的手指又是他的了,從頭到尾,好得就像半年前的時候。當然孫哲平沒敢去試試刷一把榮耀。他現在連用手機都換另一只手,除了醫生建議的活動限度之外不多負擔一點精細的作業。B市的時節總是這樣灰突突地不分明。除了一兩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春天和秋天像是都混在沒有盡頭的冬天和夏天裏,和K市截然不同。自從手傷到現在過了大半年,榮耀裏一個賽季已經結束,新一輪聯賽又已經開始,而他整日蟄伏在這陌生的城市裏,像一只錯過了時節的冬眠動物一樣,等不到一聲叫醒他的驚雷。
或許這一次的複診會有所不同。
或許。
“我的手已經不太疼了。”孫哲平說,帶着一點不甘心又深藏在平靜表面下的的執拗,“您真的覺得沒有希望了嗎?”
“這是因為你沒有讓它做高強度的事情。”醫生說,語氣幾近慈祥,“你這已經恢複得很好了,不會對日常活動造成任何影響。”
“但是打比賽——”
他問到一半,撞上醫生的眼神。
“你還年輕,能做的事情還很多,不用吊死在一棵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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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最終說,下結論一樣。
孫哲平最終握着處方在藥房等待着叫號——這醫院畢竟夠大,無數的人都捏着病歷和藥方坐在椅子上等待着自己的那份藥被選好拿出來。老人,年輕人,男人,女人。光看他們的臉是看不出他們在為什麽受苦的,但是人的身體真的脆弱到了不堪一擊:甚至不考慮那些如同巨大災難一般降臨的病痛,就算日常中的每個點每個時刻,也可能細水長流地釀造某種病痛。
孫哲平長長出了口氣。他靠在椅背上,看着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大男孩拄着拐一瘸一拐地跳到窗口前面去領藥。這醫院邊上就是大學,而大學男生什麽樣的事不敢幹什麽樣的事沒出過,他以前一個中學的哥們兒就和人去踢足球,愣是把顴骨踢骨折了,最後打進去兩根鋼釘算完。孫哲平自己原來也打籃球,但是下決心靠鍵盤鼠标闖出一番天下之後就再也沒碰過。
所以這只手甚至沒什麽借口好找。
不是傷,不是意外。沒有什麽舍己救人的狗血場面,也不是因為馬虎或疏忽造成的意外。診斷結果拿回來,翻來覆去不過兩個字:勞損。
可明明大家都是一樣在打。
孫哲平覺得有點坐不住,煙瘾忽然一下子上來,教人口幹舌燥。幸好這時候前面屏幕上顯示出他的名字。他如釋重負一般去拿藥,拎着沉甸甸一大袋貼布藥水浸劑轉身出來,就看見剛才那個拄着拐杖的大學生正站在對面盯着他。
“孫哲平?”他問,在掃到對方手腕上的繃帶之後語氣就變成了确定,“落花狼藉。”
孫哲平腦子一片空白,然後也不知怎麽着就說:“我以為B市只有微草粉絲。”
“可是我也喜歡百花啊,繁花血景,打得多帶勁——”那年輕人說着就激動起來,“那次你們和嘉世決賽我正趕上高考,偷偷瞞着老爸老媽說是要和同學去自習然後跑到網吧去看的,真的,那時候我覺得你們一定能贏……”
孫哲平聽着他說這些,意外地有種陌生感,就像早晨起來在鏡子裏面看到那張本該熟稔的面容。這些日子他甚至沒看過一場聯賽。
而對方似乎也因察覺了自己的過分激動而讪讪起來。他咳嗽一聲:“那,那什麽……你手怎麽樣了?”
“還需要治。”
“……還回百花嗎?”
孫哲平沉默了許久。最後還是年輕人化解了沉默。
“我和同學也組了個團打榮耀,有、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如果可能,能、能加一下微信好友嗎?”
孫哲平點點頭,掏出手機。對方已經調出了自己的微信二維碼。孫哲平打開微信界面,忽然就看見被他置頂的第一個聯系人。
小圖肯定是看不清楚。但是他知道,那是張佳樂在洱海邊上。肩膀上的那只手是他。
他沒有多想,點開掃描的功能将對方二維碼掃了進去。年輕人很快發來一個打招呼的表情,還說着:“大神這張照片真是太帥了啊!”
孫哲平笑了一下。
他的頭像也是在洱海邊上拍的。搭在他肩上的另一只手,是張佳樂的。
那天他回到家裏的時候終于意識到他不會再像預想中一樣那麽快地回到賽場上了。也許并非沒有機會,但複健的過程要漫長得多。事實上連百花戰隊都比他更早認清這個事實,他們的合約在第一份診斷書出來之後就和平解除了。
也許還有人在等着他。然而他要說什麽呢?“對不起,暫時沒辦法回去。”——矯情。“手還在治,不知什麽時候能好。”——說這些有什麽用呢?或者,“我有點想你”?——太TM矯情了。
說實話他連百花的比賽都沒看。不僅僅百花。誰的比賽都沒看。那種對着電腦鑽研每場比賽的勁頭似乎很遙遠了,打完比賽還和人讨論到深夜的老習慣也顯得陌生而隔膜。這半年他只能關心也只有關心自己的手,就仿佛如果從醫生口中得到一個好的結果他就能立刻回去。
其實一切已經變了。鏡子中的那張臉是孫哲平而不是百花隊長。他甚至在察覺到這個事實之前就抛棄了他在百花的習慣,模糊了年少輕狂的記憶,将聯系人留在微信的第一個卻從未打開過。
他沒有聯系張佳樂。
張佳樂沒有聯系他。
其實這樣就夠了。兩個人都必須往前走,誰也沒法等誰,誰也拉不了誰。男人就是這樣,自己總得背負自己的戰場,就好像并肩前進再久,最終也總是免不了孤軍奮戰的注定。
于是他點開微信的頁面。置頂的那條聯絡人還在那裏。他點進去,看了一會兒那小小的、熟悉的圖标,取消了置頂之後向左滑動了一下,按下了紅色的删除。
他剛想放下手機,它就仿佛察覺到什麽一樣振動起來。孫哲平下意識舉起來,看見今天剛剛加上的那個年輕人發來一條新的消息:
大神,能不能請您來看一下我們戰隊的編成,給點指點?多謝多謝!
他看了一會兒,在回複欄裏敲下一個字:
好。
Side B
百花戰隊每年夏休都有一次隊員福利,去洱海邊好好度假放松——似乎那個度假村是百花老板親戚的産業,因此其實也并沒有花去老板多少銀子。張佳樂慣常是很人來瘋的,孫哲平在的那會兒他是副隊長,最擅長搞活動炒熱氣氛,各種懲罰游戲啊大冒險啊真心話啊玩得天花亂墜,只有他不整的沒有他不敢整的,隊員們回憶起每次的夏休期那真是又愛又恨,每人手機相冊裏都存下一大把同期的黑歷史,專門供隊內插科打诨。
不過孫哲平走了之後,張佳樂當了隊長,似乎也就不好意思繼續這麽折騰下去。以至于對後來的唐昊和鄒遠來說,對于隊長的第一印象都是……嚴肅緊張。
嚴肅緊張個鬼啊。
張佳樂心裏吐槽,完全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在鄒遠那邊的形象會變成這個樣子,每次見他好像都過分緊張。今天做什麽默契性游戲,鄒遠險些掉了鏈子,張佳樂感覺一旁經理投射過來的目光意味深長。
盡管他跟在孫哲平後面蹦噠的日子還鮮明得好像就在昨天,但轉眼之間,他已經比想象中更習慣于隊長這個職位;轉眼之間,記者們在新聞發布會上不再提起孫哲平的名字;轉眼之間,兩年過去了,榮耀的系統升級了,數值變更了,銀裝升級了。
身處時間洪流之中的人往往是無法察覺到有什麽在變化的。日子太容易過去,一天一天的訓練、比賽、開會、總結,只要想忙總能忙得腳不沾地,原來愛不釋手的掌機都在抽屜裏落了厚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