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葉之秋’名字便要退避三裏,我原來不知你這般心軟。”
“我若真心軟,便不會來此找你。”葉修搖頭,“只能說,我對朝中之事,從未特別眷戀。”
“那之後你想做什麽?”韓文清問。
“在你軍中做個小兵,”葉修挑一下眉,“——不知道韓大将軍收不收?”
韓文清忽然就聽見自己心跳聲,極響亮地,在耳邊一聲一聲。
只是最後他也沒回答葉修。
是年立秋,霸圖一軍打“清君側”旗號,率三萬精銳揮師南下。京中禁軍不堪用,更有人以為內應,圍城三日即降。
韓文清這一次見到老皇帝,卻是和當初完全不同狀況。他一身盔甲,未去武器,刀刃上甚至還沾着未擦去血液。然而他依然是恭敬跪倒行了禮,卻被上面老人揮了揮手,叫他起來。
“韓将軍,你這一次,卻将朕逼得夠嗆。”
韓文清站起來,按禮低着頭,并不直視,只道:“丞相陶軒殘害忠良,這件事便我一個人忍得,天下早晚忍之不得。”
皇帝靠在寬大龍椅上,年老枯瘦身體反而被襯得更小。他似乎是沒在聽韓文清說什麽,半晌才道:“——他去找你了罷。”
韓文清猛地擡起頭,身上甲胄都一響。
皇帝并未責怪他失禮,只道:“其實他沒做錯什麽。只是人一旦坐上這個位子,原來覺得自己能放下的東西,就放不下了……照這麽說,仍是我對不起他多些。韓将軍,你讓他進來罷。”
韓文清無聲退下了。出來看見葉修正在那邊和張佳樂一唱一和地鬥悶子——南疆弩師還真按葉修給的條子找過去了,結果裏應外合,攻城時候立了大功——只不過張佳樂不服氣地恨,硬說葉修隐瞞身份,叫他千裏迢迢跑來京師,心太黑。葉修說我教你來是幫你——正說着時候,韓文清便出來,道:“今上叫你進去。”
一時諸人都安靜下來。葉修倒施施然,理了衣襟就進去了。張新傑看韓文清臉色,道:“可還按計劃?”
韓文清點了點頭。
Advertisement
不一會兒葉修出來,面上也說不出悲喜,正要對韓文清說什麽,便看韓文清帶頭拜了下去,道:
“參見吾皇。”
葉修一時僵在原地。張新傑亦跟着拜倒,又道:“——當年聖上留有兩子,長子葉秋留于京中,次子葉修由方外之人帶走,如今太子既被奸人所害,霸圖多方尋訪,找到另一位先帝之子,迎回京城,乃是使正統重歸□□一脈。”
葉修目光來回看着韓文清和張新傑:“這話也能有人信?”
“我們早傳出去做了話本,”張佳樂道,“又找了欽天監王傑希背書,最近京中傳得正熱鬧呢。”
葉修還想再說什麽,韓文清卻擡頭看他:“——邊關不能沒有我韓文清,朝中亦不能沒有你葉修。在你那麽多廢話中,就這句還真有道理。”
葉修定定看他一晌,終于沒有再說什麽。
之後便連着一個月都是忙亂。老皇帝下了一通诏書就自己閉居去享太上皇清福了;陶軒一衆下了大理寺問罪,各自去職外放不等;葉修總算用回自己名字,朝中諸人雖有察覺,但在滿街傳開故事裏亦不好說什麽。韓文清立于武官班中,看着大殿上男人一身黃袍,冕旒晖晖,忽然想起那一日在邊關上,葉修對他說便在你軍裏做個小兵的事。
但終究還是不行。
将軍百戰于邊關,帝王運籌于龍庭,人生分位早便定好。他望着男人面孔,一時覺得陌生,但細看下去,又在那張皇帝面具後,辨出他所熟悉葉修的輪廓來。
此時葉修也看過來。兩人默然凝視一刻,聽通贊唱一聲“跪,搢笏”——韓文清便低了頭,随衆人拜下去。
——這樣便好。
在韓文清預備離京之前,他那總在夜裏點着燈籠的院子終于是又來了訪客。葉修一身短衣,背了卻邪,從牆頭上跳下來倒還和當年一般輕盈:“老韓。”
韓文清正坐在院裏,石桌上已經擺了酒菜:“我覺得你今天會來。”——倒也不加尊稱。
葉修一笑,坐在他對面:“還是老規矩,你喝,我看。”
這似乎已成了慣例。韓文清自己斟了酒,又有點頭疼:“你這個酒量,祭天時候怎麽辦?”
“換白水呗,不然又怎麽辦?飲一杯酒,然後倒了,豈不是要命。”葉修拿筷子單撿素什錦裏面筍尖吃,“反倒是老韓你,酒量見長啊。”
“在邊關哪有不喝酒的。”韓文清道,“你若練着些,如何練不出來?”
葉修想了想,道:“不成。咱倆這都是十年的老規矩了,不能壞了。”
韓文清瞪他,但葉修只笑,也不怕他這張享譽邊關的黑臉。氣氛一時輕松起來,就仿佛還是十年前,他不過是“大漠孤煙”,男人不過是“一葉之秋”——兩人似是都默契着,不想壞了這錯覺,只撿無關緊要的事情說,邊關上有什麽趣聞,京裏出了什麽奇人,張新傑一到子時必定睡覺,張佳樂照例倒黴得找不到客棧……最後壺裏酒亦盡了,兩人看着最後一杯酒,竟然都沉默襲來。
“——明天便走?”
葉修問。
“明日便走。”
韓文清答。
葉修默然片刻,道:“我其實想叫你留在京裏。但今年氣候既寒,只恐又有胡馬南下……”這事情兩人都明白,卻也不用再往下說了。他又停了一刻,才道:“老韓,我不準備立後。”
韓文清這真吃了一驚。葉修卻繼續說:“我預備等皇叔孩子大了,便将這位子交給他。這話說得輕易,我只不想自己有了妻子,也和皇叔一樣生了私心。”
韓文清看着他,目光似是能将他看個通透,道:“只是如此?”
葉修一指牆邊卻邪:“我把卻邪留給你,若我變了初心,你便用卻邪幹了我就行。”
韓文清直接搖頭:“我不要。單憑‘大漠孤煙’拳法,我就能将你幹死,何須卻邪?你只給我把話說明白了——”
他話音未落,忽然看見葉修奪過他面前酒杯一口氣喝了下去。韓文清還沒來得及制止,就看葉修俯身過來——竟是又将酒還給了他。
“——這樣,你總明白了罷?”
葉修低聲道,多少還是過了酒氣,連臉都紅了起來。
韓文清終于明白,自己能忍到現在真是太客氣了。
欽天監裏,王傑希學生正觀測天象,忽然緊張起來,忙對老師道:“師父,您快來看,有客星犯于帝星,只恐于國不利。”
王傑希本來在邊上看書,聽到此話便起身,眯起眼睛朝空中看了一看,又搖頭道:“——不必多慮,這不過是某人又去會老相好罷了。這種情形,以後不要往簿子上記。”
學生唯唯諾諾應了,也不解其中奧秘。王傑希搖了搖頭,道:“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卻是嘴角都勾了起來。
終
13、[韓葉]十年歸
十年歸
宋奇英發現府裏進了賊。
這事情委實蹊跷。
他這次于邊關上回來,特地來師父府上拜訪。當年韓大将軍雖然現在已經退居山野,每日所做無非練練拳觀觀景頤養身心,可惜那張在邊關千錘百煉出來的黑臉依然殺傷力如故,令得年輕的邊關守将第一日和師父飲茶時候謹言慎行,出了門才發覺兩人好像加起來都沒說過三句話。
——沒出息啊宋奇英。
他暗暗在自己心裏說着,順便又對之前諸人囑托的“要勸老大快點兒找個老婆”這一任務默默淚流。秦哥,白哥,你們其實是玩我呢吧?
不過抛開這點,韓文清置的這莊園确實舒服。江南氣候和邊關全然不同,便近年關,四周山上也依然郁郁蔥蔥一片青綠;只是氣候寒濕針砭入骨,但書房花廳客房之中亦燒了地龍,暖融融不覺寒冷。宋奇英琢磨着師父以前不至于如此畏寒,難道是年紀大了緣故?但是看看韓文清照例龍行虎步的樣子又覺得不像。最後他只得歸結為師父開始注意保養了——這怎麽說也是件好事。
總之,江南好山好水,廚房飯菜做得美味,早晨可以晏起,還可以和師父讨教——總體而言,小宋将軍的日子過得還是不錯的。
直到他第三天上忽然發現有什麽不太對勁兒的地方了。
先是堂屋裏擺着的一盤兒柑橘,這東西自打宋奇英第一天來就擺在那兒了,也沒人動。宋奇英也知道師父并不喜歡橘子,還以為那盤橘子放在那兒就是個擺設呢——直到他早晨路過堂屋,忽然發現頂尖上那個橘子不見了。
當時他也沒多想,還以為是放爛了被人撤了下去或者被哪個仆人偷吃了。
中午時候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