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節
——也不知幾分認真,幾分戲言。恰巧這時老板娘又以神速端了吃食出來,那人一動筷子便擊節:“——哎呀,真是太好吃了,老板娘你手藝如此之好,該去做個大廚。”
卻是黑面神只冷冷瞪他一眼:“油嘴滑舌。”
張佳樂憋住笑,看那人吃這釘子,倒也并不如何沮喪,只一邊吃,一邊轉向張佳樂問:“兄弟可是從雁門來?”
“便是。”
“霸圖軍此時還在關內駐着罷?”
“你問這作甚?”張佳樂甚是警醒。
“我去訪舊友,只怕撲了個空,故先探問則個。”
張佳樂想這倒也不是什麽機密情報,便含糊道:“我從那邊過來時候,大軍還在關內——最近邊上無事,安定得很,想來一時也去不了別的地方。”
那人便點點頭,又問:“這位兄弟卻趕去京城辦差?”張佳樂剛一驚,又聽那人繼續道,“若我猜得不錯,你奉的便是霸圖軍中差遣——是也不是?”
“你怎麽猜道——”
那人搖頭晃腦,故作幾分神棍神氣:“我觀你面相便知——哎,不學那大眼兒;只是最近京中動蕩,若說霸圖不派人探問,我卻不信了,只是沒想到在此這麽巧遇到兄弟罷了。”
張佳樂半信半疑,只不置可否,埋頭吃東西。
“若是這位兄弟到了京城,沒個恰當落腳之處,我倒有個推薦去處。”說着,那人在懷裏摸來摸去,摸出個紙條,“——喏。”
張佳樂一看,寫的倒還真是京師地址。他更疑惑起來,心想這人如何這般熱情?卻看那人又搖搖頭:“我說了,我與你霸圖軍中老人有舊,才特地給兄弟行個方便。你不去也成,但拿着總也沒個損失,不是?”
張佳樂含含糊糊道了謝,将紙條揣起來。他吃得畢竟快,比那人早一步結了銀錢,道聲告辭便出門去了——卻在跨出門時候,聽那人對着一碗陽春面嘆了口氣:“只希望前路可別再下雪了才好。”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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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韓文清一直便知道葉秋身份如何尴尬。嘉朝□□馬背上得了天下,英武不必說,只可惜早年征戰落了一身舊傷,只留下一個兒子便早逝了。當時國家尚不安寧,又有胡人犯邊不止,朝中大臣一合計,竟是與□□長弟黃袍加身,便是今上。當時這位長弟哭泣不止,說是衆人只陷他不義,只叫以後史家說他,竟有燭光斧影之疑。偏偏一衆大臣只死了心,三請三谏,恨不得把那老臣再在殿前楠木柱上撞死幾個,這位長弟才接了皇位,只立下誓約,道一旦皇長子成年,便自讓位。
可眼見葉秋自稚齡長成弱冠,這件事便也再沒了下文。到了他行冠禮之後,宮裏才猶猶豫豫下了聖旨,才将這位先皇長子立為東宮之首。當時韓文清老爹知道這件事,竟是夜裏一個人喝了半晌悶酒,第二天對韓文清道:“你便去邊上戍衛罷。”
韓文清問:“如何這般突然?”
“你和太子走得多近,難道還瞞得過我去?”韓老爹只搖頭,“我看,只十年間,這朝中必有一場腥風血雨。我韓家當年是開國重臣不假,可沾上這種事誰也別想落好。——你收拾行李去,我明天便上朝請旨。”
韓文清被老爹一說也沒奈何,只得回去自理行李。第二天欽國公果然在皇帝面前一通慷慨陳詞,直拿出了觸龍說趙太後的勁頭,把自己一個尚健壯六十不到老頭兒說得跟明天就要入土似的,只差沒來個痛哭流涕了。這似乎也正觸動皇帝心事,竟是在韓老爹一說之下準了奏折,指韓文清去雁門戍衛,封了個從七品的左武郎,指個統領差遣,意思是叫他慢慢磨練積累軍功。韓文清自然在家裏領旨謝恩,被老爹只催着恨不得第二天就出發——竟連和京中一衆好友辭別機會都沒有。
只是那天晚上,他院子裏來了個人。
“聽說你明天便走?”葉秋說,揚一揚手中酒壺,道,“——不與我喝上一回,也太不夠意思了。”
韓文清站在那裏看他,半晌道:“你醉了,還叫我搬你回宮不成?”
“那還不容易?你喝,我看。”葉秋一笑,将酒壺丢與他。
于是兩人便在院中坐下。那天不甚晴朗,半天薄雲絲絲縷縷鋪在天上,連着月光也朦胧起來,韓文清院中兩盞燈籠也不夠亮。葉秋先說了一堆冠冕堂皇套話,韓文清聽了只一杯接一杯跟着灌酒。最後葉秋也住了口,停一晌,道:“——最近胡人又有犯境之虞。你這一去,必不平靜……且多保重。”
韓文清喝得有些快了,酒力撞上來,只道:“将軍百戰死,既然承軍職,如何只想自己全身而退?”
葉秋看他片刻,道:“你休說這話。我還等你凱旋歸來,與你再戰一場;若不然,‘卻邪’也得閑得發瘋。你卻別忘了,你還沒從我手裏贏回當日酒錢呢。”
韓文清悶頭不語,自知這一去本是為了避嫌與葉秋疏遠,此後天高地遠,恐怕再難如今日一般把酒言歡。葉秋雖不說,從小在宮裏長大,又怎麽不知道韓家打算?他沉默片刻,忽然道:“你知道麽?其實我不叫葉秋。”
“說什麽胡話?”
葉秋搖搖頭,倒是認真起來:“當年我母親生下卻不是我一人,而是同胞兄弟兩個。這在皇家本是忌諱,當時國師看了,又道我有血親相殺之相,只得遠遠送走才保得平安。”
韓文清聽得糊塗起來:“那怎麽?”
“當時夤夜安排下去,當時奶娘一着急,卻抱錯了襁褓。她哪敢聲張出去,就這麽瞞下來,只偷偷告訴我一個。”葉秋道,“按這麽算,我名字應該叫葉修才對。”
韓文清心裏一沉,正要開口,只看葉秋搖了搖頭:“——除你之外,再沒第三個人知道。這事亦做不得準,當年人士更早都不在世上……也或許,我奶娘沒有弄錯,我那懷有血親相殺之相的兄弟早已送走,正不知在哪裏過活。”
韓文清心中明白這事絕不可能是渾說。他靜一晌,道:“你卻真信這等命理之說?我等大好男兒,自然命寄在自己手裏,你要為這事憂心,卻不是我認識‘一葉之秋’了。”
葉秋聽了大笑,道:“為你這句話,當浮三大白。來來來。”
“你休再灌我。”夜風一吹韓文清也清醒過來,忙止了葉秋往他面前杯裏倒酒。兩人又說一陣閑話,葉秋才起身告辭:“——你明日早行,我便不攪擾了。只盼你在邊上勝果頻傳,到時凱旋還朝,我與皇叔去十裏長亭迎你。”
韓文清心想你戲文看得太多,但畢竟離別在即,便沒指摘他,停一晌才道:“你也善自珍重,——葉修。”
青年先是一愣,接着又笑起來:“彼此彼此,韓大将軍。”
五
那日到了傍晚雪總算停了。韓文清在屋裏不知怎地待不住,先是去營裏巡視一圈把一衆滿頭霧水兵士下了一跳,等雪停了回了自己府上,亦是沒用晚餐便在院裏練拳——卻正是打到一半,便看自己親兵匆匆跑到院門口,一臉緊張模樣。
韓文清收了勢,不帶一點喘的,問:“怎麽?”
“前院來了個人,自稱是将軍您老友……”
“老友?”
韓文清挑眉,親兵忙将後半句補上:“他說自己叫葉修。”
韓文清原地立了片刻,忽然就往外走。他腿長,此刻走得又快,迫得親兵只一路小跑才跟上去。韓文清哪裏管他,只直沖到将軍府門口,正看一個人裹着件看不出顏色破糟糟鬥篷,縮在門廊下,看見韓文清反倒大驚小怪起來:“你一個堂堂将軍,怎麽連件外衣都不穿就跑出來,太不講究了!”
韓文清心想你還真好意思說我?也不廢話,直接道:“——葉修,你跑來做什麽?”
“給你們送買賣來啦。啧啧啧你們這地方太冷,老韓你屋裏燒沒燒火盆先讓我烤烤火。”葉修跺跺腳,一副冷得受不了的樣子。
韓文清心覺有異,先教親兵拿過來長大衣服,走過去給葉修披上,又轉頭對親兵說:“去把我房裏火盆點上。”
親兵吓了一跳,也不說什麽,忙匆匆去了。葉修笑道:“多謝了啊。”
“你原來不致這麽怕冷。”韓文清只看着他,又道,“——我聽說京裏事了。”
“消息傳得真快。”葉修又往衣服裏縮縮——韓文清本來比他高壯些,一件外衣也被他裹出了鬥篷的意思,“還不是陶軒崔立劉皓那幾個,你也聽說過的。”
韓文清拖他往屋裏走,知道葉修說的這幾個都是堅決主和的朝臣,素來和太子一派不對付的:“——巫蠱之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