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慕久緊了緊拳頭, 到頭來索性揪着他的衣袖,強行把他轉到面朝綜合樓的方向,然後一邊推他的背一邊在嘴上氣急敗壞地小聲喊:“哥哥哥哥哥!這樣總行了吧?”
“嗯, 這還差不多。”沈宴也見好就收,擡手拍了一下她的腦袋, 留下一句“事情辦好了給我發消息”就到報告廳幫她開會去了。
……
因為沈宴之前請她的那頓日料挺高級,慕久就也預訂了個挺高級的餐廳,只不過他們倆今天在太陽底下跑來跑去忙活半天,也來不及去洗個澡, 倒把這頓飯吃得有些糟蹋,甚至沒對那些動辄十幾個字菜名的菜品拍照留念,光用來填胃了。
只不過結束用餐的時候, 慕久瞥見桌上燙金印刷的菜單, 沒忍住又把它收了起來。
但這次沒躲過沈宴的視線,他随口問了句:“拿這個幹什麽?”
慕久難免有些心虛,只能低着頭故作忙碌地把菜單往包裏塞,一邊信口胡說:“我有收集菜單的習慣,會整理到一個剪貼本上當紀念的……算了, 反正說了你也不懂……”
沈宴聞言沒反駁,只是拎起自己的車鑰匙, 問她:“走嗎?”
“嗯。”慕久簽完賬單,跟着他起身出來。
他們來的時候天色還沒完全暗,但回去時已經是華燈初上。等到車子經過某個熟悉的路口,慕久忽然反應過來, 指着車窗外已經一閃而過的黑金LOGO問他:“剛剛開過去的那家是不是你的店啊?”
“嗯。”沈宴應了聲,在紅燈前停下車,一手枕着下巴, 看起來有點累了。
“那等我軍訓完了,我能去你店裏喝酒嗎?”慕久想到這件事就有點興奮,挺直腰杆看向他。
她還記得去年也是這個時候,她第一次遇到沈宴,當時連在桌游吧上個網都被攔在外面,只能對着手機看《愛樂之城》,那時候十八歲仿佛離她很遙遠似的,和沈宴也隔着一眼望不到底的鴻溝。
誰知道不知不覺,一年就這麽過去了。她轉眼已經坐在他車上,車窗外的車水馬龍彙成朦胧的金海,音響裏放着舒緩慵懶的藍調,和他只隔着伸一伸手就能碰到的距離,要開始去讀自己承諾過他的大學。
然而她正感慨着,沈宴大概是天生來跟她作對的,聞言只是轉頭看她一眼,沖她張開手心,眼底帶着點興味:“想喝酒啊,身份證拿出來我看看?”
“……”慕久腦海裏被藍調勾出來的各種婉轉情調瞬間撲滅,看他這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一時竟然分不清他是瞎問的還是從哪兒知道了她的生日,只得掃興地靠回座椅,悶聲問了句,“你知道我什麽時候生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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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沈宴答得很快,指尖在方向盤上輕敲了敲,又問,“但應該不是今天吧?”
“……”慕久到現在對他已經沒了脾氣,聞言只是長嘆了聲,告訴他:“快了,我十月八號生日,國慶假的後一天。”
“嗯,那确實快了。”沈宴點頭應了句。
“所以你再等我兩個月。”慕久說着,擡眼看向他。
他大概已經忘記了,但她在提起這個話題的時候,難免想起今年情人節過後的第三天,她在那杯熱巧克力面前的大放厥詞:
“……那你等着,說不定過完這幾個月就是女朋友了。”
而沈宴果然忘記了,甚至覺得這句話的表述有點奇怪,下意識問她:“什麽叫我等你?”
生日就生日,喝酒就喝酒,這有什麽好等不等的。
慕久聞言,睫毛跟着垂了垂,在眼下落成一瓣灰痕,像被雨水沾濕的蝴蝶翅膀。
但她到底沒把那句“你還記不記得”說出口,只是再度看向他,帶了些偏執地重複了一遍:“反正就是……你再等我兩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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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舞畢竟坐落在皇城腳下,加上舞蹈生們的身體素質都挺強,所以新生軍訓是實打實地拉到封閉且信號不好的軍事基地進行訓練的,分派給這些學生的教官也一個比一個紀律嚴明,就導致這批新生當天早上六點才拉過去列好班排連營,當天下午隊伍裏就倒下了大半。
至于慕久,她在事先知道進軍訓基地之後要交手機就基本已經倒下了,後來又從鄭婉那兒得知到時候睡的是統一床品,被子硬得能疊成豆腐塊,當場從床上坐起來,哆嗦着打電話給慕航。
對面過了會兒接起來,就聽自家女兒語無倫次地跟他說了一堆;
“爸,我完蛋了……我明天就要被拉去軍訓了,那個衣服我今天才拆開來摸,太硬了,還是單層的,裏面外面都很糙,像塑料的,穿上之後我肯定過敏……他們還說營地裏被子不能自帶,我上網查了圖片,他們那個被子我睡肯定——”
慕久說到這裏不禁悲從中來,光是想到自己到時候可能橫死在軍事基地裏的畫面,鼻尖跟着一酸,眼淚不受控制從喉嚨口湧到眼眶,嘴上還堅持繼續磕磕巴巴地跟他申訴:“我到時候肯定會起紅疹,還得睡十個晚上,我會把自己撓死的……可是我要是十個晚上不睡覺,白天還得踢正步,我就是好好一個人,到時間也肯定猝、猝死了……”
她說到最後,眼框打了半天轉的眼淚總算“啪”一聲掉下來,聲音也透出了點哭腔。
以至于原本還熱熱鬧鬧正在收拾行李的幾個室友聽到這一聲都懵了一下,下意識閉上嘴,相互之間傳遞了個不可思議的眼神。
慕航也沒料到話沒說兩句她已經開始哭了,難免被她這副小孩心性逗樂,在電話那頭哈哈笑了幾聲。
慕久正悲傷得起勁,冷不丁被他這兩聲笑聽愣了,連帶着眼淚也收回去了一點,難以置信地問他:“爸,你還笑得出來啊?你親生女兒都快死了!”
慕航聽她真有些急了,也只得收起自己的笑意,不緊不慢地念她:“慕久啊慕久,我就是從小把你慣得太厲害了,要不小丫頭哪來這麽多臭毛病。你看爸爸小時候哪有分睡什麽蠶絲的還是純棉的,就是大街上的報紙都睡過,到現在不活的好好的?”
“你哪有睡過什麽大街上的報紙啊?奶奶都跟我說了,你十幾歲的時候不好好讀書離家出走,錢一花完就回來了,還被爺爺打了一頓,你以為你比我能吃苦啊!”慕久沒少聽他講這些大話,第一時間開口反駁,倒頭來也忘了哭,只剩臉上兩條幹了的淚痕。
慕航一聽這話就又笑起來,一面還得故作正經地呵斥她:“胡說什麽,那次是沒睡過報紙,但是後邊出來創業的時候在車站睡過幾次,就為省一點住旅館的錢。”
“……是嗎?”慕久皺了皺鼻子,這件事她倒沒聽她奶奶說過,只好揭過不談,重新把話題放回軍訓上去,“你別跟我扯這些,我小時候你慣也慣了,現在也已經成這樣了。明天早上六點就得被拉出去軍訓,你說怎麽辦吧?”
“這有什麽好怎麽辦的……你要睡不了那被子就別睡,光穿自己的睡衣躺在那兒不就完了嘛?還省了你疊被子的時間,要不就你那點生活技能,估計豆腐塊也疊不起來,就別瞎忙活了。”慕航毫不留情地給她揭短。
“咳……”慕久被他的話嗆到,只不過轉念想想,發現這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而那頭她爸繼續給她打預防針:“哦還有,我估計這種軍事基地裏邊都不安空調的,有個風扇就不錯了,你那基地又在山裏,蚊蟲比較多,自己提前做好準備,知道了吧?”
“這我倒是知道,媽媽給我塞了驅蚊貼,還有藥膏,據說特有效,”慕久這會兒情緒平複下來,大腦終于重新開始運轉,在床上躺屍了一會兒後,認清現實道,“沒空調就只能忍忍了……唉,我之前還覺得我們寝室挺破的,現在想想,有空調就是天堂了啊……”
慕航聞言哼笑了聲,絲毫不心疼地回:“知道就好,就該讓軍訓磨磨你的性子,憶苦才能思甜。”
慕久聞言,翻了個老大的白眼,剛準備反擊,又突然想到一個點子,手腳并用地從床上爬下來,一邊道:“我想起來了!我可以偷偷帶條被單過去,再帶兩條枕巾!到時候起了床就把這些塞櫃子裏,這樣他總不會查到我……”
“嗯,這樣睡覺的問題是解決了,那你軍訓服怎麽辦?”慕航在那頭慢慢悠悠地問。
“我帶了幾套秋衣秋褲過去,穿在裏面就不會碰到衣服了,換洗也方便,我室友都這樣。”慕久說着,拉開自己的行李箱,把一包被單扔進去。
“嗯,那不就行了,這麽大一個姑娘了還打電話過來跟我哭鼻子,你羞不羞?”慕航發表總結陳詞。
“……”他這麽一說,慕久難免為幾分鐘前自己的那幾滴眼淚感到一絲尴尬,偷偷轉頭看了眼身後的鄭婉她們幾人,一邊嘴硬地回他,“知道了知道了,我先收拾行李,挂了!”
……
等晚間的一陣兵荒馬亂過後,慕久再躺上床已經是十一點,又想到明天得交手機,忍不住在臨行前給沈宴發了條微信:
【我恨軍訓!】
對面過了一會兒才回她:
【軍訓怎麽了?】
慕久看到這句,總算能跟他吐槽:
【我明天早上要五點半起床,進基地之後就要上交手機,十天之後才能拿回來】
沈宴看到之後,回了一個仿佛有點驚訝又仿佛無動于衷的語氣詞:
【哇哦】
“……”慕久有一瞬間語塞,着實有被他這語調給氣到,指尖在手機屏幕上猶豫片刻後,索性問他:
【哇哦什麽哇哦,你也看過青你?】
然而對面這個中老年顯然并沒看過這檔選秀節目,更別提幾個月前節目裏出圈的熱梗,聞言只回了一個問號。
慕久也只得作罷,簡單解釋了句:
【沒什麽,是你沒看過的綜藝】
沈宴看到後,老老實實【哦】了聲。
慕久看着他那個“哦”字等了半天,發現他好像就這麽沒動靜了,只好重新挑起話題:
【軍訓發的衣服和被子我也用不習慣,我對那種面料過敏】
只不過發完後,她就意識到自己這話他可能不好接,沒準會再次冷場。
然而就在她撤回之前,對面已經回了她一個問號,然後又來了句:
【面料也能過敏?】
慕久聽他問起,便認真解釋了幾句:
【我對特別粗的料子都過敏,羊毛也會,化纖類的多少也有點】
【除了面料,有些應該是加工的時候上面有化學成分殘留,刺激到皮膚就會起紅疹】
沈宴看到最後,發現她幾乎把所有能穿的都排除掉了,這才忍不住問:
【那你平時穿什麽,都光着屁股出門麽?】
慕久差點被他的後半句看得咬到舌頭,一面也意識到自己在這方面好像有點太矯情了,是個人可能都不太喜歡她這種挑三揀四的事兒逼。
但話都說到一半了,她也只能硬着頭皮回答:
【其實也沒有聽起來這麽挑啦,我有很多純棉打底衫,洗軟了就行,天氣不熱的時候穿打底,外面穿什麽就無所謂了……然後平時睡覺就用蠶絲的……】
消息發出來之後,對面有一陣安靜,搞得慕久莫名有點緊張。
最後看他發回來六個字:
【懂了】
【豌豆公主】
慕久一時不知道他是在誇她還是在諷刺她,遲疑片刻後,問:
【你會不會覺得這樣很讨厭啊……?】
沈宴這次答得很快:
【不會,挺好的】
只不過還沒等慕久高興,對面緊接着就補充了句:
【要是以後家道中落了,還可以去做蠶絲被質檢員,混口飯吃】
“……”慕久抿了一下唇,反應過來這人是成心膈應她的。
只不過沈宴才剛刻薄完她,轉頭就想結束聊天,簡單示意她:
【時間不早了,去睡吧,明天不是還要早起?】
慕久當然也不能纏着他不放,扁着嘴【哦】了一下,就準備放下手機。
但下一秒又忍不住多問了句:
【不過說起來,你當年軍訓的時候累嗎?】
對面先是回了兩個字:【醒醒】
看的慕久一愣。
緊接着又發來一條:
【美國沒有軍訓,我一點都不累[微笑]】
“……”慕久被這話看的一口氣卡在胸口,半天冒不出來。
到頭來只能在自己窄窄的小床上怒摔手機,在心裏翻着白眼罵他。
作者有話要說: 久妹:沈宴臭傻逼!!x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