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自信真我
雪下得更急一些,打在臉上造成視線上的影響,我微偏着頭,在缺少鐵鏈的路段重新确定方向;望着前頭停下歇息的山友,我的每一步變得更加堅定。
即使右腳的水泡好像磨破了,開始發出難耐的痛癢感。
即使呼出的每一道空氣都濕冷的讓我難受。
即使我全身濕到不行,就算走動着也因為受寒而顫抖。
身邊偶然飛過一片霧白色的風,看起來就像是平常遠望着的雲霧。我不自覺伸手去撈,冰冷輕柔的感覺纏繞着我的手指,而後消失無蹤。
感覺像是置身雲端。
如果人升到了某個高度就能“騰雲駕霧”,那我想必已經超過了這個高度;盡管我現在的腳步簡直笨重的像蝸牛一樣。
但意識到這點的我,心情反而感覺輕松起來;我拉緊了毛帽,忍不住嘴角上揚,又經過幾個彎處;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類似隧道的建物。
身後的她伸手來搭我的肩膀,“到風口了。”許多山友窩在裏頭休息,但裏頭還有一些空間。
最前端的地方風雪正呼呼吹着,我只能看到一點點。而後續跟上的人沒辦法待在這裏頭,于是将就着站在剛上來的那個彎角,倚靠着冰冷的岩石歇息。
我與思绮依偎着,她環着我,拿出她帶的運動飲料,我喝了一口,雖然冰涼,但此刻卻覺得很舒服。直到身體靜止了,我才發現自己全身濕透!剛剛這段跋涉确實很耗費體力。
“剛剛換妳在前面的那段路走得很快。”
“真的嗎?”她點點頭,我努着嘴,“大概是妳之前擋在前面,我走得比較輕松的關系。”
“不如說妳的鬥志被喚醒了。”她這樣說好像也有道理。
“再這樣下去看不到日出”,我隐約聽到有人這麽說,可是都已經到這裏了,折回去只因為看不到日出不覺得可惜嗎?
“風雪變小了!”很快的,聽到後面的人興奮的說,像是休息夠了,也可能因為天氣轉好而鼓舞,最前面的人開始鑽出建物;我聽見一陣很急的風聲,前頭的人腳步稍停,然後像方才爬碎石坡那樣埋頭向前。
很快的輪到我們站在風口;只有到最前端才能感受到此處的強風,思绮等了一會兒,像是抓緊時機對我低喊:“走!”
我鑽出風口,而她緊跟在後頭,我們壓低身形向前。此時的雪幾乎停了,走了一段距離之後,壓在身上的強風神奇的消失了,我持續沿着路走,頗有種即将抵達終點的喜悅。
天色已經漸亮,但仍是毫無色彩的灰白,無雲處甚至是像星夜般的深藍色;我注意到天空的一角宛如被洗過般的潔淨,光是不同天色的對比就足夠讓我欣賞好一陣子。
“快到了。”
我聽見思绮如此說道,在登上最後一小處緩坡,眼前的視野突然變得開闊;先前窩在風口前端的山友全都或坐或站的找了空處休息。
路已到了盡頭。
有些人已經就着山頂上的石碑打開閃光燈拍照,但更多是攏緊雨衣或是外套喝水休息。我們到的時候幾乎好的位子都被占據了,然而有更多人陸續上來。
“到了嗎?”我回頭,而她已然舉起相機,突如其來的閃光燈讓我瞇起眼睛,她調整閃光燈角度之後補拍一張。
“嗯。”她伸手拉住我,遲疑了一會兒,就像旁邊沒人似的敞臂擁抱我。
“妳完成了攻頂,妳現在就站在島上最高處,妳成功通過了考驗。”她感性且溫柔的對着我說,下巴抵着她的雨衣感覺到雪水的冰冷,呼着熱氣的我沒來由覺得想哭,不是因為站上最高峰而令我感動。
而是她稱贊我的語氣裏的那份驕傲,像是她得到了最最難得的寶物。
她以我為傲。
“我……”即使雙腳酸痛的讓人很想坐着休息,又身旁的寒風呼呼的吹,每一下都像鞭子似的打進厚重的衣服裏,而濕透的衣服又黏在背上讓人難受……不重要了,這些身體上的痛苦已不再重要,甚至就連原先困擾着我的那些瑣事都能遺忘,我完成了這趟旅程最重要的部分,與她一起。
她搖搖頭,隔着手套與毛帽撫摸我的臉,“看看這片景色,這是辛苦後的代價。”她遙指着雲海與群山的方向,我注意着被洗過般的幹淨天色,灰白的天空開始有了色彩,而她對我解說哪邊是玉山西峰、哪裏又是秀姑巒山,我記不清楚,只知道我們有機會看見日出。
東邊的山頭先是躍出一片藍天,隐隐看見白色的光暈,然後白轉成金黃,當第一道晨曦終于射向我們,我的眼淚終于再也無法矜持。
我們周圍傳來一陣歡呼聲,我仰望這無邊無際的天色,藍、紫藍、雪白的雲與金黃色的曙光融合為一,山頭與山坡間的綠漸漸變得清晰,我靜靜地望着這一切,身旁就依偎着她,她捧着相機捕捉這自然美景,絲毫不放過任何機會似的連按快門。
接觸到我的視線,她停止拍攝,我哭了,卻也笑了,我在她眼底讀出專屬于我的溫柔與感動;她什麽都沒說,只是緊握着我的手。
即使身邊的冷風再強,全身沐浴在陽光之下仍能感受到它的熱力。享受過曙光的一群山友在拍照留念之後開始撤離,而後面的人随即補上。
我轉向比較沒有人的那一處,寒風驟然稍歇,我腳邊還沒染上光芒的山仍呈現寂靜的黑灰。
她走近,“在看什麽?”
“那邊,還有雲海。”我嘆息着,壓抑不住感動的掩嘴,“真的好美……妳知道嗎?我其實不太喜歡戶外,從小到大我幾乎都待在城市裏,這是我第一次來到這樣的地方……”
“喜歡嗎?”
“是很喜歡!”我笑開,“可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機會再來第二回;或許這輩子也只來這一次。”
“珍貴的回憶一次就夠;很多時候并不是多了就好。”
我很同意她的話,就這樣站在原地欣賞風景;回過頭,發現山頂處幾乎淨空了,我們待得比所有人都要久。
太陽已經升到了較高的位置,寒風似乎稍稍減弱了,我開始覺得有一些熱。
“下去吧?”
我搖搖頭,“再待一下下。”離開她身邊,我獨自走到石碑旁邊,迎向溫暖的曙光,有點舍不得離開,但又很清楚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裏,而且興奮感過了之後,才覺得頭已經冷到發疼。
心跳的很快,對着蒼茫無際的這片景色,我沒來由的竟想起了一首歌——旋律在耳邊的風聲裏頭越發清晰。
我閉上眼。
“黑夜過後太陽就要升起暴風雨過後也就會天晴
當我們一起手牽手向前彩虹就在我們心底
人生路一定有風也有雨用淚水灌溉生命的勇氣
用希望化作風中的羽翼 讓夢帶走心中的憂郁……”
“不繼續唱嗎?”我睜開眼,才知道她已走到我身邊。“很好聽。”
我搖搖頭,抿着嘴不好意思的笑了。“後面歌詞忘了!”仰起頭,迎向她溫暖的眼神,我深吸了一口氣,胸口感覺一股熱切的悸動,随時都要宣洩而出。“我覺得……我好像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了?”
“嗯,我好像也知道了。”她俯身獻上一記蝶吻。“下去吧?”
再次環顧這片景色,我終于毫無牽挂的點頭。“嗯!”
帶着心滿意足的心情與感動,在走下山巅的那一刻,我确認了一件事。
那個容易受傷、縮在殼裏的于曉寧,我已把她留在山頂那片美景裏了,往後的我,是帶着笑容的我。
一個全新的我。
***
我們在山頂足足待了四十分鐘,盡管帶着滿足又感動的心情離開,但挑戰總在意想不到之處襲來。
我們花了兩天的時間攻頂,但下山卻是同一天就要完成!回到山屋收拾行李的我突然意識到這一點,忍不住倒在床鋪上□□!
“當然啊!不然妳覺得我們還能在這裏再睡一晚嗎?”思绮好笑的睇着我,“起來了啦!休息一下,今晚睡在這邊的人可能很快就要來喽!”
“吼……我好累!”是真的累了!下碎石坡的時候感覺膝蓋一直在承受身體的重量,弄得現在整只腳都酸痛;而毫不意外的,水泡破了,我用酒精棉片清理消毒之後重新貼了OK繃;經過淩晨那場雪之後,我的運動鞋濕掉了;我只有這麽一雙鞋,所以只能忍受濕掉鞋子的冰涼與沉重感踩着它下山。
是很想跟她借鞋子,但想也知道——她的腳太大了,我根本不能穿。
上山的确是考驗;但沒想到下山這一路上更是痛苦。登頂的來回,再加上從山屋到登山口,今天要走的路遠比昨天要多得多。
我們休息了大概一個小時,補充水分之後準備踏上歸途。
“對了,妳的電話借我。”走出山屋大門,她突然向我要求着。
“打給誰?”
“林大哥啊!”她挑眉,顯得理所當然。“我跟他約好了,他今天也排假;我們現在打給他,可能我們到登山口他也剛好到了。”
我終于打開關機兩天的手機,在看見熟悉的桌布之後忽然想到,我好像有個更新手機桌布的好理由。
她連絡完畢之後還給我。“好啦!他會直接到登山口接我們,走吧!”
“等一下!”我緊握着手機,拉住了打算豪邁離去的她。“我、我也想到有電話要打。”
“是打回家報平安的吧?”
“呃……對啊!這邊收訊不太好,我去另外一邊!”我離開她幾步,而她望着我的眼神多了幾分疑惑。“妳随便拍個照嘛!我很快就好。”
晃到另外一頭的我,把桌布換成了她拿着相機拍夫妻樹的照片,同時确認她的臉被相機擋住了大半。很好,應該不會讓別人輕易認出她來。
然後,我找到了那通自登錄之後還不曾撥過的電話號碼。
深深吸了一口氣,想妥如何開口之後,我按下撥打。
‘喂?’電話接通時,對頭顯得十分驚訝且興奮。
咬着唇,知道現在不該遲疑。“是我……我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