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惱人霜雪
“嗯!那妳删掉了嗎?”
“還沒,給妳删。”我把相機遞給她。
“是我我就不會删!”她滿意地笑了,是因為我終究沒自作主張嗎?“傻曉寧,東西都給妳了,還不懂利用?”
“可是妳的就是妳的啊。”
“妳信不信除了妳之外,我不會讓第二個人這樣碰它?”她白了我一眼,我卻因為她的表情跟這句話而心跳加快……
“好啦,删掉,我們等一下再重拍一張。”她接過相機,瞄了背包一眼。“妳都沒動啊?趕快整理,都快七點半了,等一下就要睡覺!”
“哦、哦!”
***
能夠來到這裏的山友至少都經過前面八點五公裏的洗禮,也因為我們這一寝的目标都是攻頂看日出,所以才不過晚上八點,大家很有默契的關燈就寝;還沒整理裝備的人自己使用頭燈,就連交談也變得極輕。
我們終究還是拿出睡袋了,畢竟直接躺下來就算蓋外套也還是太冷。入夜的風勢變得更強,寒氣像是透過牆壁直接滲進衣服裏,即便是躺進睡袋,露出來的頭部還是被凍到幾乎要頭疼!
我覺得有點頭暈,暈到不太舒服,“思绮……”
“嗯?”
“好冷。”就連說這簡單兩個字都讓我牙齒打架。
她睜開眼睛,我們兩個人緊緊靠在一起,她口中的熱氣已經直接撲到我臉上。“這樣呢?”她還有圍圍巾,我把臉直接埋進她的圍巾裏,終于覺得稍微好一點。
“嗯……妳好香。”糟糕!不知不覺就講出來了。
“妳這樣別人會誤會啦。”尤其上鋪還有睡人。
我擡起臉,而她正巧伸出手替我拉攏毛線帽。“這樣……好像會睡不着。”太冷了,盡管身體很累,頭也暈沉到不舒服的地步。
我會不會到時候連一步都走不動?還是淩晨兩點的時候會賴在睡袋裏睜不開眼?
她一手勾住我,抱緊我,直到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空隙。這樣她會冷,雖然我們都至少穿了四件以上的衣服,但她為了抱我,等于半個上身探出睡袋。
意識到這點的她撈了防風外套蓋在身上,“這樣呢?有舒服一點嗎?”
“嗯,很舒服。”我不好意思說其實頭還是很痛。我忍不住再靠她近一點,她臉稍微轉個角度,我們的嘴唇不經意碰在一起。“唔!”
她不理會我的嘤咛,這次對準了,用力在我的嘴唇上印了一個吻……似是還嫌不夠,她探出舌尖,紮紮實實的給了一記法式熱吻。我聽見她身邊的女生發出輕微的鼾聲,還有上鋪兩個男生在講當兵的事情。
還有人醒着,我們卻躲在最角落的床鋪親吻……
她的吻熱情得讓人窒息,卻也甜蜜的讓我不自覺陶醉。“這樣呢?”她還故意問!
“嗯,夠了啦……”或許沒人知道,但她連手都緊貼我的臀部時,我真的覺得再這樣點火下去,遲早會被人發現我們躲在角落親密。
“那可以好好睡覺了。”她滿足地舔着嘴唇,那表情性感又帶點……□□。我嘟嘴,隔着睡袋搥她一記,她笑得更得意。
我閉上眼睛,她就維持這樣的姿勢讓我半倚靠在她的懷裏。我聽着她的心跳、她的呼吸,直到逐漸忽略頭部的不适,開始稍稍放松四肢……
再次睜開眼睛時,她已經打開頭燈;我适應着亮光,發現不管是她身邊還是上鋪的人全都醒來了。睡袋的摩擦聲響遍整間寝室。
“曉寧?醒了?”她一手遮掉大半亮光。“該起來準備了,一點四十分。”
一點,四十分?
“我們可以跟着他們一起走,大半夜多一點人同行比較安全。”
“哦、哦……”感覺才剛休息不久啊……經過睡眠放松,手腳開始出現酸疼的症狀;我掙紮着鑽出睡袋,睡袋裏的溫暖跟外頭冰冷刺骨的空氣恰成對比。我趕緊穿上防風外套,脫掉保暖的熊手套,換上她給我準備登山用的防滑手套,然後套上雨衣雨褲。
她等待我的期間,同寝的幾人已經都背着背包跟登山杖走出寝室了。我有點急了,但慌亂之中找不到鞋子!用頭燈照才發現被踢進床底了,我伸手去撈,趕緊背上背包,等到我們走出山屋已經五十五分了!
外面的風一吹來,就連穿了防風外套跟雨衣的我都還是覺得寒意透進衣服裏!好冷!天啊……我的手指有點失去知覺,只能不停抓握來維持血液循環!
外頭挂着的溫度計顯示着我從未看過的數字——零下一度!這邊海拔還不是最高的已經零下一度!那再往上爬到山頂會是多少?零下兩度?
從山屋出來的人越來越多,外頭的風盡管寒冷,可是聚集的人幾乎都是情緒高昂的;思绮來到我身邊握了握我,“不要被吓到了!像我們這樣穿,只要稍微走動一下,很快就會開始流汗的。”
“意思是會更冷嗎?”流汗之後再加上吹風真的很冷。今天走到這裏已經體驗過了。
“身體會習慣這種寒冷,妳沒發現我也在發抖?我去西藏的時候是冷到睫毛都會結冰,在那種情況下都能行動了,現在這樣還算小意思。”不知是不是被聽到她去過西藏,多少引來一些敬佩的目光。
“我們慢慢走,跟在他們後面。”一樣,我先跟,她殿後;意味着不管怎麽樣,我都有她陪伴,她絕不會丢下我。
如她所言,稍微走了一小段路之後,身體活動開來,漸漸能夠抵擋零下一度的寒冷;從排雲到頂端還有一點九公裏,就連登山口到排雲這段路四分之一長都還不到。
但我很快就要見識到她口中的“碎石坡”了。
這段地形就如字面所言,是碎石形成的斜坡;我的頭燈照在路上反射着黑色碎石的樣貌,路線是“之”字形的緩慢上升,我觸摸到第一段鐵鏈,從手心裏透出來的寒冷讓我清醒許多,如果沒有戴手套,抓沒兩下大概就可能凍傷。
“小心一點,慢慢走,只要有抓住鐵鏈就不會太困難……”她跟在我後頭,話才說到一半就停了;原本壟罩着我的銀白頭燈照向天際,而我的鼻頭冷不防被一簇小小的冰點擊中。
這是……“雨?”
不!頭燈照耀的前方上空赫然出現大片飛舞的碎屑,碰到臉上有點濕冷;身旁的山友紛紛大喊“下雪了”!
确實是飄雪,山上水氣充足,再加上溫度夠低,雨水化成了雪,在頭燈照耀下朝我們飛舞而來。
美……嗎?除了頭燈能照到的範圍,放眼望去盡是一片虛無般的漆黑。雪在寒風的吹拂下飛舞着,呈現連綿而惱人的冰冷。我低着頭,憑借着鐵鏈跟頭燈的照耀下勉強前進。
思绮突然快步超越我,“曉寧!跟在我後面。”我遲疑了一會兒,而她稍稍走遠,置身于向她飛來的大片冰雪之中。“跟緊一點!”
我立刻明白了——她要走在前面替我擋雪?一百八十公分高的她甘願成為我的屏障,走到前面去替我擋……
“嗯!”我眨了眨眼,溫熱的眼淚離開眼眶之後瞬間變得冰冷,我咬着牙,握緊登山杖跟上;她為了配合我的步伐,刻意稍微走慢一點點。
我沒讓她失望,也沒讓自己失望。後面不認識的山友緊跟了上來,看到我們兩人緊挨着行走還笑說:“妹妹緊跟在姊姊背後嗎?”
我很想要有一個這樣值得倚靠的姊姊,可惜我們不是姊妹。
而是遠比姊妹還要親近的關系。
思绮想必聽見了,但她沒做任何反應。偶爾看見比較寬的溝,她跨過時還會叮咛我要小心,有她走在前頭抵擋風雪,爬起坡來變得輕松許多。
她偶爾回過頭注意我,圍巾與毛帽上沾了不少雪花,有的俨然有結冰之勢;平心而論,這場雪來得雖急,但還不算太大,一路上沒聽到太多人驚呼。
随着高度不斷上升,我的呼吸變得略顯急促;運動鞋似乎無法完全阻擋寒冷,而且已經略有濕意,手套也是。而這段緩升的碎石坡似乎像是無窮無盡,每當感覺自己已經爬得夠高,底下較晚出發的山友已離我有一段距離,但走在前面的人卻仍然埋頭向前,我們不過就是卡在中間而已。
還沒到山頂,還沒!
“思绮!”我張口呼出一小片白霧。“會不會累?”
“不會啦,這樣有好走一點嗎?”她回頭,臉上挂着輕松寫意的笑。
即便知道走遍許多地方的她,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的強壯都遠遠超過我,可是她總是在我以為已經明白與她之間的差距之後,再重新把我自認估量清楚的這段距離拉得更遠。
‘過程很重要。’
如果雪繼續這樣飄下去,或許迎接我們的是一片灰沉沉的天際,我們看不到日出,可是我得完成這趟旅程;這是她精心為我打造的考驗。
為了找尋自我,也為了證明自己可以。
更為了……找到屬于自己的生命熱情!
像她一樣、像她一樣!
“可以讓我走在前面嗎?”擡起頭,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我不能……不能老是依賴妳,只躲在妳背後輕松。”
她微微睜大了眼睛,而我走向她,超越她。“讓我走在前面……我可以!”在頭燈交互照耀之下,我抿着嘴,對她說出請求。
“嗯。”她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看似輕易的答應了。我握住登山杖,重新邁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