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1)
年男子,進了裏屋。
位置偏僻,隐在暗巷,黑黢黢的夜幕,将店門蓋的嚴嚴實實,也将來人襯的神神秘秘。
一盞茶。
一炷香。
一個時辰過去了,包子鋪的門緊閉,仿佛之前出現過的訪客只是月黑風高夜的一個恍惚,一次幻覺。
守在暗巷裏的小厮不自覺的皺緊眉頭,難道那人已經從後門偷溜了?
又是一個時辰,灰蒙蒙的天,幾欲破曉,初聞雞語。
小厮原地跺了跺腳,從暗巷的另一端繞了出去,回宮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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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走後,茶鐘從對巷的屋檐上跳下,舒展了一下蜷縮半天的身體,喃喃自語:“主子離京前,讓我盯着二皇子,我盯了半年,屁事沒有,巧不巧的,主子剛回來,這邊就有動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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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尚書怎麽會,和二皇子有聯系?”何賀隐在暗處,仔細打量眼前“有家包子鋪”的牌匾,暗自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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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日,京中的暗線告訴何賀,謝家小少爺回來了,何賀這才跟王統領請了十天的假,為的就是趕回來見謝無淵一面。
結果,守在門口數天,茶盞不給通報不說,謝無淵更是連門都沒出,連制造偶遇都沒有機會。何賀都開始懷疑,謝無淵是不是為了躲他,每天都從後門出去。
今天也是巧了,何賀剛出門,就瞧見茶鐘滿臉焦急的從後門蹿出來,一溜小跑,茶鐘打小跟在謝無淵身邊,算的上是心腹中的心腹,輕易不會滿臉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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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除非是——
何賀心裏拐了個彎,偷偷摸摸的跟在茶鐘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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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鐘直至将“有家包子鋪”的位置背的滾瓜爛熟,連哪裏有幾個黑印都數的一清二楚,反複記下周圍的建築,又擡頭确認一遍,直至确認無誤,這才順着牆沿,溜溜的回去。
何賀露出一個胸有成竹的笑容,悄悄跟在茶鐘身後。
————
二皇子府。
一位小厮跪倒在地:“殿下,照您的吩咐,屬下這幾日一直偷偷跟在孔博遠身後,您所料分毫不差,孔博遠今日入夜,果真有所行動,屬下已将其秘密據點标注,只是他選的地方實在太過隐秘,中央大街一樓的包子鋪,門板一擋,紋絲不透,屋頂二樓是酒樓,屬下哪怕跳上屋頂,也聽不着丁點聲音,更別說進屋裏去了,所以屬下無法判斷,此處的人到底是不是當年娘娘留下的暗線,這是屬下繪制的路線圖,還請殿下過目。”
二皇子接過小厮遞上的圖紙,放眼掃去,圖紙上粗粗的标注了三個地方,孔博遠的宅子,一條暗巷,一家包子鋪。
包子鋪啊。
二皇子眉頭緊皺。
茅家最開始的确是賣包子的沒錯,但後來,賣包子的利潤實在是太低,茅家就撤了所有和包子相關的買賣。
這家包子鋪到底會不會是其中的一個據點?
二皇子收好圖紙:“你做的不錯,下去領賞吧。”
——————
包子鋪。
茶盞走後,包子鋪的門板再次被拿下。
衣着華麗的中年男子探出頭,左右張望,片刻,将門板再次合上。
“博爺,您說的對,何家果真派人來了。”
鬥笠男此刻已經摘了鬥笠,去了裝飾,冷笑一聲:“不是何家的,是謝無淵的。”
中年男子露出一副放心的表情,好像剛剛那個一直在擦冷汗的人,不是他似的。
“那就好,那就好。”
鬥笠男又是一聲冷笑:“瞧把你給慌的,怕什麽,我還打算借着這次,幹一票大的呢。”
中年男子的臉唰的白了:“博,博爺,您,您——”
鬥笠男一眼掃去,中年男子立馬噤聲。
“繼續,這幾天,一定要聯系上何家。”
再次帶上鬥笠,孔博遠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路過暗巷的時候,目光輕飄飄的掃去,嘴角浮上一抹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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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友情提示】注意他們的馬甲【名】
其實我覺得,應該差不多有人能猜到了吧。
【立志做賭神】= = 》 謝無淵
【mdzz】= = 》 範景輝
【背藥箱的小藥童】= = 》 游小林
【影六】= = 》 影六
【你的小藥箱】= = 》 任宇星
【本座心情不好】= = 》無影樓樓主(歡迎繼續扒馬甲,無影樓樓主只是一個馬甲,不要大意的繼續扒,你會發現新天地)
【江水滔滔】= = 》謝無江
【海水渺渺】= = 》謝無海
【我的世界比你們的大】= = 》 能見鬼的三皇子
☆、謝家大夫人
謝府。
茶鐘蹑手蹑腳的從後門溜進謝家,還特意左右打量一番,确認四周沒人了,這才撕下易容,進了謝府。
何賀略一猶豫,還是跟在茶鐘身後,翻牆進了謝府。
何賀功夫不錯,踩在屋檐上,愣是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響,七拐八拐的,就到了謝無淵的院子。
比茶鐘還快上那麽幾分。
謝無淵這會兒正盯着院子裏的一顆綠草,神游天外。
倒不是在想什麽陰謀詭計,也沒有在懷念誰,只是一種緩解壓力的方式。
大多數男人都會做的那樣,什麽都不想,純粹的放空自己,也算是一種放松。
何賀忍不住在心裏嘆了一聲。
很有用的招數。
只是,當初那個小閻王,而今,又是為了什麽在勞碌?
坊間的傳聞一條條浮出水面,何賀不想相信,卻不得不相信。
或許。
從三皇子設計陷害謝無淵,謝無淵卻踏上三皇子的馬車的那一刻,答案就已經揭曉了。
只是,他不願意相信罷了。
恍惚間,何賀似乎洩出一聲嘆息。
謝無淵好像動了動,何賀拿不準,自己到底出沒出聲,謝無淵的反應,仿佛聽見了,又好像沒聽見。
“過來吧,我知道你來了。”謝無淵嘆了口氣,将手裏的杯子,放回石桌。
何賀提氣,打算一躍而下。
茶鐘卻比何賀快了一步。
何賀堪堪停在屋頂,緊貼屋脊。
“主子。”茶鐘從偏門轉進來,沒有異常。
“嗯。”謝無淵應了一聲,眉頭微皺,“事情有進展了?”
茶鐘垂首,眼睛的餘光卻放在謝無淵微皺的眉頭上,暗道,糟了,主子不耐煩了。
謝無淵早前在想謝父說的那句“問你娘”,想的是心力交瘁,他知道屋頂有人,他也知道屋頂上的是誰,然而他不想管。
如果親生的爹娘都不能相信,那麽,這個世上,他還能相信誰?
随便吧。
反正都一樣。
茶鐘不敢耽誤,瞧見謝無淵示意,馬上湊上前來,把早前謝無淵吩咐的事情一一說了,順帶提了一下那家包子鋪。
謝無淵揉着眉心,面露疲憊:“哪家包子鋪?”
“就是,街頭右拐,暗巷對面那家,他們家包子死難吃死難吃的,還老不關門大吉。”
“嗯,”謝無淵随意應了,忽然反應過來,“等等,你說哪家?”
“啊?”茶鐘還是第一次瞧見自己主子露出這種表情,嗯,挺意外的,主子似乎對這件事特別感興趣,于是茶鐘詳詳細細的把地址又說了一遍,末了補上一句,“您走前幾天,還特意去那瞧過,買了一屜包子,您嫌難吃,扔給乞丐了。”
謝無淵揉着眉心,突然笑了:“茶鐘,你幫我給順風賭坊遞封信。”
茶鐘低低應下。
茶鐘進門時,瞧見的,就是一個看似在出神,實際上,好像還是在出神的主子。可茶鐘出門時,留下的,卻是一個生龍活虎,鬥志昂揚的主子。
何賀蹲在屋檐上,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瞧着謝無淵前後的變化,這麽多年來,哪怕是只聽聲音,何賀也能判斷謝無淵的心情,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那家包子鋪,到底有什麽?
順風賭坊,又和謝無淵有什麽關系?
何賀腦海裏轉着成千上百個問號,卻始終沒有勇氣,跳下去問清楚。
他怕。
他怕看見再次看見謝無淵不屑一顧的神情,更怕聽見謝無淵尖刻的話語。
哪怕,他其實什麽都沒做。
謝無淵等在這裏,原本就是為了聽茶鐘禀報,這裏地界偏僻,碰不到內眷,也沒那麽多規矩。
茶鐘要是從前門走到謝無淵的院子裏,路上遇到支使茶鐘跑腿的管家或管事婆婆就得有十好幾個,茶鐘一個小厮,推又推不掉,光是這種跑腿的活計,足夠讓他從早上跑到下午,忙的腳不沾地,哪裏還有空去打聽消息,處理事情。
茶鐘走後,照理說,謝無淵應該回自己的屋子了,畢竟這裏風大,也沒有燈。
謝無淵卻又在院子裏等了一個時辰。
從天亮等到天黑。
“呵。”謝無淵嗤笑,轉身離開。
何賀望着謝無淵離去的背景,動了動已經麻木的雙腿,嘆了口氣,也貓着腰,從屋脊上離去。
——————
茶韻走後,謝無淵屋裏就沒人了,丫鬟小厮的倒是有幾個,不過貼身伺候的,是沒有了的。
茶鐘雖然和謝無淵親近,但也終歸是個小厮,像是伺候主子脫衣換鞋、整理主子衣物這種事兒,它就不是小厮該做的。
所以,收拾東西細軟,這些活兒,暫時都得謝無淵自己來。
當初,謝無淵從泉州回來的時候,大夫人聽茶韻留在了泉州,當下就張羅着,要給謝無淵屋裏再添個丫鬟,謝無淵推了兩次沒推掉,也就随他娘去了,反正有個貼身伺候的丫鬟,處理雜事,對主子來說,也是一種享受。
結果大丫鬟的人選,剛剛定下來,管事的還沒來得及訓練吶,謝無淵就锒铛入獄,後來出倒是出來了,可這謝小少爺出來後,一天都沒消停,當天晚上直接收拾好包袱,第二天一大早跟着三皇子,去了崇州。
大夫人只能把這丫頭留在自己身邊,琢磨着以後再說。
這會兒茶鐘剛從順風賭坊回來,還沒來得及進門吶,就瞧見大夫人和丫鬟們過來了,他一個小厮,哪怕有天大的事兒,這會兒也得靠邊站,小厮是不能見內眷的。
謝無淵聽了爹那句不陰不陽的“問你娘”,琢磨了老半天,怎麽琢磨,怎麽覺得心裏不對勁兒,這當空,正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去問大夫人吶,大夫人就帶着丫鬟殺過來了。
老實說,在謝無淵的印象裏,他娘就是一個躺在床上的病秧子,還是整日不見外人的那種,他爹總說他娘的身體特別不好,早些時候,謝無淵對他娘壓根沒什麽印象。
小時候,謝無淵每次去給他娘問好,晨省昏定的,也就只能在外面隔着簾子說兩句,基本都進不到屋裏。
謝無淵還以為是自己小時候好賭成命,遭人嫌,貓狗不待見的,也正常,要是自己有這麽一個兒子,非得打死他不成,現在想想,可能吧,壓根不是自己想的那麽回事。
如果真的和謝父說的那般,謝家是大梁朝的喉舌,是大梁朝肅清外賊內奸的主要勢力,那照謝父所說,謝家大夫人是皇後娘娘的人,皇後娘娘很有可能是段國的人,那這麽一來,他娘其實也算是一個潛藏在大梁朝的內奸。
弄不好,這麽多年來,謝父一直都把他娘暗戳戳的囚禁在卧室,對外稱病。
“無淵啊,”大夫人拍着謝無淵的手,滿臉慈愛,“你一回來,我就聽說了,不過下人們回禀,說你被你爹叫到書房去了,謝家書房一直是內眷禁入的,所以我才沒去打擾你們。”
謝無淵這會兒帶着有色眼鏡看他娘,怎麽看,怎麽覺得他娘的話有問題。
書房是內眷禁止進入的,他娘是怎麽知道的?肯定是想進去看,或者想進去找什麽東西,被攔下了。
嗯,謝無淵想想書房裏的那些東西,手劄筆記,陣法戰略,都是個頂個兒的大梁朝機密,這麽想着,謝無淵更加堅定了他娘身份極其不好的想法。
大夫人又細細的問了謝無淵在崇州的事情,諸如“吃的好不好”啊,“住的怎麽樣”啊,謝無淵一一答了,沒好意思說他跟三皇子住在一間,嗯,這種事情,不管是出于哪種立場,都不能跟他這個疑似敵方內奸的娘說,萬一他娘知道了,在他衣服上灑毒,把三皇子借機弄死了怎麽辦?
大夫人聽着謝無淵的回答,點頭應道:“這麽瞧着,崇州倒算是個不錯的地方,東西的價錢,跟這邊差不多,糧倉應該也比較充足。”
這思路對麽?這思路真的對麽?!
身為一個母親,詢問兒子在外面過的怎麽樣,最後得出“糧倉儲備畢竟足”這種标準的間諜結論,這思路真的對麽?!
謝無淵真的是萬分相信他娘是來打聽軍情的了。
要知道,這三塊封地,都是位于邊疆地帶,其中,崇州臨近魯國,洛州臨近段國,雖說,段國不大可能隔着洛州去打崇州,但總歸,糧倉這種東西,還是算在國家儲備當中的,可以稱得上是國家機密了,換句話說,古代的存糧,相當于現在的存款。
大夫人的行為,擱到現在,完全可以翻譯為——嗯,這個國家的物價和我國的差不多,戰鬥力也應該差不多,軍需儲備(糧食)也差不多,可以勉力一戰。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錯=。=有點晚,不好意思,愛你們麽麽噠……
☆、交錯
謝無淵腦海裏天人交戰,分分鐘腦補了萬一他爹和他娘決裂,他該怎麽辦?
雖然這不是他第一輩子的爹娘,但也是這輩子生了他養了他的人,他娘生了他,他爹養大他,萬一真的開撕了,一邊是生他的人,一邊是養他的人,一邊是大梁朝,一邊是段國,他幫誰?
他又該幫誰?!
謝夫人瞧見謝無淵的心不在焉,只當他是在外面呆的時間太久,一個人忙裏忙外的,累着了,于是點着謝無淵的額頭,笑話他:“再讓你一個人往外跑,給你準備的丫頭小厮,你竟然連看都不看一眼,一個都不帶在身邊,活該自己一個人呢,在外面吃苦受累。”
謝無淵認錯:“娘,我知道錯了,不過,我去崇州,和去泉州的時候又不一樣。”
“泉州的時候,孩兒是主事的,排場大些,也不打緊。反正我帶多少伺候的人,都沒人敢說閑話。”
“可前幾個月,孩兒可是跟着三皇子後面的,三皇子都沒那麽大排場,孩兒要是帶那麽一大堆的人去,也不像話啊。”
大夫人嘆了口氣:“随便你吧,你長大了,也該有自己的想法了。”
謝無淵又分分鐘腦補了他娘想在“在三皇子身邊安插內奸”的小劇場。
比如趁機把丫鬟安插在自己身邊,尋找機會,暗自接近三皇子,以爬上三皇子的床為最終目标,諸如此類的——
這個世界已經阻擋不了他的腦洞了。
母子二人又說了會兒話,期間,大夫人有意無意的提了範大學士一句。
“我前幾天聽說,範大學士在找月亡散的解藥,說什麽範景輝給三皇子擋箭,中了月亡散,哎,後來怎麽樣了,人救回來沒?”
謝無淵一愣:“娘,爹沒跟你說,中箭的那個,是我嗎?”
這不科學啊。
難道他爹沒跟他娘說?
又不是什麽大事兒,也值當瞞的這麽緊?
謝家大夫人的臉當場就白了,一點緩沖都沒有,煞白煞白的。
“兒子,你和我說實話,你為什麽要替三皇子擋箭。”
謝家大夫人的臉色不好看,語氣甚至有些顫抖,但整個人卻還是比較鎮定的,沒有那些達官貴人的夫人們,聽到自己孩子受傷時的歇斯底裏。
嗯,間諜素養,滿分。
謝無淵在間諜素養後面畫了個√。
不過,謝無淵雖然心裏起疑,也沒打算和盤托出,只是含糊其辭的說了句:“就覺得,如果他死了,我也活不了。”
謝母的手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聲音哽咽:“作孽喲,作孽。”
謝無淵覺得他娘的反應,好像有那麽一點點的不大對勁。
他爹之前說了,他娘對他喜歡男的,還是喜歡女的,這件事情,完全不在意,之前謝父想要把謝無淵綁成粽子,送回京城的時候,還是謝無淵的娘親攔着,謝父這才作罷。
于情于理,謝母的反應,不應該這麽大。
謝無淵猛的想起來那句“問你娘去”。
蠱蟲的傳播是在血脈中延續。
因為謝家和談家的特殊性,再加上之前“五者”的存在,讓謝無淵的思路一直跑偏,總以為謝家這些東西奇奇怪怪的,保不齊自己身體不對勁,也是因為謝家老祖宗的緣故。
一直忽略了一件事。
人,是一父一母,兩個人一起生的。
血脈的延續,除了父親一族,還有母親一族。
不是父親,卻不一定不是母親。
父親否定掉,卻讓他來問他娘,原來竟是這個意思。
“娘,你跟皇後——”謝無淵開口。
不論他爹和他娘到底開撕不開撕,也不論大梁朝和段國到底開戰不開戰,也不論這天下将來是大梁朝還是段國,謝無淵都不會與他爹或他娘為敵。
謝無淵對國家沒有太多的歸屬感,他一生最為看重的,是家人。
而父母,是被劃在家人的範疇中的,要守護一輩子的人。
如果可能,謝無淵當然希望謝父和謝母能夠琴瑟和諧,而不是相看兩生厭。
“兒子,這都是娘當年造的孽啊,”謝家大夫人抹掉眼淚,講起那些沒有多少人真的的陳年往事。
“為娘年輕時不懂事,聽說自己打小就定下了娃娃親,一時沖動,不想和你爹成親,索性拿了往日裏攢下的私房錢財,找了幾份地圖,學別人離家出走,人生地不熟的,一路走,一路看地圖,結果越走越遠,路上還遇到了幾波劫匪,兵荒馬亂的,唉,最終逃到了段國邊境,勉強混了個平安。”
“一開始日子過的還不錯,後來身上的盤纏花光了,可是吃飯需要銀子,住客棧需要銀子,哪怕是跟着商隊回大梁朝,也需要大把大把的銀子,我便想着,出去找點事兒做。”
“你也知道,你外公家裏是武将出身,我打小就不愛繡花刺鳥,倒是在拳腳功夫上頗有建樹,可惜,”謝大夫人搖頭,“我一個女人,又不能開武館授意,也不能去碼頭扛大包,算來算去,這世間諸般營生,我竟一樣都做不了。”
“那娘你後來怎麽弄到錢的?”謝無淵問。
偷的?搶的?
謝大夫人瞧瞧謝無淵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麽,搖頭失笑:“你當我是你啊,從小三教九流的混,什麽規矩都沒有。”
謝大夫人露出回憶的神色:“段國那會兒在招募試藥的人,倒都是明碼标價,只說試一下藥性,民衆們參與的人呢,也有很多。”
“我一想,客棧洗盤子的都嫌我手笨不願要我,除了去偷去搶或者別的不光彩的營生外,我也就只能幹幹這個了,”謝大夫人嘆了口氣,“再加上,試藥的價錢給的又很高,段國國內也有很多人在報名,應當沒有什麽危險,我一咬牙,仗着自己學過一些拳腳功夫,萬一情況不對,也來得及撤退,就去了。”
“呃,”謝無淵插嘴問了一句,“我能問一下,試藥的人的價錢嗎?”
“一次一碗藥水,一共十天,總共二十六兩黃金,”謝大夫人一頓,補充道,“足夠從段國回大梁朝兩趟了。”
謝無淵露出了然的神色,價格給的那麽高,其中肯定有詐。
“那不是普通的藥水?”謝無淵萌生了一個猜測,“這就是那種類似生死替換的那種東西?”
“不是,”謝夫人搖頭,“那就是普通的藥水,不然段國民衆也不會那麽踴躍。”
“那為什麽——?”謝無淵問。
“第十天,負責這個事情的人來了,給我們發銀子,那個負責人,”他娘頓了一下,“是段國皇子的親随,一起來的,還有段國的公主,也就是現在的皇後娘娘。”
“段國皇子?”謝無淵一愣,“就是那個喜好女色,荒淫無度的段國皇子,現任的段國皇上?”
“嗯,是他。”謝家大夫人點頭,繼續說,“那個親随,想直接把我帶走,被公主攔下了,他們兄妹關系很不和睦,”謝夫人輕笑,“皇後娘娘當初攔下那個親随,指了我跟着她,可能就是單純的為了給他哥哥添堵,畢竟之前才不久,她身邊的丫鬟被她哥哥玷污,哦,對了,我們試的藥,就是為了給他哥哥喝的。”
“那丫鬟氣不過,又不能反抗,在身上猝了毒。”謝家大夫人嗤笑,“可惜,娘娘的哥哥,沒死成。”
“那後來——?”謝無淵問。
謝家大夫人:“我孤身一人,他們都帶着軍隊,皇子和公主開撕,機會雖好,可我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了,只能任人宰割。好在娘娘把我帶回去,只是想給她哥哥添堵,倒是沒再出什麽岔子。”
“段國皇子就沒想法兒把場子找回來?”謝無淵問。
“想,怎麽不想,可惜啊,”謝家大夫人輕笑,“找了幾次,沒找成,”謝家大夫人瞧着謝無淵不可置信的樣子,輕輕擺了擺手,“無淵啊,無論如何,你可千萬別小瞧了咱們這位這段國的公主,大梁朝的皇後。”
“我知道她挺厲害的,”謝無淵點頭,“她來大梁朝後,也籠絡了不少人。”
謝無淵跳過這個話題,繼續追問,“後來那位皇子就這麽放過了公主?”
“我們一開始也這麽以為,皇子在公主手中,吃了幾次苦頭,我們還以為他是徹底放棄了,沒想到——”謝夫人嘆了口氣。
“沒想到什麽?”謝無淵追問。
“有一天,芪國的國君派使臣前來段國,使臣向段國皇上進貢了一種藥丸,名字叫生死相随,聽着倒是挺文藝的名字,實際上,就是一種替死的藥物,分為主藥和輔藥兩種,主藥是金色的,輔藥是灰色的。”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我想寫感情戲!!!嗷嗷嗷嗷!!!!好煩!!!
☆、線索
“段國皇上貪生怕死,找這種藥找了很久,這會兒好不容易得到了,想找人試藥,三皇子站出來,說公主前幾天從試藥坊找了一個侍女,之前就是在試藥的人,正好兒,這會兒一起把這個藥給試了,公主和我當時都在場,那種情況,也只能替皇上試藥。”
“後來呢?”謝無淵攢緊了拳頭,試那種藥,無非就是服下藥後,命人給公主一劍,錐心的一劍,看看最後死的,是公主,還是侍女。
段國皇帝,呵,這筆賬,我記下了。
“哪有什麽後來啊,”謝夫人嘆息,“這原本就是個連環計,芪國的國君進貢這藥丸,為的就是讓段國皇上召喚帶兵器的人上殿。我們甚至都不知道劍客什麽時候被掉的包,被叫上來的劍客,就在大殿上拔劍的時候,刺中了坐在主位的皇上。”
“後來,段國皇子就即位了?”謝無淵陰涔涔的猜測,幹掉皇上,得利的,只有段國皇子。
“嗯,”謝夫人點頭,表情說不上是惆悵還是慶幸。
“我之前還一度以為自己這輩子回不來大梁朝了,結果公主的哥哥即位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他這個礙事的妹妹,送到大梁朝和親。”
“呃,我一直以為,公主是戰敗和親的。”謝無淵讪讪的問,“原來不是嗎?”
“戰敗和親,呵,”謝夫人笑道,“倒也不錯,段國皇子上位,老皇上的屍骨還放在大殿吶,就又故技重施,在咱大梁朝演了這麽一出。”
“借獻藥的機會,趁機行刺?”謝無淵雖然是疑問的語氣,但內心已經有了答案。
“嗯,”謝大夫人說的平淡,仿佛一國之主被在自家大殿上被行刺,不是什麽值得一提的大事兒,“沒成,倒是給大梁朝一個現成的把柄。”
“嗯,這個借口起兵,的确是不錯,”謝無淵點頭,“不過,我怎麽沒瞧見這段戰争的記載?”
“呵,”又是一聲冷笑,謝大夫人語氣十分不屑,“根本就沒打起來,大梁朝的兵馬剛集合,段國皇子就趁機求和,早早的遞了求和書,還送了陪嫁公主。”
“原來如此。”謝無淵恍然大悟,怪不得所有的資料上都沒記載過那件事情,但卻說公主是戰敗和親的,早些謝無淵還以為是礙着皇後娘娘的面子,誰想到,原來,找不着資料的原因,是因為壓根沒打起來。
半晌,謝大夫人才嘆氣,露出僥幸的神色。
“公主知道我原本就是大梁朝的人,又想着若她死了,我必定也會死,勢必不會對她有二心,因此,清點嫁妝的時候,把我也一起算進去,頂了一個陪嫁宮女的名額,我索性趁機跟在和親的隊伍裏,回到了大梁。”
“你回了大梁朝之後,又陰差陽錯的,嫁給了原本的婚約者我爹?”謝無淵追問。
謝大夫人又是一聲嘆息:“哪裏是什麽陰差陽錯啊!你爹他等我等了整整八年。”
謝無淵露出驚愕的表情。
這,這——
怎麽可能?!
謝大夫人沒有在意,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
“本來以為謝承文他早就成親了,畢竟當初是我逃婚在先,就算早年兩家有些交情,也不可能仗着祖輩的交情,讓他一直等着我,沒想到回府以後,得到的,竟然是他一直等我等到三十多歲,至今未娶的消息。”
你一感動就嫁了他,可他娶你,又當真只是為了娶你嗎?
話到了嘴邊,謝無淵咽了下去。
“在來大梁朝的路上,公主遇到過幾次危險,所以我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有問題,”謝夫人瞧着謝無淵,眼神自責難過,“本來沒想着要孩子,這才讓你爹納了你二娘,結果沒想到,後來還是有了你。”
謝夫人又嘆了口氣:“生下你之後,我再也沒有過那種危機感,還天真的以為那個‘生死相随’已經失效了,沒想到,竟然傳到了你的身體裏。”
“照這麽說,”謝無淵的思緒很快被轉移,“三皇子體內應該是有主藥?”謝無淵問。
“嗯,”謝夫人點頭,“應該是這樣,畢竟沒有誰會無緣無故的生一個,剛出生就能看見鬼的孩子。”
“那,”謝無淵雖然問了,但其實并不抱什麽希望,“有解藥嗎?”
謝夫人搖頭:“我找過很多資料,最後也只是找到了一張殘方。”
“裏面的藥材,雖然難尋,但也都存在,最難的,是沒有具體的熬煮方法,回頭我讓人拿給你。”謝夫人憂心忡忡的望向謝無淵,“你爹一直不知道這件事情,如果實在沒有辦法,你就跟他實話實說了吧,用不着顧慮我。”
“他肯定有辦法的。”謝大夫人長嘆,“總歸,他也是姓謝。”
謝無淵一愣:“娘,你知道謝家其實是——”
謝大夫人強笑着揉了揉謝無淵的頭:“孩子,謝家的門,不是什麽人都能進的;能進謝家門的,又能無知到哪裏去?”
謝大夫人搖頭,神色悵然:“難不成真的夫妻兩個從黑發到白頭,過一輩子,卻對彼此的事情一無所知嗎?這種日子,哪裏會過的舒服了。”
“謝家是大梁抵禦外族的中堅力量,這個我總還是知道的。”
“那,娘,你——你還讓我去跟爹說?”謝無淵追問。
謝夫人望着窗外的陽光,表情祥和,“這麽多年,也夠本了,何況,最差不過不見天日罷了,哪裏又有什麽呢。他,畢竟,還是愛我的。”
不見天日,說的是水牢嗎?
謝無淵在心裏嘆氣。
“爹他其實知道你是皇後的人——”話到嘴邊,謝無淵還是把它又咽下去了。
先探探他爹的口風再說吧。
如果他爹只是想放長線釣大魚,那他今天說了這句話,就相當于變相害了他娘。
謝無淵又和謝夫人聊了會兒天,這才把人送了出去。
晚些的時候,謝無淵出了自己的院子,去書房裏找他爹。
除了今天發生的事情太過驚詫意外,謝無淵需要向他爹求證,此外,謝家的一些權力還需要交割,再加上,今天茶鐘彙報的,二皇子終于有了行動,以及——
孔博遠為何會出現在“有家包子鋪”裏。
謝無淵出京前,之所以會特意去那家包子鋪溜一圈,不是因為那裏的包子好吃,而是因為,那家店,是芪國私下裏的聯絡場所!
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謝無淵也是陰差陽錯之下,從順風賭坊聽來的消息。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爹,你在裏面嗎?”謝無淵站在門口問。
謝父咳了一聲,略帶蒼老的聲音喊謝無淵“進來。”
謝無淵推門而入,找了個位置,随便坐下,随口拈來一塊糕點,“爹,你知道‘有家包子鋪’嗎?”
“嗯,知道,”謝父寫折子的手一頓,“芪國的私下聯絡場所,我注意它好幾年了,一直風平浪靜,怎麽,咳,怎麽了?”
謝無淵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放下糕點,沒有立刻說事情,倒是岔開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