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态度,瞧着謝無淵的臉色變來變去的強壓着怒意,笑道:“小孩兒就是小孩兒,連表情都控制不住,你這樣不行的——”
謝無淵剛想反駁你才不行,就聽尹玉山接着說道——
“石躍今在尚書的位置幹了三年,一直想退下來,可惜瞧不上我們幾個老人,沒辦法,他不信我們,也是應該的,誰讓我們都是出身清苦,出了一個曹陽,可萬萬不能再出第二個。”
“也不是說清苦的人就不能在吏部,只是一下子差距過大,很難有人把持的住,”尹玉山磕了磕煙灰,繼續說道,“清粥小菜和饕餮盛宴,不過閉閉眼翻翻手的功夫罷了,你們這種世家子弟家底豐厚殷實,可能不差這些,可對于我們吏部的大部分人來說,閉眼睜眼,翻手覆手,簡直就是天壤之別。我得承認,石躍今這點看的很透徹,當年皇上啓用曹陽的時候,他就一直反對。”
雖然曹陽的事情是自己借着穆光的事情捅出來的,可如果曹陽坐的正行的端,也不會被人逮到把柄。
謝無淵點頭贊同:“事實證明,他反對的很有道理。”
尹玉山可能沒想到謝無淵直接來了這麽一句,他頓了頓,這才接着說:“石躍今的意思,是找一個世家子弟,身世清白,世代中立的。謝禦史小事兒上經常犯迷糊,大事兒卻從來不糊塗,也是個難能可貴的好官。”
“他把你養的不錯,幹事利索,眼也鋒利,挺适合的。”
謝無淵不置可否,仍舊站那兒,聽尹玉山繼續往下說。
“等忙完了這波,過來年,石躍今大概就會把你排到考功清吏司,給個從五品副司長,幹滿一年,調回來,升成四品,正好四皇子封爵,去驗封清吏司呆幾個月,差不多就能跟皇上提這事兒了。”
“你什麽都不缺,就是性子太傲,得收一收,不然遲早吃虧。”尹玉山說完,收了煙鬥,拍拍謝無淵的肩膀,嘆道,“聽叔一句勸,鋒芒畢露不是什麽好事情,要收一收啊。”
謝無淵沒反駁,活了兩輩子,自己什麽樣兒自己不知道嗎?
鋒芒畢露雖然不是什麽好事,可也未必一定會招災引禍,手段夠了,旁人也就只有恨的牙癢的心,沒有推他入坑的本事。而且架不住他自個兒開心吶,如果做人連随心所欲都做不了,那還不如做一頭豬呢。
第二天的親事,謝無淵到底還是去了,既然親口說過“成親那天,或者白頭偕老,或者祝何賀與旁人白頭偕老,”,那不論何賀怎麽選,這門親事當然是要去的。
何賀的選擇并不意外,他就是那樣的人,如果長公主讓他娶的不是袁家女,而是別的什麽,他或許還會為了謝無淵退婚,可一旦牽扯到整個何家,謝無淵總是排不上號的。
何府布置的富麗堂皇,門口迎來送往的小厮排成行。不少達官貴人、三品大員紛紛到場,就連當朝皇上,都派了三個皇子來送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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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皇子先去見了長公主,然後才去的大廳,擡上了皇上賞賜的東西,挨個跟袁默、何賀道喜,最後才讓人擡上自己的賀禮。
袁默連聲道謝,讓人上茶,坐下陪三位皇子閑聊。
三皇子心底不以為意,袁默的做派,他挺瞧不上的,只稍坐了會兒,便随便找了個借口,帶着範景輝和緋賀楓出了大廳,四處瞎轉。
謝無海比三皇子大三歲半,去年行了冠禮,今年把一應手續都辦妥,只等着吏部給了調令,就能出宮任職了。
緋賀楓和三皇子同歲,範景輝小一歲,不出意外,他倆還能在三皇子身邊呆兩年。
三皇子今年已經十三,生的俊朗不凡,原本還有些稚氣的眉目徹底長開,一雙丹鳳眼不下皇上當年的神采,寬額頭的人大多心胸開闊,可三皇子的眉間卻總是略微蹙起,好似有解決不完的煩心事。
“今兒何賀成親,那謝家幺子怎麽辦?”緋賀楓遠遠瞧見穿着紅衣的何賀,随口問道,“他倆分了嗎?”
“分不分的吧,”範景輝也順着緋賀楓的視線瞧去,“大梁朝又不限制這個。”
三皇子走在最前面,沒接緋賀楓和範景輝的話茬,他在找人。
“诶喲喂,我的三皇子喲,您都帶着我們遛了一圈了,咱找個地兒歇歇成不?”緋賀楓嚷嚷道。
“才一圈,又累不着你,嚷嚷什麽,以往撸袖子幹架的勁頭兒呢?!”
“是累不着我,”緋賀楓小聲嘟囔,聲音很小,不過三皇子聽見了,不僅聽見了,他還聽懂了,三皇子轉頭失笑。
緋賀楓被三皇子笑的怪不好意思的,還是央求道:“歇一會兒吧,就一會兒!”
三皇子應了聲,緋賀楓立馬帶着範景輝蹿了。
三皇子搖頭,沒跟上去,繼續在人群裏穿梭。
又過了半個時辰,三皇子摩挲着袖子裏的字條,回了大廳。
何家和袁家的親事是一個契機,二皇子和皇長孫,都先後要動了。
既然皇兄皇弟們都這麽踴躍,他也不好幹坐着什麽都不幹是不是?三皇子心裏盤算一番,倏忽笑了。
謝無淵跟着謝父,一路上跟不少二品大員打了招呼,當然,主要是謝父跟人家打招呼,謝無淵在一旁看着,謝父偶爾順便提一句自個兒的兒子,嗯,如果不是親父子,而是老師和學生的關系,那謝父的這種行為,就是傳說中的“提攜”。
謝無淵對這種“提攜”提不起什麽興趣來,他隸屬六部,辦差也好,不辦差也罷,都不能和旁的官員走的太近,犯忌諱。
何家跟袁家的親事,堪稱世家子弟和清貧人家的聯盟,是以今日來了很多人,而且泾渭分明的分了兩大波。
謝無淵瞧着這互不搭理的兩撥人,覺得挺有趣。東邊那撥大多是吏部的人,昨天還一起在六部食堂吃過飯吶;西邊那撥嘛,都是他從小喊着“叔叔”“伯伯”的人,謝無淵估摸着,自個兒可能是除了主家之外,在場唯一一個和東西兩撥人都搭上話的。
哎,也不見得。
那邊那個穿黃衣服的皇子,在東邊轉了一圈,又去了西邊。
瞧着身量,不是二皇子,也不是四皇子。
那是皇長孫?還是三皇子?
皇長孫十五,三皇子十三,身量上差不了太多。
雖然皇長孫和皇子的衣服在繡花上有細微的差別,可惜隔得太遠,謝無淵也瞧不了那麽仔細,分辨不出來。
哎哎,轉過臉來了!
寬額頭上系着束發帶,顯然是沒加冠。
還能是誰?!
沒加冠的皇子皇孫,整個大梁就那麽一個。
謝無淵笑了,他想起在船上的那個粉粉嫩嫩的孩子,觀察細膩,思維敏銳,與大多數孩子完全不一樣的早熟,偏偏還不知世事,帶着些天真的可愛。
謝無淵仔細打量現在的三皇子。
如果說四年前的三皇子像是一塊璞玉,一片赤誠;那麽現在的三皇子,已經被皇宮打磨成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卷在厚厚的包裹下,只待找到合适的時機,給予對方致命一擊。
喏,他可沒瞎說,反正謝無淵瞅見了的,三皇子已經從東邊那一撥人手裏接了四五次紙條,西邊那一撥接的少,也至少有那麽兩三張。
啧,謝無淵咂舌,三皇子挺厲害,被親娘親爹遺棄了,還能拉攏這麽多人給他效力,這手段,反正他謝無淵服。
三皇子又轉了兩圈,在東邊又不小心和一個官員撞上後,回了大廳。
謝無淵也收了視線,那名官員他認識,不僅認識,昨天還相談甚歡。
作者有話要說: 地雷加更章,愛你們,麽麽噠
☆、壯陽酒
吉時一到,新郎便帶着人去接新娘了,在噼裏啪啦的鞭炮聲中,新娘一步步的走到了正廳。雖然帶着蓋頭,瞧不清楚神情,但那從內而外散發出的一股子甜蜜氣息,是蓋都蓋不住的。
想也知道,她對何賀這個夫君很滿意。
袁默作為當朝丞相,頗有幾分傲骨,關系到國計民生的大事,都敢公然與皇上叫板,是出了名的硬骨頭。為人剛正不為權勢彎腰,出了名的不買賬,也出了名的不好啃。
這樣一個人,嫁女兒,怎麽可能是為着權勢。
他早年喪妻,更是将獨女視作掌上明珠,甚是疼愛。如果能得他松口,娶到這個被當朝丞相視為心頭肉的女兒,那絕對是需要丞相點頭,而且也多半不會是袁默丞相這個做父親下的決定,十有八九是他的獨生女兒先開口求的丞相。
無緣無故,丞相女兒會瞧上何賀?
別逗了!
如果說何賀在這裏面什麽都沒做,謝無淵是不信的。
不過,這些跟他沒什麽關系了。何賀在那十天攻下了少女的芳心也好,更早以前就有所牽扯也罷,總歸是跟謝無淵沒有半個銅板的關系了,他管不着,也犯不着去管。
拜過天地,接下來便是新郎敬酒。
何賀拿着酒杯一桌一桌的敬過去,第一桌是皇子皇孫們,他們之間輩分亂的很,什麽“舅舅”“叔叔”的亂叫一通。反正怎麽叫都不對,怎麽叫也錯不了。
三皇子借機多灌了何賀幾杯,又起哄讓四皇子這個正經“外甥”多敬了何賀幾杯,沒旁的原因,單純瞧着何賀不順眼罷了。
搶他中意了許久的花燈的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搶了之後還不好好珍惜的,就更不是什麽好東西了!
今日婚宴上的酒都是陳年佳釀,勁頭不少,兩三桌下來,何賀至少喝了十七八杯,等到了謝無淵這兒的一桌,已經半醉了。
六部知情的人不少,這會兒都忍不住瞧了過來,後面桌上的緋賀楓也不顧範景輝的阻攔,好奇的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倆,有熱鬧怎麽能不看?!
尹玉山面上不顯,心裏卻怕謝無淵忽然跳出來,招惹是非。桌子底下的手攥的緊緊的。
趙元魁更是神色緊張,唯恐何賀喝醉了,說什麽不該說的話。又怕謝無淵直接砸場子,當衆搶婚,給袁丞相沒臉。
旁的人不明所以,但既然大家都往這瞧,那就一起瞧瞧吧。
三皇子也随着大家的視線望向這邊,他的重點不在何賀,而在謝無淵。
謝無淵已經不是最開始白皙的模樣,從十二歲到十六歲,謝無淵已經是成年人的身量,模樣和那三十歲的男人有了幾分相像。
大概是長期習武的原因,謝無淵的身子骨瞧着挺硬實,膚色也變成了習武之人常見的小麥色。細長眉,狹長的眼睛低垂,看不清其中的神色,卻能猜出定是精光流轉,心思千回。
不過,沒聽說謝家幺子習武啊?
三皇子皺眉,看向謝無淵的手指,習武之人,手上多有繭子,位置一般在手掌,而行文之人,手上繭子的位置大多在指側。
謝無淵一直被三皇子盯着的那只手動了動,舉起酒杯,只一個空隙,三皇子便瞧的清清楚楚,謝無淵的右手的确有繭子,但繭子在指側,是寫字磨出來的,而非習武的掌繭。
三皇子的目光再次回到場中時,謝無淵已經在跟何賀道喜:“賀禮随着我爹走的,不過咱倆也這麽多年交情,你大婚,我總不好空着手來,沒什麽特別值錢的東西,”謝無淵不知從哪拿出一個袖珍小壺,“從醉歡樓買了壺酒,限量供應的,”謝無淵不知想起什麽,補了一句,“可別糟蹋了。”
衆人先聽謝無淵說“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估摸着也就随便給點刻的印章什麽的,等謝無淵掏出了酒壺,驚掉了一地人的下巴。
醉歡樓限量供應的酒也分三六九等,最好的酒是按年限量,一年只有十壺,十壺各不相同,但裝這十壺酒的袖珍小壺卻是同一個款式。
如果這都能算是“不值錢的東西”,那他們大多人送來的賀禮真的是沒法看了。
何賀并不在乎謝無淵送的是什麽,事實上,他更希望謝無淵什麽都不送,或者幹脆不來,至少還能說明他在謝無淵心裏還有些分量,謝無淵仍舊在意他。
然而,當何賀聽了最後一句“不要糟蹋了”,卻再也忍不住,他知道謝無淵補上這句話的時候,想到了什麽,因為他也想起了那些事,醉歡樓的牛肉,新沏的西山白露、一兩金子一壺的雨前龍井,謝無淵帶笑的調侃,還有他那句在喉間徘徊許久,終究未曾說出口的情話——“我家的東西,糟蹋便糟蹋了,和你相比,又值當什麽?”
原本因着喝酒太多,而略微顯着發紅的眼角,紅的更厲害了,只能低着頭和謝無淵碰杯,仰頭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有些話錯過了,便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謝無淵心裏也不好過,何賀上挑的眉眼,義無返顧陪自己回南淮的身影,那日府前耐心的等待,書堂研墨添香的陪伴,習武場親手的指導,策論迷津的指點,回京後偶爾的相聚,一一在眼前劃過,過往的一切,清晰卻又遙遠,仿佛一回首就能輕易夠到,又好像馬上便要徹底消散。
謝無淵在心裏嘆了口氣,陪着何賀一飲而盡,平靜的倒了倒杯子,示意一滴不落:“祝你和嫂夫人早生貴子,白頭偕老。”
何賀強忍着才能壓下抱住謝無淵的沖動,卻再也止不住似紅非紅的眼眶。
——我——是——圍——觀——群——衆——眼——瞎——了——的——分——界——線——
情況有一點微妙的尴尬啊,沈瑞毫不猶豫的跳出來攪混水。
“哎!二位可是十多年的交情,一杯怎麽能夠?至少得一壇子是不是?!”
立馬有人起哄,還有人合力擡了兩壇酒過來,拍開泥封,就要往杯子裏倒。
謝無淵伸手擋住。再瞧去,何賀早就沒有先前生離死別的樣子,神态自若:“沈兄這可不對了,你若想喝,咱挑個時間一起喝,今兒可不行。”
謝無淵笑着補充道:“是啊,沈大人,你是不是瞧着何二少溫香暖玉,美人在懷,你這個千年老光棍嫉妒了啊!”
很快,不少人跟着搭腔:“沈大人,何大人可是洞房花燭夜吶,這一壇子酒下去,咳咳,袁大人肯定饒不了你!”
沈瑞趕忙投降:“好好,不喝不喝,不耽誤進士登科的探花大人小登科。”
敬酒結束,大家也都散了。
何賀坐在新房,從懷裏掏出那袖珍小壺,喝了一口,無可奈何的搖頭。
謝無淵就是謝無淵,送的東西都這麽嚣張,讓人愛不得,也恨不得。
何賀又喝了一口,好歹算不上徹底分道揚镳。
新娘等不及,自己掀了蓋頭,朝何賀望過來。
何賀索性讓新娘一起過來,吃些東西多少墊墊肚子。
新娘烏黑的眼睛轉了一圈,瞧見了桌上的袖珍小壺,挪不開了。停了手裏的筷子,巴巴的揪着何賀的衣袖,一副“那是什麽啊我好想喝啊”的表情。
何賀笑着把那壺酒拿開:“這個你可不能喝。”
新娘不解的望他,何賀湊到新娘耳邊說了句什麽,新娘一下羞紅了臉,嗔道:“哪個不要臉的送你這種東西,你竟還拿到我面前來!”
何賀收起了酒壺,笑道:“這可是有市無價的好東西,十兩金子都未必買的上一壺。”
袁何家的親事,像是一個訊號,拉開了立儲鬥争的序幕。
從那天起,每天都會有一大批人栽跟頭,今天二皇子派的官員落馬,皇上要求徹查,最後不是查到皇長孫頭山,就是查到四皇子頭上;明天沈瑞手下出了事兒,查着查着,不是查到二皇子,就是查到賢貴妃;整個朝堂亂成了一鍋粥,而臣子們幹的事兒,就是把這鍋粥攪的更混。
袁默從最開始的中立,變成了徹底沉默。而他的沉默,更是讓不少人自發自覺的站到了四皇子一派。
石躍今仍舊每天盯着他的腳丫子,一言不發。
孔博遠每次一出事,就要求徹查!
最要命的是,皇上還不能說什麽,刑部尚書本來就是為了維護大梁朝律法的,出了事,要求徹查是刑部尚書的本職工作!
皇上被這群人氣的沒法,滿朝文武,自己提拔的,和世家剩下的,竟沒有一個聽他話的。
唯一一個沒有二心的謝禦史,還是個謹守本職,專心找茬的。
皇上現在是看見謝禦史的折子就頭疼,只要禦史一彈劾,不論彈劾的是哪位大臣,最後肯定會呼啦啦扯出一大片人,要是不追究,大梁朝的律法難道是擺設嗎?要是追究,沒有三五個月,整個大梁朝數得上名號的官,就一個都不剩了!
日子就在皇上的頭疼中一天天的過去了。
四皇子漸漸後來居上,以十歲稚齡混的風生水起,朝中呼聲越來越高,到後來竟隐隐有了超越皇長孫的勢頭。
二皇子外祖家勢力還是太弱,已經初現落敗的陣勢,不少外圍力量轉而投靠另外兩位儲君候選。
第二年三月,二皇子因強搶民男一事敗露而被圈禁,一層石激起千層浪,五年前的茅貴妃幼弟一案被有心人再次翻騰出來,不少人彈劾茅貴妃德行有虧,應予以處罰,甚至還有不少人提到二皇子不宜再養在茅貴妃膝下。
是年四月,茅貴妃于冷宮自殺,這個自打皇上登位後就一直風頭無兩的女人,用她的生命,換回了二皇子的自由。而這個女人手下的所有勢力,竟一時消失無蹤。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第一章
謝無淵說“謝雲淵笑着指責他:“你瞧瞧你,我今兒早糟蹋石海岩的東西,你埋汰我;我今兒晚上糟蹋我自家的東西,你又埋汰我。得虧這不是糟蹋你家的東西,不然你還不得活埋了我?””
何賀沒順着說,而是說了別的。
那句未曾說出口的情話,就是在那兒。“我家的東西,糟蹋便糟蹋了,和你相比,又值當什麽?”
何賀想接,可又怕接了以後謝無淵惱了,再也不理他,思來想去還是沒接。
另,這段朝堂因為沒謝無淵什麽事兒,所以我就簡單提一下就過去。
哦,對,還有一件事,想說很長時間了,我把大梁皇族的姓改了,現在姓談。
☆、被誰截胡了?
三皇子摩挲着手中千金難求的白玉杯,臉色陰沉。
初十那天,他幾乎調動手下所有的勢力,才攪渾了這灘水,慫恿被搶走的“民男”家裏遞了狀子,又一路安排狀紙進了京,遞到皇上面前,現在群臣紛紛指責二皇子,文人墨客更是不斷的拔高“強搶民男”這件事的惡劣程度,再稍微等那麽一兩天,他安排的人就在全國各地的茶館酒肆中,陸陸續續的把二皇子所有黑料一起爆出來,與此同時,自會有人将這些事情從坊間傳到朝堂,事關儲君候選人的人品問題,便是與國有關的大事,需要大臣們共同讨論。
縱使皇上一直以來偏疼二皇子,不舍得将其下獄,但是這麽大一桶污水潑過去,二皇子渾身上下就都是污點,皇上就算再疼愛他,也不可能讓二皇子即位了。
眼看着就要幹掉一個強有力的對手,關鍵時刻,茅貴妃自刎了!
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只要再走那麽一小步,把二皇子從大獄中撈出來,茅家和宮裏的人,就都握在手裏了。
誰成想,茅貴妃為了制止事态惡化,竟然自刎了!
這樣一來,二皇子成為沒了娘親的皇子,大臣們再追着二皇子的那些事兒不放,就有些說不過去了,皇上顧念茅倚岑三十年來的情分,自然不會再追究二皇子的那些爛帳。
這事兒就這麽揭過去了。
沒事!三皇子咬牙,他還有後手。
茅倚岑死了,她手裏的人,還能用。三皇子這四年來,憑着他那顆七竅玲珑心,拉攏了不少人,裏面有一個就是茅派的大臣,對茅倚岑的屬下還是多少有些了解。哪怕招攬不了全部,三四成總還是有的。
然而,誰能想到!等他下手的時候,茅派一系的人,竟一個不剩,像蒸發了似的,全部消失不見了!
不是拒絕和接受的問題,是再也找不着了!沒有殉葬,也沒有自殺,就那麽憑空不見了!
最要命的是,那群人并不在二皇子的手裏!二皇子早已成年,并不住在宮中,三皇子派去盯梢的人十分确定人不在二皇子手裏!
茅貴妃出事後,二皇子收了驕橫跋扈的脾氣,每天都安心的呆在佛堂,鮮少出門,府中也未曾出現過可疑人物。
也就是說,三皇子謀劃了這麽久,不是沒從茅家身上咬下東西,只是咬下的東西最終被一個路人平白撿了去!
任誰辛辛苦苦攪渾一池水,只等着渾水摸魚,卻被告知池裏的魚可能早被別人撿走了,都會無比火大。
三皇子握緊手裏的杯子,瞳孔一縮。
他不痛快,自然也不能讓別人痛快了!
又是兩個月。
早朝。
皇上将謝禦史的折子扔在一旁,不予理會。
謝禦史也不多說話,恭恭敬敬的行了禮,退回隊伍。
皇上的氣壓很低,諸位大臣的心情很惶恐。
如果說之前的一年多,朝中大臣不斷被牽連入獄,是一場由帝王發起的大清洗;那麽最近這兩個月,便是不知由一位入獄的鹽政使發起的反撲,竟是要将彈劾他的諸多大臣連根拔起。
鹽政使被何家指證,說與鹽商多次勾結,收受巨額賄賂,已經查明,的确屬實。這事兒皇上早就知道,當初南巡欽差劉知宇去南淮接三皇子,打着的就是查鹽政賬目的旗號,可惜後來賬本弄丢了,皇上當時沒追究,後來也沒再派人去查。
不過皇上心裏還是有底的,鹽政使被何家指證的時候,皇上雖然心痛,但還是按照大梁朝的律法把鹽政使給關押入獄。
鹽政使最開始很安分,後來不知怎麽了,竟開始反擊,強有力的反擊,攻擊對象很明确,彈劾他的大臣,指證他的大臣,對他落井下石的大臣。
鹽政使的法子也很光明正大,他并未采取任何攀咬的手段,而是不停的往外放消息,各種各樣的消息,與那幾位彈劾他的大臣有關的消息,與茅家、何家、陳家有關的消息,每一條都是重罪,而這些消息,只要被查明屬實,自然會有不少的大臣替他上折子。
皇上的面前,每天堆着數不勝數的折子,随便拿起哪一本,都列舉着一條條足夠砍頭的罪行,如果只有一本折子,或者只彈劾一個人,皇上當做沒看見,壓也就壓下了。
可這麽多的折子和這麽的大臣,皇上沒有辦法視為不見,哪怕折子裏也提到了很多外戚的眼線,哪怕皇上早就想除掉這些外戚和眼線。
然而,他若是想除掉外戚,就要一起除掉外戚攀咬出來的心腹,這些年來,他培養了不少大臣,可也架不住每一個都有污點!
一個心腹犯錯,皇上說保也就保了;可一堆心腹犯錯,皇上只恨當年,劃給他們的底線太寬,對他們太過縱容!
轉眼間,朝堂之上,雲詭波谲,形勢極其兇殘。
滿朝的文武百官,心懷忐忑,一個行差就錯,搞不好就要行将就木。
諸位大臣惶恐不安,驚慌失措,生怕自己成為下一個待宰的羔羊,上下朝的路上,都走的飛快,仿佛不是走在地上,而是走在刀尖上。
大家都不痛快了,三皇子才覺得痛快。
既然得不到,那不如都毀了。
反正都是狗咬狗。
——都毀了才好。
這次的朝堂大清洗不僅持續時間長,波及範圍也很廣。
哪怕謝無淵遠在泉州,幾乎沒被波及到一分一毫,都對這場朝堂大清洗有所耳聞。
這場由帝王開始的單方面清洗,最後卻演變成諸位外戚展開的多方勢力的較量,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
從最開始的小打小鬧,例行陷害,到後來的滿朝瘋咬,若幹埋在暗地十年,甚至數十年的暗棋,一步一步揭開,其中關系錯綜複雜,随便抓着一個線頭,就能扯出一堆關系,拉下數十名大臣。
傷亡慘重。
謝無淵反反複複研究了很久,皇上肅清朝堂的時機選的還是太早了,陳家、茅家根本沒有成長起來,哪怕兩家擰成一股,一旦對上何家,也一定落敗。
事情的發展,從開始徹查那一刻,就已經不再受皇上的控制,哪怕尊貴如九五之尊,在這種時刻,也只能眼睜睜看着朝中大臣被剛正不阿的謝禦史一個一個的拔起,被刑部尚書孔博遠一個一個的審理,最後由萬分無奈的皇上親自下旨,一個一個的處決。
辛辛苦苦栽培了十數年的人才,因為貪污受賄,賣官鬻爵,徇私枉法等等的罪名,一個一個的被處決掉,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少了一大半,皇上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沒有任何理由開口赦免他們。
因為這些人實實在在的觸犯了大梁始祖定下的大梁律法,哪怕他如今貴為皇上,也沒有權利赦免其中任何一個。
更何況,人數實在是太多,除了那些本身品德過關,公正廉潔的,皇上竟是一個人都護不住。
這場面,像極了魚死網破。
謝無淵在泉州的考功清吏司裏,叼着草嗤笑:“也不知道後面是誰,這吃相,也忒難看了些。”
茶韻把早就泡好的西山白露端給謝無淵,随手取下謝無淵叼着嘴裏的草,“什麽草啊,也不嫌髒。”謝無淵順着她的意思松了牙,“什麽時候走?”
茶韻仔仔細細的瞧着謝無淵,神情溫柔而又落寞,好像她茶韻心儀的對象不是等在外面的那個江湖俠客,而是他謝無淵似的,謝無淵酸不拉幾的想着。
茶韻柔柔的開了口:“今天晚上。”
謝無淵嘆了口氣,這一去,一輩子就見不着了吧,“你瞧上誰不好,非瞧上個跑江湖的!”以後見都見不到了。
茶韻笑了,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伸手揉了揉謝無淵的腦袋——她想這麽幹很久了。
謝無淵難得給面子的沒拍開,細細叮囑:“以後風餐露宿的,多照顧一下自己,我知道你會些拳腳功夫,心智也過人,不怕你被旁人騙了,欺負了去,就是擔心你一心撲在門外那個人身上——”謝無淵指了指門外,“——對自己不上心。”
“我會的,”茶韻一一應了。
謝無淵嘆了口氣,偏過頭去,“你走吧。”
茶韻又坐了一會兒,只是靜靜的看着謝無淵,半晌,她從脖子上解下一塊玉佩,推到謝無淵面前:“這是我娘留給我的,我一直戴着,”茶韻頓了頓,有些愧疚,“當年茶韻說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茶韻——”
謝無淵抹了把臉,嬉笑着接了:“沒事,它替你陪着我,以後安定了,給我寫信。”
茶韻點頭,一步三回首的出了門,來到門外那個俠客身旁,說道:“走吧。”
謝無淵在門內,摩挲着玉佩嘆氣。
作者有話要說: 我按捺不住我的爪子,總是想給謝無淵再配個CP,比如三皇子身邊的小太監什麽的,嗷嗷嗷嗷,救命!
☆、兇殘的大臣們
正如尹玉山所言,石躍今早早的遞了折子,在風聲剛起,一切都還未開始的時候,就把謝無淵派了出去,外放升官,塞進了泉州的考功清吏司,統籌泉州所有四品以下的官員考察,早早的避開了這一段大風波。
石躍今的折子一遞上去,皇上就知道石躍今是什麽意思,當天就給了聖旨。
皇上想的很長遠,現在的朝堂想肅清是不可能的了,各方勢力互相攀咬,很難說會不會涉及到無辜的官員。
謝無淵是個好苗子,方方面面都符合皇上對一個純臣的想象,皇上對他的期望很高,深覺謝無淵完全沒必要折在這場大動蕩裏。
更何況,不管即位的是誰,總要有那麽一兩個有能力、有膽識的大臣,繼續輔佐。把有潛力的少年遠遠的調開,等京中局勢穩定了,再一一召回,也是帝王常用的手段。
不過,謝無淵哪怕想躲,也躲不徹底,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人找上他,詢問各種各樣的意見,謝無淵自從何賀成親後,整個人更加的憊懶,所有來訪的人,一律讓茶韻打發回去,概不接見。
這趟渾水,謝無淵不想沾,也不敢沾。
現在局勢過于混雜,一時半會可能沒人反應過來,謝無淵因為遠離風暴中心,瞧的明明白白,整個過程當中,只有兩個人完全沒有受到牽連。
一個是當朝皇後,當年段國求和遠嫁的公主。
而另一個,是三皇子。
被當作禮物遠嫁的和親公主,一路從沒名沒分到了側妃,再從側妃到王妃,從王妃到皇後,從皇後到穩打穩的預備太後,誰能小瞧了去?又有誰敢招惹?!
養在南淮,生來見鬼,據說三歲就能把群鬼指使的團團轉的皇子,悄沒聲的弄死幾個人也就是擡擡眼的功夫,又有誰敢招惹?!
反正,兩個人都不是他謝無淵能招惹的起的。
事情鬧的太大,大家可能想不起來起因是什麽,謝無淵卻記得清清楚楚,那會兒他剛收到聖旨,還沒來的及離京,所以還記得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