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杜過辭職的理由很充分,認為自己專業知識欠缺,要認真完成學業,畢業後更上一層樓。
這跟陳璐的想法不謀而合。陳璐雖然很看好杜過的工作能力,但這種專業性極強的領域,還是要做好基本功的。
于是,杜過順利回到學校,重新當個三好學生。
科技的發展讓通訊越來越容易,只要動一動手指,就能把自己的信息傳達出去。也正因如此,人與人的聯系愈加流于表面,只要一關機,誰都找不着。杜過把孔亦書拉黑,生活馬上就再無交集。
枯燥的大學生活一片歲月靜好,羅蔚的工作室也正式成立開張。杜過跟他去看過,羅蔚在保留原有高端業務的前提下,也開始把目光投向更加開闊,受衆更廣的區域,比如漫畫的線上與實體。
杜過除了替羅蔚高興,還覺得挺好玩,把員工收到的原稿拿回去看,在當下年輕人的腦洞中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羅晟也還是死皮賴臉的住在杜過和羅蔚家裏,說什麽都不肯搬出去,杜過一想,反正大半年都過去了,就随他吧。
然而這麽一放松,差點害死他。
周末,羅蔚難得休息,平常都各忙各的,好不容易能聚到一起,三個人打算去爬山。早上,羅蔚在畫室打電話安排工作,杜過睡過頭,還抱着枕頭與被窩作鬥争,羅晟常年鍛煉,沒有睡懶覺的習慣,跑步回來還順便買了早餐,門鈴響時,他剛好洗完澡出浴室。
他在熟悉的環境裏很是不拘小節,平時洗完澡都随便圍個浴巾就出來,今天也不例外。半長不短的卷發還在滴着水,一顆一顆滴落在赤裸的上半身,他也不管,就這麽晾着,被羅蔚和杜過說了很多次他也不改,美其名曰:性感。
然後,他就着這麽一副“性感”的尊榮去開了門。
門外一名年近中年卻保養得當的女人,妝容淺淡卻自帶一股清冷氣場,眉眼有幾分眼熟,但羅晟對所有姿色上佳的人都眼熟,所以他也沒多想,反而靠在門框上,獨具風情的眼睛對着來人放電,輕佻地開口:“美女,找誰呀?”
張秋還頭一次被個小鮮肉調戲,登時無言以對,尤其這小鮮肉沒有半分自覺,光着半個身子堵在門口。饒是她歲數一大把,也不好意思跟對方對視,只好撇開視線,冷着臉說道:“我找杜過。”
羅晟聽對方找杜過,便側身讓對方進屋,然後扯着脖子沖卧室的方向喊:“杜過!有人找你!”
杜過跟枕頭大戰了一百回合,正在享受勝利的喜悅,突兀地聽到羅晟叫喚,以為是對門的誰來了,他就沒多想,随意的套了條褲子出去了。
也沒穿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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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杜過一看是張秋,腦子瞬間被一萬頭草泥馬踏過,這特麽什麽情況,張秋怎麽來了?
張秋的反應并不比他好。兒子是有前科的人,她以往都是安慰自己,杜過年紀小不懂事,沒有固定對象就還能改。
結果他現在竟然都跟男人同居了!還瞞着她!
張秋還沒想好說什麽,打完電話的羅蔚又從畫室走了出來,他雖然沒光着,但穿的很是随意,欲蓋彌彰的套着件家居服,他擡眼見到張秋也是一愣。
張秋覺得自己的人生觀受到了沖擊,她呼出的氣體都是熱的,噴湧着不斷炙烤自己的理智。怎麽是三個……三個……
杜過發現張秋呼吸急促,知道大事不好,徒勞地想要解釋:“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閉嘴!”張秋沒控制住,厲聲呵斥杜過,憋着這口氣一旦出了,就剎不住閘了:“收拾東西,跟我回家!”
羅晟雖然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貨,但卻着實不願意亂的是自己家人,于是主動想幫杜過解釋:“阿姨,您別生氣……”
他一出聲張秋更生氣,但她不認識羅晟,倒是認識羅蔚,她憤怒地質問羅蔚:“你不是羅老師嗎?你,你們跟杜過怎麽湊到一起了?”
羅蔚以往都是叫張秋為張女士,但眼下杜過跟他是戀人關系,他再叫張女士就不合适了,所以他開口說:“張阿姨,我跟杜過是……”
話沒說完,杜過強行打斷道:“我們倆合租!恩,這個人是借住的。”杜過指着羅晟,果斷的出賣了羅晟。
羅晟委屈,但他不能說,只能附和:“嗯啊,我借住一晚。”
張秋不管他是哪來的,她現在只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杜過你別收拾了,馬上跟我回家。”
“媽……”現在說什麽都沒用,張秋聽不進去的。杜過知道,所以只是弱弱的喊了一聲,然後穿好衣服選擇跟張秋走。
“杜過。”羅蔚怎麽也不能攔張秋,張秋的出現着實令他措手不及。他又依稀感到杜過一走可能要遭罪,矛盾的他無意識的扯住杜過的胳膊。
“放心。”杜過抽出自己的胳膊,他現在不能刺激張秋,所以他壓低聲音,快速安慰羅蔚:“那是我親媽她不會吃了我你就正常上班不用擔心我我不是說要跟你白頭偕老嗎就當考驗我吧等我好消息!”
這段話杜過連個标點符號都沒用,一口氣說完後樂呵呵的跟着張秋走了。
“哥……”羅晟聽到電梯關門的聲音,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切猶如夢中,他輕聲問羅蔚:“他應該沒事吧?”
羅蔚當然不能百分之百的放心,但他再怎麽想保護杜過,家人這一關杜過也逃不出去,那他只能選擇相信杜過:“嗯,他會沒事的。”
為了避免火上澆油,杜過沉默地跟着張秋,一路無話地回到家。張秋在路上努力平息了自己的怒火,進家門後已經恢複了理智。
她平靜地朝杜過伸出手掌:“手機拿來。”
杜過把手機關機,老老實實的遞給了張秋,但他這回也不含糊,再次出櫃了:“媽,我跟羅蔚在談戀愛。”
張秋剛消下去的小火苗撲騰地燒了起來,她反身就拍了杜過一巴掌,拍完不解氣,兩手并用,在杜過身上敲起交響樂來。邊打邊罵:“胡說什麽呢你?啊?”
杜過皮糙肉厚不怕張秋打,他只是虛虛地護住臉和頭,弓着腰任由張秋拍打,到了自己家,他就不怕刺激張秋了:“媽呀,你打死我我們也在一起呀!我是同性戀,我喜歡男人啊!”
張秋氣的想哭。杜過從小到大都沒讓她操過心,比別人家孩子更乖更懂事。怎麽好不容易長大了,反倒處理不好感情問題了?他是同性戀,那他在學校被人歧視怎麽辦,上了社會被人排擠怎麽辦,如果因為內心壓抑導致私生活混亂怎麽辦?她再怎麽強勢,到底還是個普通人,對不了解的人和事存在刻板印象,到了她這個年紀,雖說已經算得上開明的家長,但一時半會還是過不去這道坎。
杜過知道張秋需要時間來想通,所以他不着急,反而等張秋停手後一把抱住張秋,哄小姑娘似的哄張秋:“媽,你有話就說,別憋壞了哦,你兒子我随便你處置,你永遠是我最愛的親媽。”
張秋被兒子一哄,氣消了大半,可又想到如果杜過真是同性戀了,以後都不能有自己的家庭也沒有自己的孩子了,她不禁悲從中來,狠狠推了一把杜過。
“能改嗎?”她只有這一個想法,杜過得回到正軌上。
杜過很慶幸張秋不是問他能治嗎,這說明在張秋眼裏自己不是病态的。這種時候也不需要什麽花言巧語和瞞天過海了,他誠懇地回答張秋:“不能。”
“不能改你就在家待着哪都別去!學也別上了!”杜過的倔跟張秋一脈相承,張秋打算跟杜過死磕到底,她從來不會來軟的,就擅長硬碰硬。
“哦。”杜過很痛快的表示服從,還不怕死地補充一句:“媽你記得給我請假,不然學校算我逃課該讓我挂科了。”
“滾!”張秋忍無可忍,爆了粗口。
接下去的日子,杜過順理成章地被軟禁了。張秋還勞師動衆地請了年假,專門在家裏看着他。
可是杜過呢,半分被軟禁的自覺都沒有,張秋除了打了他一頓,整天苦口婆心地勸他“改邪歸正”,也沒對他造成什麽實質性傷害。所以他每天過的跟度假似的,吃了睡睡了吃,一個禮拜就胖了5斤。
袁眉經過學習已經重新就業了。盡管如此,她還住在杜過家裏,以家人的身份照顧張秋的飲食起居,好在有她,杜過才沒有慘遭張秋廚藝的荼毒。
杜過油鹽不進的樣子愁壞了張秋。袁眉雖然震驚,但她沒有什麽建設性意見,只好跟張秋一樣勸杜過,張秋看杜過左耳朵聽右耳朵冒,就開始琢磨其他的心思。
她先是邀請了各個好朋友家,适齡的女孩子來家裏玩。
杜過只是喜歡同性,并不排斥異性,來了客人他就招待,三言兩語地暴露了自己的性取向,很快跟這些女孩子成了閨蜜。
這個計劃失敗了。
正經路子行不通,張秋就琢磨旁門左道。她趁杜過不注意,把杜過的游戲光盤全換成了盜版成人小電影,為了買這個,她一輩子的臉都丢盡了。
可杜過呢,看都沒看,直接掰碎扔了。
“你想氣死我是不是?”張秋在這方面沒經驗,她真是不知道怎麽才能“拯救”杜過了。
杜過跟張秋磨的差不多了,知道張秋到了極限,再磨下去就是過猶不及。于是凄慘地對張秋笑道:“媽,為什麽一定要讓我改呢?你怎麽不試着了解一下我呢?”
張秋被怼的愣住。做父母的,誰都受不了兒女突然宣布要不走尋常路,就連晚婚晚育都好像拖了全社會後腿,更別提标新立異的同性戀了。但受不了歸受不了,誰家父母反思過自己的言行,懷疑過自己的思想?
就算反思,估計也是後悔生出這麽個玩意。
但她為什麽不願意了解呢?那是她親生的孩子,當他還尚在襁褓中必須被她抱着的時候,她就發誓要一輩子對他好,現在她兒子露出這麽痛苦的表情,只會更加撕扯她的心。
張秋深呼吸說道:“行,我了解一下,我去了解。”然後用鐵一般的事實再來說服杜過。
網絡已經走進千家萬戶,任何信息都可以從網上獲悉。張秋停了家裏的網不讓杜過接觸外界,但她自己有電腦有上網卡,所以她還能上網。
各大論壇都有搜索功能,張秋挑她知道的論壇上,去一個一個看別人的故事。她咨詢心理醫生,了解同性戀人群微妙的心理活動,還看了好幾部同性題材的電影。
後來,她挑了一部虐心的刻錄下來,強迫杜過跟她一起看。
這是一部紀錄片,講述了一對同性戀人,其中一方意外去世,另外一方因身份關系,連愛人的葬禮都被禁止參加。影片有大段的人物獨白,看到後來,杜過還沒什麽觸動,張秋先泣不成聲。
張秋哽咽地勸杜過:“多難啊,你看他們多難啊,那還是在西方開放國家,在咱們國家可怎麽辦啊?”
袁眉也在旁邊抹眼淚,她受不了張秋跟杜過的對話,哭着跑開了。
“是啊,難啊……”到底難不難,難到什麽程度,大衆根本無從知曉。每個人怎麽過日子,這個問題個體性太強了,有人活在天堂,也有人活在地獄,難道同性相戀就一定艱難麽?這個命題本身就不成立。每個人眼中的世界都不一樣,杜過自己并沒覺得難。他順着張秋說,只是想扭轉張秋的思想:“媽,既然他都這麽難了,你說作為親人,是不是就別再往他心口捅刀子了。”
他說的是影片裏的人,卻表達出自己的意思。這句話聽在張秋耳中,讓張秋想起看過的另一個電影,兒子因為受不了母親逼迫而自殺,她同理帶入,更加痛不欲生。
“怎麽辦吶!你可怎麽辦吶!”張秋抱着杜過大哭,杜過一下一下輕撫張秋的背,然後他轉移了話題:“媽,我想我表哥了,什麽時候讓他來玩啊?”
張秋忍住悲傷,胡亂的抹了把臉:“衛東辰嗎?”
“嗯。”杜過給張秋擦眼淚,乖巧地說:“明天讓表哥來玩吧?還有表嫂,上次見了一面,人很好的。”張秋不知道衛東辰跟家裏出櫃過了,衛東辰的母親也沒好意思到處說,杜過就是看準了這點,想把衛東辰拉來幫忙。
杜過在家憋這麽長時間,張秋也認為他應該見見朋友。衛東辰在她印象中相當優秀,所以她果斷的答應了,在杜過面前就給衛東辰打了電話。
“媽,讓我跟表哥說。”杜過像個小狗似的,望眼欲穿地瞅着電話。但張秋怕他作妖,就是不給他。
杜過跟在張秋身邊,聽張秋約衛東辰明天來家裏,說到最後,他不顧張秋的警告對着電話大吼:“表哥!一定要帶表嫂!一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