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陽光總在風雨後(6)
年三十兒一大早,杜過跟張秋去上墳。
先是跟着一大家子浩浩蕩蕩的給爺爺和杜林平燒紙,然後張秋提出要獨自待一會兒,其他人才先下了山。
杜林平葬在爺爺的旁邊,爺爺的墓旁還留了一塊地方,想來是給奶奶未來合葬用的,而杜林平的墓旁卻沒有留空,張秋壓根就沒想死了還來找他。
杜過跟張秋一起,把杜林平的墓碑擦幹淨,又把墓碑前的臺子掃了掃。
墓碑上是杜林平的黑白照片,笑容明朗的男子英俊十足,杜過蹲下,對着墓碑說道:“爸,新年快樂。”
又是上山又是勞動,張秋額頭上滲出細汗。她稍稍松了松圍巾,把準備好的紙錢拿出來放到火盆裏。
“林平,又一年過去了。”
杜過沒想到張秋能說話。以往給杜林平燒紙,他們都是燒完就走,從不逗留。所以杜過緘默的站在一邊,想聽聽張秋都說什麽。
張秋以聊家常的口吻,輕聲繼續說:“咱媽身體硬朗,能吃能睡,你不用擔心。你那些個兄弟姐妹,也個頂個的精明能幹,沒有你這些年,他們過得也不錯,你可以放心了。這是你兒子杜過,現在都長這麽高了,你也沒來得及看一眼。”
說到杜過,張秋臉上露出淺淡的笑容:“杜過特別争氣,期末考試成績又進步了,這樣下去,肯定能考個重點大學。就是有點奇怪的愛好……”
杜過移開視線,不知該喜還是該憂。原來他的努力,張秋都看得見!但是,什麽叫“奇怪的愛好”啊?
張秋旁若無人的接着說道:“反正你也管不着了。”
杜過:“……”
熱氣散去,寒氣上升,張秋重新緊了緊圍巾,她搓着雙手,近乎絕情的說道:“杜林平,等杜過十八歲以後,我就再也不來了。我答應你的事全部都做到了,而你答應我的,一件都沒做到。想來你走了十幾年,投胎轉世都該上小學了。這樣挺好,等我百年之後,咱倆不用再相遇了。”
張秋說完,重重呼了一口氣,仿佛這些話是郁結在她心裏的沉珂,說了出來,她便解脫了。
“咱們走吧。”張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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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過掃了一眼杜林平的照片,這個男子的笑容依舊,永遠定格在那裏。
母子倆順着崎岖的山路下山,因為大雪很厚,入目的只有皚皚白雪,和白雪上深凹下去的腳印,所以兩人踩着腳印走,便走的很慢。
“杜過。”張秋出聲。
“恩?”杜過走的很小心,一直提防着張秋摔倒,于是只随口應了一聲。
張秋低着頭看路,看似漫不經心,語氣卻鄭重其事:“杜過,以前是媽媽不好,這些年,媽媽虧待你了。”
簡單的幾句話,杜過如遭雷劈。張秋給他道歉?他的媽媽,給他道歉?!
且不說張秋那無堅不摧的女強人形象,讓她服軟都是癡人說夢,竟然會給自己兒子道歉?
來自血脈的神奇牽絆,讓杜過深埋心底的憤懑和埋怨,在親生母親說出虧待的那一刻,倏然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強烈到絞心的痛。相依為命十幾年,張秋為他遮風擋雨,他為張秋拼命努力,明明都在跟命運叫着勁,為何偏偏要漸行漸遠,不能對彼此好一點呢?
“媽,別這麽說……”杜過啞聲說道。千言萬語都無法形容自己的感受,杜過只有這樣幹癟的一句。
“好,不說了。”張秋挽起杜過的胳膊,前所未有的心滿意足:“以後咱們好好過。”
“恩。”杜過幾乎是用立誓的心态發出這個聲音。
好好過,我們都好好過。
走到山腳下時,迎面走來一個寬厚的身影,牢牢擋住了杜過和張秋的路,杜過側身讓路,對方卻沒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停下腳步,對張秋說道:“嫂子。”
“恩。”張秋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就算是應和了。杜過這才仔細看對方,這是個四十歲左右,精神矍铄的男子,端正的警帽上,警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我也來看看二哥。”男子說道,卻沒有讓路的意圖,他轉臉看見杜過,笑逐顏開:“這是杜過吧,都長這麽大了,真精神,跟二哥長的真像。”
“劉隊長,我們還有事,先告辭了。”張秋非常不給面子,撂下話就走。杜過也只好跟着,但男子落寞的身影還是引的杜過回頭張望。
似乎是感受到杜過的視線,男子轉過身,與杜過四目相對,笑呵呵的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杜過聽得出來,張秋對男子的态度跟別人都不一樣。張秋平時對人冷淡,是懶得搭理你那種冷淡,而對這個男子,卻有着幾不可查的厭棄。
走遠了,張秋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對了,該給唐宇打錢了,竟然忘了。”
唐宇啊,那個構陷自己,出賣自己,嫌自己太優秀,太順的“朋友”。他是張秋資助的貧困學生呢!
“啊,我去吧!”杜過搶先說道。“我也想感受一下做好事的心情。”
張秋不疑有他,從包裏掏出錢夾:“恩,那你去吧,我先去你奶奶家,咱們再住一晚,明天就走。”
“好的。”杜過接過錢,揣進自己兜裏,進了鎮子就跟張秋分道而行。
可是他沒去銀行,只是在外面轉了一圈。
錢麽,晚點收到有什麽關系呢?
反正閑來無事,杜過便給羅蔚打電話。其實他昨天就想打,但是想到自己會忍不住吐槽那些糟心的親戚,他便忍住了,不想把負面情緒帶給羅蔚。
羅蔚在鈴聲就快結束時才接了電話,背景音很吵,說不定也在聚會。
“老師,提前祝你新年快樂哈!”
“你也是,回老家好玩兒嗎?”
杜過走這幾天,都沒聯系羅蔚,羅蔚心裏空落落的,卻不想承認他有點想念杜過。此時聽到杜過的聲音,沒着沒落的心情立馬就好了。
“還不錯,挺冷的。老師,好久不見,我都想你啦!你晚上有時間嗎?我們家過年挺無聊的,還能給你打電話嗎?”為了不引起羅蔚正面的反彈,杜過有意把他們倆的暧昧營造的若有似無,跟羅蔚耍賴的分寸總是拿捏的恰到好處,可進可退。沒有老師能拒絕一個活潑上進的學生,這點杜過非常确信。
果然,羅蔚答應了:“行啊,有空了給我打電話。”
“好!等我哈!”
杜過開心的挂了電話,手機還沒收起來,就又歡快的響了,還是個陌生號。杜過瞬間聯想到下午見到的大叔,于是禮貌的接了電話:
“喂,你好。”
“你好,是杜過吧,我是你劉叔,下午咱們見過。”
“哦,劉叔好。有什麽事嗎?”
“是啊,确實有事,能跟我見個面嗎?你爸爸有些遺物,我想交給你。”
男子一邊說,杜過一邊皺起了眉。杜林平的遺物?上輩子有這個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