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對于時間這塊兒，方不凡從來都是說一不二。趙珂聽說兒子要帶人回來，開心的一晚上都沒好好睡。
李卓爾此時已經下了早班，坐在員工間畫了個淡妝，分針剛一指向最下邊的數字，男朋友的信息就來了。
她最後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裝扮，邁着步子走出了店，路過收銀臺的時候，羅伊香朝她做了個加油的手勢。
下了班的白領從閘機前一窩蜂地湧出來，李卓爾站到了偏僻的一角，等着方不凡。他從電梯下來的那一刻，就被李卓爾的視線捕捉，長腿窄腰，身高矚目。
“走吧。”方不凡牽起她的手。
周圍不乏啓元的員工，雖說不是第一次看見老板的女朋友，但确實第一次看見老板牽着她。
“方總，回家嗎？”江滬儀手裏的胸牌還沒來得及放回去，看見那一對養眼的情侶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俗話說得好，吃瓜得沖在第一線。
“嗯，帶她回我爸媽那兒。”他回首微微點頭示意，拉着人上了車。
江滬儀睜大了眼，默默拿出手機。誰不知道方不凡是方守義的獨子，眼下能把人帶回家，說明這老爺子還挺認可這位。
暖色調的光從不遠處照過來，李卓爾看了看旁邊人的側臉，覺得他心情似乎不錯，沒了前一日的凝重。
“怎麽了？是不是有點兒緊張？”方不凡注意到了投射過來的視線，微微笑了一笑。
“沒，”她說，“就是…你似乎都沒注意到我今天化了妝嗎？”
李卓爾不常化妝，除了面試等一些必要的場合，她幾乎都是素顏出鏡。今天應該是第一次化了妝見方不凡，然而他卻沒什麽反應。
其實方不凡在大樓裏的時候就注意到了。對于美的事物，誰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只是自己詞彙匮乏，搜刮了所有的贊美之詞都覺得描述不出的感覺。
如果非要說的話，就是一顆心都系在她身上的感覺。
一路飛馳，車裏穩穩當當停到車庫裏的時候，李卓爾才覺得有些緊張。她将事先準備好的東西拿在手裏，怎麽都覺得不對。
“我來拿吧。”方不凡也是第一次見她這樣，拘手拘腳，但卻說不出的可愛。
厚重的大門打開的一瞬間，一雙拖鞋擺在門前，一看就是情侶款。
叔叔阿姨在用自己的方式歡迎她。
“卓爾來啦，快進來。”趙珂正在廚房忙活，聽到了聲響從裏面探出頭來。
她禮貌地打了聲招呼，擡腿走進客廳。
四下張望一番，這兒還和之前來的時候一樣，方不凡走到身後，朝她努努嘴：“坐會吧。”
木質的長方形餐桌顯然是為了今天特意布置過，上面鋪着暗紅色的餐布，看得出是費了些心思的。
趙珂将炖了一下午的湯關火，招呼着大家上桌。
說起來第一次方家請客的時候，李卓爾并沒有來，當時覺得慶幸，現在反倒是有些後悔。不然，眼下可能就不會這麽緊張。
雖然她自認為是個挺自信的人，但一到了這兒卻覺得有些不夠用。方不凡的手從桌子底下伸過來，輕輕勾了勾她的指尖。
怪癢的。
“聽不凡說，你已經收到淩天的合同了？”趙珂問。
“是的，阿姨。我學長在那兒工作，我聽了一下他的介紹覺得還挺合适我的。”
“就是任時。”方不凡補充了一句。
方守義微微點了點頭，淩天和朗逸是十幾年的生意夥伴，對于他們的管理體系，自己還是放心的。
他本想聊一聊家裏的事兒，然而聊着聊着又扯到了商圈。他們兩個都是金融系出身，對于這塊兒自然是比較熟悉。
李卓爾說着說着卸下了包袱。
“卓爾啊，要不是想着你以後要嫁進我們家，我還真有點舍不得讓你去淩天。”方守義笑了笑，透着商人的敏銳。
多年不見，從前的小丫頭已經能在餐桌上和自己誇誇其談。撇去基本學歷不說，眼界也十分獨到，好多地方都說帶着自己的想法。
“叔叔您太客氣了，今年我們院不少優秀畢業生去了朗基，都是一頂一的人才。”李卓爾說。
“好了，今天卓爾第一次來咱們家吃飯，不許談工作了。”趙珂皺了皺眉，佯裝生氣。
“哎，吃飯，吃飯。”方守義拿起勺子，給老婆舀了一勺蝦仁。
這一頓飯持續到七點才将将結束，李卓爾起身，随着趙珂走到院子裏，父子兩人開了窗在裏面抽煙。
“這棵桂花樹是不凡上大學的時候種的，現在都長這麽大了。”趙珂摸了摸粗糙的樹皮，仿佛能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她走到椅子上坐下，朝李卓爾招招手。
“之前在C市，我們家院子裏也種了一棵桂花，一到九月，不凡就愛待在下面寫作業，他爸怕影響效率，就讓人砍了。”
李卓爾眨了眨眼，隐約想起趙禹樂昨天說的那番話。
“從那之後我就發現了，不凡似乎和其他的小孩子不一樣，他幾乎不會說出自己的喜好，我一開始以為男孩子大了，有些不好意思，直到後來才慢慢意識到，他不是沒有喜歡的東西，只是不會再表達出來了。”趙珂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的手指。
“其實我也不知道，小時候對他這麽嚴厲到底是好是壞，我就用他的成績騙自己，告訴自己是為他好。直到高考那年他大吼着說出自己的心裏話我才意識到，這孩子還是第一次對我們說自己的情緒。”
“所以，卓爾，”趙珂轉過頭，注視着她，“我真的很感謝你，你不知道他和我們說有喜歡的女孩子時我有多開心，我真的……身為一位母親，非常感謝你。”
李卓爾看着那雙眼裏隐隐的淚花，只覺得自己也要抑制不住情緒。
“阿姨，這是你和叔叔的改變帶來的成效。”她握緊了那雙并不年輕的手。
月光下，倆人相視一笑。
“聊什麽呢，笑得這麽開心。”從裏面走出來的方不凡倚在門上，一臉疑惑地望向這裏。
“沒什麽，”趙珂松了手，“你要不要和卓爾去外面散散步？”
方不凡點點頭，換了鞋走到藤椅邊上，朝李卓爾伸了手：“走吧。”
倆人并肩朝外面走去。
這裏承載了太多記憶，方不凡走出院門的一瞬間，有些不知道該往哪裏走。
小花園在東邊，李卓爾曾經的家也在那個方位，怎麽繞也繞不過去。他索性放慢了腳步，等着旁邊的人引路。
然而李卓爾從容不迫，緩緩朝那棟熟悉的房子走去。
這些年樓市并不好，自家的那套房子遲遲沒有賣出去，遠遠看着還是他們一家搬出去時的樣子。
她用手拂過那些木制的欄杆，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在掌心蔓延，勾起一些美好或者遺憾的回憶。
方不凡就這樣跟着她慢慢走，不料卻在門口停下了腳步。
“我之前，真的不是故意消失的，”她說，“那時候我太不成熟了，一下子發生了那麽多事，所以……”
所以，你真的沒必要自責。
方不凡沒說話，靜靜地借着月光望過去。
鐵門因為經久不用，加上雨水的腐蝕已經出現了斑斑鏽跡，李卓爾輕輕用手碰了碰，掉下來一大片碎渣。
“走吧。”她背過身招招手，往不遠處的小公園走去。
那晚以後，方不凡鮮少去那兒，看見拐角處出現的小花壇時，他無意識地縮了縮手。
雖然已經過去這麽久，但是他仍然很會害怕在那兒看見一個蹲着的身影。
“我那天在這兒等了你好久。”李卓爾回頭，正撞見他驚慌的眼。
晚風漸盛，不知名的花香逐漸彌漫，又是六月。
“但是，這是我心甘情願在這裏等你的，沒人強迫我，你明白嗎？”她向前幾步，擡起那人的臉和自己對視，“是我自己想要答案才來等你的，所以你沒來，我不怪你，真的。”
方不凡的肩膀不可抑制地顫動起來，迅速而兇猛的情緒一下子沖破了層層禁锢，這些天來的忍耐一下子爆發。
抑制不住了。
李卓爾輕輕将眼前的人擁入懷中，摸了摸他并不算單薄的背：“我喜歡你啊，從來都不是想讓你給自己負擔，以前是，現在也是。我也做錯了不少的事，可是在那個年紀，誰不犯錯呢，不凡，不要流連過去了，眼前有更好的生活。”
耳邊是方不凡低啞的嗚咽，眼前是自己最愛的人。她就靜靜地抱着他，等着小少年自己走出來。
那低泣中包含了太多的自責、不甘和悔恨。
直到路燈漸亮，肩上的人才逐漸恢複平靜。
“對不起。”他哽咽着說。
心裏頭百轉千回的情緒到頭來能說出口的不過就是這三個字，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會表達我的感情。
對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對不起，這麽些年沒找到你。
太多需要對不起的了。
“沒關系，”李卓爾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層水霧，“我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你了，所以不用緊張，我永遠站在你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收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