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一大片不知道磕到了哪的淤青。
從市區裏趕過來, 這一路上連一分鐘也沒歇過, 上車後她竟忘了檀羨被異化人咬了後腳跟的事。
可檀羨卻站得筆直筆直的,她踮起腳就把衣架往窗臺上挂, 腿後邊的筋被緊緊拉扯着, 踝骨微微隆起, 顯得上邊一截骨頭細得分明。
異化人那一口咬得挺絕,一口牙幾乎全落在腳踝上了,在明黃的燈光下黑紅一片。
“我讓元醫生下來給你看看傷口。”越知水站起身。
檀羨垂下頭,濕噠噠的頭發披在肩上, 在肩背上留下數道蜿蜒的水痕。
她踮起後腳跟看了一眼, 忽然皺起了眉。
越知水的目光被檀羨抓得牢牢的,自然也看見了對方忽然皺眉的模樣。
“怎麽了。”她連忙問。
檀羨沒注意到越知水那忽然的緊張,扭過頭微微眯起眼打量起自己的後腳跟來。
如果不是越知水提起, 她差點忘了自己被狗啃的事。
這傷口就算沾了水也沒有疼,洗了那麽久的熱水,她竟只覺得後腳跟有點癢。
“奇怪。”她小聲嘀咕了一句。
越知水連通了對話頻道,對着手環問:“被異化成狗的東西咬了一口需不需要打疫苗?”
檀羨驚愕得回頭,然而越知水的面色太過平靜,連語調也平緩得厲害,根本不像是在開玩笑。
“呃……”元醫生的聲音從手環裏傳了出來,半天才猶豫說:“大概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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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遲疑着又說:“不如我問問周緒?”
周緒的聲音遠遠傳來:“啥?”
沙發往下一陷,檀羨坐了過去,正掰着自己的腳踝仔細看着。
只見踝骨上的咬傷竟然已經結了一層深色的痂,就算身上帶了獸晶,這麽深的傷口,怎麽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能結出痂來。
看清楚那痂之後,檀羨整個人僵住了。
越知水切斷了通話,轉頭就看見檀羨雙眼都放空了,分明是在走神。
就算疼也不應該走神,難不成是被吓着了?
她想了想,到底是象牙塔裏的金絲雀,确實嬌氣得很。
“腳疼還非得洗澡,傷口用水沖過了麽。”越知水皺起眉。
檀羨搖了一下頭,神情凝重得很,過會才說:“你晚上睡得沉麽。”
這問題來得太過突然。
越知水本來還緊張着,猝不及防被這問題當頭一擊,懵了兩秒才考慮起檀羨問這事幹什麽。
确實,以前一起的時候也沒睡過一張床,想來小姑娘心裏有遺憾。
她面色不改地回答:“還行。”
檀羨坐在沙發上勾了一下手,浴巾底下遮不完全的腿交疊着。她微微皺着眉,臉上連半分笑意也沒有,下唇還被輕咬着,似乎在隐忍着滔天的怒意。
可偏偏那張臉生得好看,面色再差也不會令人害怕,反而還怪像撒嬌的。
越知水走了過去,只見檀羨仰起頭,咬着下唇的牙一松,緊張地說:“你看。”
這什麽古怪的要求。
越知水心裏錯愕,卻還是一瞬不瞬地看起了面前的人。
檀羨眉頭皺得更深了,把身前裹着的浴巾往上提了一下,食指用力的朝自己的腳踝指去,“你看哪呢!”
越知水險些沒繃住臉,緩緩将目光從檀羨臉上挪開,落在了她那細瘦的腳踝上。
傷口血紅一片,皮膚卻白生生的。
更引人注目的是,傷口上覆着的一層痂。
明顯不是剛結起來的薄薄一層,有些厚度了,像是至少長了四五天的樣子。
越知水瞪直了眼。
“我真的不太對勁。”檀羨說得極其認真。
越知水沉默了,她聲音一啞,轉而說道:“明天去廠區踩點,你留在這,別往外跑了。”
檀羨揚起頭,直直看向了越知水的雙眼,因為長期缺少營養而顯得淡色的唇被死死咬着,從牙齒底下滲出淺淺的血絲來。
越知水本來想擡起手拍拍她的臉,可沒想到一股香味撲鼻而來,她冷不防吸了一大口。
像是一把火忽然點在了心頭,燒得她頭皮發麻,渾身筋骨不由得緊繃了起來,被壓制在心底的饑餓感沿着神經直蹿向大腦。
她好想吃點什麽。
越知水登時屏住了呼吸,可沒想到心髒越跳越急,她渾身微微發熱,總覺得自己也變得古怪了起來。
像是被什麽東西誘導着,又渴又餓。
檀羨搖頭,緩緩擺正了坐姿,雙手老實地放在腿上,認真地說:“不,如果明天醒來沒什麽的話,我和你一起去。”
越知水皺眉,“別逞強。”
“不是逞強。”檀羨抿了一下唇上滲出來的血絲,“如果我真……”
她話音稍頓,緩緩深呼吸了一下才接着說:“如果我真異化了,你下手快點,別讓別人看見。”
看見什麽,越知水想了想,異化之後的樣子嗎。
明明檀羨說得決絕,像是交代什麽後事一樣,可越知水卻微微提起了唇角,那笑意剛出現便消失了。
越知水心說,她信我。
檀羨目光灼灼,眉心凝着焦慮。
“行。”越知水當即應了一聲。
她直起腰,沒再去看檀羨腳踝上的傷口,生怕給對方增添壓力。
檀羨朝挂在牆上的時鐘看去,卻發覺那鐘早就不轉了,時針停止在了某個時刻。
樓上的隊友不知道在幹什麽,将地板踩得咚咚作響,一群人像是在蹦迪一樣。
越知水無奈地揉了一下眉,對着手環說:“精力十足啊,你們是想守整夜嗎,也挺好。”
她話音剛落,樓上頓時沒了動靜,像是被拉了閘。
“趕緊睡,別讓我需要人的時候一個個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她接着又說。
手環裏傳出衆人唯唯諾諾的應和聲,白小貝的聲音小得很,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
“越姐!周緒說他想回憶一下異變爆發前熬夜的快樂!”
越知水眉梢一挑,“讓他熬。”
檀羨坐不久,在客廳裏靠了一會就到屋裏去了。
越知水簡單洗漱了一下,随後盤腿坐到了客廳的沙發上,把地圖投映到潔白的牆上。
縱橫交錯的街道,鱗次栉比的房屋,由幽藍的光彙聚而成,那流光爍爍的樣子,像是陽光照耀下的海面。
她看了很久的地圖,直到後半夜檀羨從屋裏走出來,她才閉了一下幹澀的眼。
“還不去睡?”檀羨靠在牆上,姿态散漫而怠惰,一雙眼因為困倦而微微眯着。
越知水愣了一瞬,沒想到檀羨還特地出來喊她睡覺了。
她揣測着對方內心的想法,果斷從站起身走了過去,“一起?”
檀羨搖頭,“我睡過了。”
她警惕地睨了緩緩走近的人一眼,又說:“你一會別睡太沉,我怕我……”
沒等她把話說完,越知水就拉下了臉,忽然往前傾身,“你就偏不信我是吧。”
太近了,鼻尖都要碰到鼻尖了。
那酒香像是爆炸的魚/雷,震得她心海蕩漾。
越知水剛要開口的時候,面前的人忽然一矮。
她垂下眼,只見一只白貓嗖一聲狂奔了出去,在踩到地上的雜物時腳底還打了一下滑,後腿差點劈了個叉。
再一眨眼,貓不見了。
越知水腦海裏浮現着剛剛檀羨逃跑一樣的身影,忍不住皺起了眉,“別夾着尾巴跑,又不是狼!”
屋裏傳出一聲咆哮,怪兇的,喵嗚一聲。
越知水沒關燈,也不知道檀羨跑哪間房去了,等到周緒他們傳訊過來之後,她才進屋躺下。
後半夜快要過去的時候,床底的雜物被踩得窸窸窣窣的,床頭邊沿響了一下,像是什麽小心翼翼地踩了過來。
越知水睡眠很淺,聽到這聲音的時候頓時睜開了眼,冷不丁對上了一雙碧綠的眼睛。
兩人面面相觑。
越知水還算清醒,忍不住說了一句:“我醒着的時候你愛理不理,這會倒是自己悄悄過來了?”
那一雙碧綠的眼微微別開了一點。
“就這麽別扭?”越知水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或許是帶着困意的緣故,聽着不像是在嘲弄。
貓一轉身,又跑了。
樓上的地板忽然被跺得砰砰作響,似乎是一群人焦急又不約而同地跳到了地上。
桶和鐵盆嘩啦一聲砸在地上,像是樓上的人打起來了一樣。
不知道是什麽重物倒了下來,震得天花板也跟着打顫,吊燈叮當作響地晃動着。
越知水猛地坐起了身,心底忽然湧上了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
腕骨上搭着的手環微微震動着,一閃一閃的紅光像是一睜一閉的獸眼。
總頻裏,周緒的聲音低啞而緊張。
“越姐,有人來了。”
越知水飛快地穿上鞋,站起身往客廳走,“從什麽方向來的。”
“廠區的方向,一前一後兩輛車,距離我們還有近兩千米的樣子,可惜手持望遠鏡看得不大清楚。”周緒收斂着氣息,就連話音也是刻意壓低了的。
“正好。”越知水平靜地回答,“不用去廠區踩點了,有人把車送來了。”
周緒咬牙切齒,“越姐,兩輛車至少能坐十個人,它要是七座的,連擠都不用擠就有十四個人了!”
“先別慌。”越知水走到窗邊,唰啦一下拉開了窗簾,屋裏的光頓時照了出去。
兩公裏,車開得夠快的話,不到一分鐘就到了。
樓外亂石堆積的道路上漆黑一片,路燈已經全部損壞了,多半是異化爆發時市民砸的。那時大多數人認為,将燈砸了,異化人就見不着人了。
她把單筒望遠鏡拿了出來,朝廠區的方向看了過去。
可惜這望遠鏡的分辨率不如周緒手裏的,只隐隐約約看見兩個急速靠近的黑影。
确實是車,雖然看得不大清楚,但黑影前有一片模糊的光團,應該是車燈。
“越姐,來不及走了。”周緒又說。
“帶大家上樓。”越知水鎮定道。
她回頭看了一眼,桌上桌下都找了一遍,也不知道貓躲哪去了,眼一斜,發覺窗臺上的衣架已經空了。
“檀羨!”越知水揚聲喊道。
檀羨扯着衣服從長廊裏走了出來,“要走了嗎。”
越知水點了一下頭,“有人來了。”
她轉身走去開門,目光緩緩落在了檀羨的腳踝上,“你感覺怎麽樣。”
檀羨疑惑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她問的是什麽,“還行。”
樓道裏回蕩着紛亂的腳步聲,衆人喘着氣往上跑着,整個樓梯都在微微震顫。
周緒在樓上喊道:“越姐,上樓幹什麽,他們萬一把樓梯口封堵了,我們怎麽出去!”
“下樓來不及,出去肯定會被看見。”越知水揚聲對樓上的人說,”我們有的是下樓的法子,他們不可能和我們耗,難不成想讓我們餓死在這樓上?”
她冷漠地嗤笑了一聲,又說:“如果他們真想要我們的命就必須下車,有本事上樓抓人,到時候看看車是誰的。”
“不愧是越姐。”周緒跑得氣喘籲籲,還不忘誇越知水一句。
“你怎麽就沒異變成馬呢。”越知水緊緊跟在他們身後。
“啊?”周緒一臉茫然,“為什麽。”
“馬屁精。”越知水鄙夷地開口。
周緒頓時連話也說不出來了,憋紅了臉。
這棟樓天臺的門大敞着,頂上空無一人,地上倒是堆了不少別人逃命時留下的垃圾。
角落裏堆積着不少污穢的東西,看着已經凝結成了一大片,連臭味都沒了。
按照一百碼的車速,從兩千米外的地方開車過來不到一分鐘,等到他們把天臺的門關上,那兩輛車已經在樓下了。
車燈明晃晃的大開着,照得樓底下的空地明亮一片。
那些從車上下來的人,拿着軍用強光手電筒往樓上照着,輕易便照到了天臺。
檀羨原本趴在欄杆上往下望着,在見到那光束移動過來的時候,猛地退了一大步。
那光束實在是太亮了,她微微眯起眼,根本看不清底下那些人的面容。
兩輛車一共下來了十四個人,其中四人拿着槍跑進了樓裏。
有幾人拿出抛投器往樓上射出了錨鈎,粗韌的繩索跟着彈射而出。
窗玻璃嘩啦碎裂,那錨鈎定然是射在了窗上。
“你們還有多少子彈。”越知水靠在牆上,将自己藏在了大片的陰影裏,及肩的頭發被風吹得胡亂地拍打着臉。
“不到一百發。”周緒回答。
鄭希晃了晃手裏自制的兵器,面色沉沉地開口:“我沒有子彈了。”
他手裏拿着的木棍像是從掃把上拆下來的,數根鐵絲緊緊地将木棍和菜刀捆在一起。
越知水晃了一眼,在場的人一個個要麽拿着匕首,要麽拿着不知道從翻出來的鐵鎬,和樓下的人比起來,像是從原始社會來的一樣。
“越姐姐,我的槍給你。”人群中,林霜忽然說道。
越知水朝她看了過去,只見她還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眼神倒是很精明透亮。
“我拿槍沒什麽用,之前發的子彈都還在。”林霜接着又說。
越知水點了一下頭,朝她伸出了手。
林霜把背在身後的槍拿了下來,連同子彈一起交到了越知水手裏,她小心翼翼地收回目光,又不着痕跡地朝檀羨睨了一眼。
檀羨疑惑地看了回去,卻見那女生垂着眉眼說:“這次要是情況太糟糕,就別管我了。”
越知水反手就把一半的彈匣分了出去,抛給檀羨的時候,冷着聲說:“我有我的考量。”
站在一旁的鄭希也分到了子彈,他面色不改地點頭:“大家都是兄弟姐妹,越總自然都會照顧到的。”
檀羨接住了彈匣,立刻換了上去。
這未免太無私了點,她忍不住又朝林霜看了一眼。
林霜不冷不熱地睨了回去,又狠狠收回了目光。
檀羨十分不解,也不知道這人瞪她幹什麽。
經過消/音/器的處理,子彈出膛的聲音不大,可破空劃出的尖嘯聲仍舊清晰。
異變後尤為出色的耳力讓檀羨隐隐聽見了風聲裏裹挾着的異動,她訝異問道:“你們出門時是不是沒關燈。”
“對。”元醫生回答。
越知水皺起眉,“他們在樓下的套房裏開槍了。”
照上天臺的光束被收了回去,檀羨快步走到了欄杆旁,小心地探頭往下看。
樓下的窗戶俱被震碎,火球從窗戶裏湧了出來。
整幢樓劇烈地搖晃着,像是大地在震顫。
那猝然響起的聲音讓檀羨瞳仁驟縮,熾熱的氣流從底下直往上竄。
碎石迸濺而出,大小的石頭砸得地面砰砰作響。
天臺的地面和牆面緩緩裂出了數道蜿蜒的縫隙,樓體緩緩往另一個方向傾了過去。
周緒目瞪口呆:“他們是來搞爆破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3=
第 29 章
“早在他們殉爆廠區外的地/雷時, 你就該意識到了。”越知水掂量了一下手裏那柄槍還有幾發子彈。
伴着幾聲響徹雲霄的轟鳴,樓體劇烈地顫動着,地板四分五裂, 數道蜿蜒的裂痕緩緩綻開。
“就非得趕盡殺絕?”周緒抱緊了圍欄, 堪堪站直了身。
“他們不是還有人在樓裏嗎。”檀羨緊緊抓着欄杆,在樓體往一側傾倒而下的時候,還在探頭往下看着。
只見兩個黑影從耀眼的火光中一躍而出,驟然收回了繩索發射器。
樓體中部承重牆裏的鋼筋已經被炸裂,中段的樓面不堪重負,轟隆一聲往下沉降。
碎石迸濺開來,像是巨大的冰雹一樣, 砰砰砸地。
還有兩人剛從樓梯口跑出,他們還沒來得及拉開車門,車頭猛地一甩便開了出去。
那兩人邁開腿使勁地追趕着, 終于扒拉到了車尾。
本來已經陷入寂靜的天際又響起轟鳴, 大雨嘩啦下墜,把被風吹得半幹的地板又澆得濕透。
樓裏的天然氣跟着炸開了花, 整座樓一眨眼間被火包裹了大半, 熱氣熏天。
所幸雨勢不小, 一瞬間便把外露的火苗給澆了個遍。
“他們跑了。”檀羨一個趔趄,在樓面傾斜而下的時候,差點就滑了出去。
底下的牆一面接着一面地破裂着,宛如地龍在翻騰。
她見白小貝在組裝便攜式的錨鈎抛射器, 小姑娘手忙腳亂的, 一不留神就把拉環上的繩給解開了。
這抛射器是改良過的,穿透力強,還能快速将射出的錨鈎收回。
地面劇烈震顫, 白小貝一時沒站穩,被顫得東倒西歪的,幹脆抱着抛射器趴在了地上,在樓面傾斜的時候,滑出了一米遠。
檀羨連忙拉住了她的手,吃力地把人往自己的方向拉。
“給我。”她直截開口。
白小貝想也不想,十分相信自家學姐,立馬把手裏還沒組裝好的抛射器交了出去。
天臺的地板開始往下塌陷,鋼筋從混凝土裏露了出來。
那些鋼筋一根根銀白如利劍,可偏偏在跟着傾斜而下。
檀羨咬緊了牙關,将手肘勾在了欄杆上,在劇烈的震顫中飛快地将抛射器拆散重組。
“學姐還會組裝這玩意?”在驚慌中,白小貝也不忘感嘆一句。
“才學不久,野外求生一類的網站上搜的。”檀羨長籲了一口氣,“好了。”
白小貝伸出手想去接,可沒想到這樓晃得就像海上的船,她猛地被甩了出去,整個人挂在樓層邊緣。
她瞪直了眼,咬緊的牙關咯吱作響,摳在邊緣處的手指已經顫抖發白。
“小貝!”周緒猛地跑了過去,趴下/身拉住了她的手。
鄭希和阿石也連忙跑了過去,使勁将人往上拉。
白小貝被拖上來大半,用手肘撐着地面,吃力地将腿蹬了上去,可爬上去後卻連喘息的時間也沒有,着急地抱住身側的鋼筋。
“炸了樓就想跑?”周緒猛地異變成了狼狗,尖銳的爪子扒拉着地面的縫隙,以免自己被甩出去。
幾人跟着變了形态,堪堪穩住身形。
在樓頂傾斜得近乎要塌陷而下的時候,數個身影借力一躍而出,靈巧地落在了地上。
檀羨扭頭朝越知水看了過去,只見那龐大的白虎露着牙,猛地奔了過來,像是想把她叼上。
她連忙将錨鈎射了出去,連接着繩索的錨鈎像是子彈一樣嘭一聲破空而出。
铿!
錨鈎順利地卡在了對面居民樓上,穩固得怎麽拉扯也不會脫落,檀羨整個人随着繩索從傾塌的高樓上一蕩而出。
越知水虎視眈眈地望着那蕩遠的人影,牙癢癢的——
刻意多留了一會,可還是沒叼着。
居民樓周圍的空地上,塵埃被一掀而起,又很快被大雨摁了下去。
雨聲噼啪不停,将周邊的碎石和泥塵都卷進了水中,彙成了蜿蜒的泥河,朝地面塌陷處淌了過去。
那尖銳的錨鈎噌一聲勾在了臨近的高樓上,繩索将檀羨帶過去的時候勻速縮短。
檀羨猛地踢碎了正面牆上的玻璃,滾進了樓裏。
她轉頭往回看,只見她剛離開的那幢樓仿佛被炸成了一個廢墟,白虎騰身而起,轟一聲落在泥水上,濺得身上烏黑一片。
可偏偏那一雙明藍的眼沒有半點感情,對濺在身上的泥水不屑一顧。
光是站在廢墟之中,也沒給它增添半分狼狽,反而還更吸引人了。
四肢有力,利爪似鋼,身上的紋路霸道而漂亮,讓人光遠遠看一眼就有種像是被扼住了脖頸的壓迫感。
再多看了兩眼,那點想将對方占為己有的欲念又湧上了心頭。
檀羨心裏一哂,自嘲般地想着,她的的獸形和越知水的實在是相差太大,也許連給越知水塞牙縫也不夠。
也不知道她怎麽就有臉想将對方占為己有了。
她也摸不清這種想占為己有的感覺究竟是什麽,越看心裏越是覺得空落落的,饑餓感更是成倍暴漲。
想吃。
她從屋裏站直了身,連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她一雙眼略微泛紅。
這種感覺比之前越發強烈了,像是餓了半輩子似的。
暴雨之中,周緒的獸形在那兩輛車停留過的地方細細嗅着,在他變回人形的那一刻,一身皮毛像是轉瞬化成了他身上的衣服一樣。
那黑色的背心還挺機車。
他沉聲說道:“氣味被暴雨沖掉了大半,聞得不太清楚!”
“能找到嗎。”越知水問道。
“大概……可以。”周緒沉默了一下,一邊聞着一邊狂奔而出。
越知水仰頭朝另一側的樓望了過去,揚聲喊道:“檀羨!”
檀羨從樓上一躍而下,錨鈎噌一聲收了回去。
她把抛射器還給了白小貝,微微眯着眼朝車駛遠的方向望了過去。
所有人都被雨淋透了,雨還沒有停,他們躲也不躲,就這麽站在大雨下。
大雨如注,砸得人頭皮發疼,地上頓時彙聚起一大灘泥水。
高樓倒下的那一刻,地面被砸得轟隆作響,碎裂的混凝土一骨碌四濺而開,被壓在底下的些許碎石頓時化作齑粉。
檀羨渾身濕漉漉的,皮筋紮起的頭發緊緊貼在後背上,沒想到剛洗的澡就這麽被糟蹋了。
她臉色沉沉的,所幸身上的衣服是黑色的,就算是濕透了也看不出什麽。
“沒事。”越知水那不喜不怒的模樣像是一碗寡淡的清水,“大不了找到下個暫歇點的時候再洗一次?”
檀羨僵着脖頸點了一下頭,這回倒是不別扭了。
周緒變成的獸形跑了出去,在暴雨降下之後,地上留下的車輪印完全見不着了,只能循着那若有若無的氣味往前狂奔。
元航氣喘籲籲地跟着,“他們開的可是車啊,能追得上嗎?” “能。”越知水言簡意赅。
林姜本來想說點什麽,可被越知水冷淡地瞥了一眼,他登時閉緊了嘴,生怕自己又說了點什麽不該說的。
白小貝知道越知水是什麽意思,在一旁解釋道:“他們會回來的,得回來确認我們還活着沒,如果死了的話,就直接取走我們的獸晶。”
“獸晶這玩意,估計還有更大的價值沒被發現。”元航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檀羨側耳聽着,她只是知道有些人殘殺同伴就是為了奪取獸晶的事,可獸晶這玩意,目前公開的用途只有增加人體免疫力,緩解疲乏和鎮定安神。
這些功效,乍一想和珠寶礦石沒有什麽不同,但偏偏将其帶在身上時,還能促進傷口愈合,抑制病菌的擴散,也能抑制疼痛,這一點比現存的所有藥物更有效。
只是獸晶實在是太少了,況且這玩意如果被掏出來見了光,随着獸晶光澤的消失,它的功效也會逐步減弱,最後和普通的石頭沒什麽不同。
元航話音一頓,驚愕地說道:“他們在B21區紮了根,肯定早就把實驗室翻了個底朝天,不會是知道獸晶有別的用途,所以拼了命也要搶走?”
他話音一落,阿石和白小貝面面相觑。
“也不是沒有可能。”越知水不緊不慢地開口。
檀羨皺起眉,氣息還算平穩,“也可能首都實驗基地早就發現了獸晶更多的用途,只是為了控制局面,避免覺醒者自相殘殺及引起恐慌,所以才一直沒有公布。”
這樣最是可怕,需要他們的人被蒙在鼓裏,而窺見這秘密的人已經起了殺心。
越知水面色驟冷,咬牙切齒問道:“我們的獸晶都還在麽。”
“還在!”白小貝立即回答,“周緒一直把獸晶帶在身上,在出了廠區之後,他擔心一個人護不住獸晶,已經把一部分分到了我、鄭希和阿石手裏。”
“很好。”越知水面色緩和了下來,微微點了一下頭。
“現在你們手裏都各有多少。”越知水跑得急,聲音卻沒有一絲的發顫。
白小貝連忙開口:“不包括之前分的,我身上有四塊,周緒身上五塊,阿石四塊,希哥身上有六塊。”
檀羨微微側目,她知道這群人手上的獸晶不少,可沒想到有這麽多。
越知水下颌一擡,“鄭希分兩塊給檀羨,一會周緒分我一塊,其餘的你們先拿好了,等安全了再重新分一回。”
鄭希本來拉着元航在跑,聽到這話後,立刻便停下了腳步,将背在身後的包拉到了身前,打開拉鏈之後從裏面拿出了兩塊獸晶。
檀羨愣住了,沒想到被分的對象裏竟然還有自己。
她不敢猶豫太久,怕耽擱了時間,只看一眼就反手朝自己的包摸了過去,說道:“我……”
本來想說,她包裏是有兩塊的。
可惜話音剛抵至舌根,忽然就被打斷了。
“拿。”越知水淡聲說。
語氣生硬得很,沒給人留拒絕的餘地。
檀羨伸手去接,擡步追上了人群,邊跑邊把獸晶往包裏裝。
隊裏的人不少,可戰鬥力強的就這麽幾個,除了周緒等人外,其餘人手裏的獸晶大概也不會超過兩塊。
林霜忍不住朝檀羨斜了一眼,她臉色蒼白得厲害,整個人使盡全力地跑着,在身側不斷擺動的手已經略微發顫。
她眼裏的質疑沒有隐藏,越知水一眼就看出來了。
“我們手裏的獸晶不多,我要确保在找到下個暫歇點前,讓所有的獸晶都不會被搶走。”越知水緊跟在周緒身後,确保他們之間的距離不會被拉太遠。
她話鋒一轉,“為此,獸晶自然要放在有能力的人身上。”
林霜面色更加慘白,咬着唇說:“聽越姐的準沒錯。”
在天臺上時,檀羨就被林霜明裏暗裏地睨了幾眼,就算是再遲鈍,也該覺察到這小姑娘對自己有點意見。
她本來情緒就不怎麽好,當即挑高了眉,朝對方不冷不淡地斜了一眼。
林霜頓時收回了目光,怯生生的,像只被吓着的兔子。
雨勢越大,那兩車人留下的氣味越是被沖得稀薄。
周緒的獸形卻一步也沒有停,在雨簾下像是一把脫弦而出的箭。
“怎麽樣?”越知水揚聲問道,她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将緊貼在臉側的黑發往上抓了一下,露出了飽滿漂亮的額頭。
前邊狂奔不止的獸型忽然直立而起,前肢漸漸變幻成了雙手,而膝骨微屈的獸腿也變作了人類的雙腿。
周緒猛地停下了腳步:“他們好像停下來了。”
周圍是一片平地,連點藏身的地方都沒有。
從被爆破的居民樓過來,也不過千米遠,比通常要保障的疏散範圍大了數倍。
檀羨也跟着停了下來,不禁懷疑那些人是不是有意要把距離拉那麽遠的。
她微微眯起眼,穿過夜幕和朦胧的雨簾,朝遠處一動不動地望着。
“我懷疑,他們猜到我們想要車,故意把我們引到了空地上。”
她話音一頓,阿石和鄭希等人都僵住了,周緒猛地回頭,一張帥氣的臉震驚到近乎扭曲。
越知水眸光沉沉,緩緩側過身,朝別的方向看了過去。
“我完全沒考慮到這個問題。”周緒怵怵開口,“學姐倒是提醒我了。”
他話音一頓,又小心翼翼地說:“都說貓耳狗鼻,越姐你也是貓科的,不如仔細聽聽?我感覺他們離得不遠了。”
檀羨本來在聚精會神地聽着遠處的動靜,冷不防聽了周緒這句話,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越知水正想說這就有一只貓呢,一回頭就看見檀羨捂住了耳朵,她心裏覺得好笑,怎麽就這麽不想承認自己是只貓呢?
貓多可愛,肚皮軟的,還毛絨絨。
她忽然有點後悔,沒在異化爆發前養一只貓,所以現在連貓的喜好是什麽都不知道。
像檀羨異變後的品種,看着就像是高寒地區居住的貓,體型大,毛量厚重且長,乍一眼看着像個被滾大的雪球。
“越姐,怎麽樣。”周緒緊張地問道。
越知水猛地回過神,隐隐聽見遠處引擎聲在飛快地靠近。
“來了。”
她話音一落,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周緒咬牙切齒:“這些人也太陰險狡猾了!”
“要你命還能好好商量?”越知水嘲弄了一句。
檀羨側過頭,仔細聽着遠處漸漸靠近的引擎聲,忽然喊道:“散開!”
衆人一臉茫然,林姜最甚。
“散!”越知水簡單地喊了一個字。
周緒不明所以,卻還是推着鄭希走遠了,被鄭希拽着的元醫生跑得踉踉跄跄的。
檀羨聽得清清楚楚,那兩輛車竟然是從兩個方向開來的,聽那車輪在地面快速摩擦而過的聲音,車速至少被提到了一百二十碼!
太
快了,這要是撞過來,人都得沒。
檀羨猛地轉頭朝白小貝看了過去,扯起嗓子便喊:“抛射器給我!”
白小貝愣了一瞬,立刻跑過去将手裏的東西遞了出去,一邊緊張地說:“學姐,你別是想把他們的車輪給打爆了,車我們還得要的。”
“不會。”檀羨把東西拿到手之後,試了試錨鈎和繩索有沒有被卡住。
兩輛車驟然逼近,沖破了層層雨簾,從泥坑中一碾而過,車身兩側頓時濺起了兩米多高的水花。
嘩啦一聲,巨大的車頭像是巨獸一般,莽撞地沖了過來。
越知水驟然變成了白虎,竟朝車駛來的方向迎了上去。
周緒也變成了獸形,可他畢竟不如越知水,後腳緩緩往後挪了挪,沒有跟上去。
“越總小心!”阿石揚聲大喊,那嘹亮的嗓音在暴雨裏也顯得含糊不清。
檀羨抱着那錨鈎抛射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