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敷衍
徹底蓋好了畫布, 他穿着脫鞋慢吞吞地回到了自己房間。
遲澤淵已經在門內等待小孩十幾分鐘了,他一直看着小孩長大的四年裏面, 就像是一直以來空缺的靈魂被填滿, 那無關情欲, 只是一種靈魂上的滿足。
房間裏和浴室中小孩都不在, 他想着或許白翎陽應該是下樓貪吃去了, 于是幹脆坐在床邊, 翻開一本厚厚的故事書打算準備一下給小孩講的睡前故事。
白翎陽的房間的整體色調都是白色, 這是遲澤淵和白翎陽一起設計的房間,每次進來, 男人的心裏都被什麽東西滿當當的充斥着,整個家裏,最喜歡的地方就是這裏了。
白色的基調中,牆壁上挂着一些照片與油畫, 其中最大的一張就是前些天剛換上的,遲澤淵的畢業典禮上,他抱着小孩的照片。
從照片裏他才看到自己望着白翎陽的眼神是那樣的寵愛……而同樣的,白翎陽充滿笑意的琥珀眼睛裏也只有他一個人。
他喜歡這樣的白翎陽。
除了畫作與照片, 白翎陽的房間裏更多的是各種各樣的珠寶,整體中素雅幹淨,每個角落裏和臺子上都有風格各異的寶石點綴, 是整個房間讓人看上去的第一映像,完全不像個小孩的房間,更像是一個奢華的寶石館。
白翎陽的鑒石能力像外挂一樣, 給他帶來了無盡的財富。
這裏是遲家最漂亮的地方,也是珍藏最多寶石的地方。
而他遲澤淵最珍貴的,難道不就是他嗎?
這個念頭在遲澤淵的腦海中出現了很多次,最終只能認定自己魔怔了,但白翎陽的很多行為,包括思想上,往往都能提出讓人眼前一亮的意見。
就像一個成熟的靈魂,和這幅幼童的外表格格不入,偶爾又可愛得發緊,想要狠狠的欺負,看那個小臉蛋氣呼呼的樣子心情會更好。
想到這裏遲澤淵笑着搖搖頭,他真的魔怔了,居然有時候也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
等待着小孩進房間的時候,遲澤淵雙眼有些沉重,不受控制地閉眼在椅子中小睡了片刻。
那個許久不見的青年又出現在了他夢裏,遇到白翎陽之前,他經常在夢裏進到他,畫面中的自己求之不得,怎麽抓也止不住,後來有一天開始突然消失了,到現在他已經足足有兩三年沒有見到他了。
青年的臉被缭繞的雲霧擋得看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們是站在一片廣袤無垠的文殊蘭花叢中,青年穿着一身白衣繡着金紋從天上緩緩落下,四周白色的衣袂翻飛,袖口在空氣中獵獵作響,恍若一朵白色的文殊蘭落了下來。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接,卻在接到的那一霎那激起了一地細長的花瓣,朦胧了人的眼睛。
後來青年逐漸變成了綿軟的一團,那張看不太清楚的精致的臉也漸漸消失不見。
待花瓣散去,遲澤淵愕然,面前的青年臉赫然變成了小孩的臉,甜甜地沖他招手,遲澤淵心中一軟,張開雙臂就要把小孩攬入懷中。
一道聲音突然從身後出來,聲音嚣張而扈拔,“你在想什麽呢。”
是他的半身,他們還在夢裏。
他們兩人自誕生開始就是一分為二,早上六點到晚上十點,是他的時間。
而晚上十點到早上六點,是他半身的時間。
兩人就像是一面互相想法的鏡子,他喜歡安靜,半身喜好吵鬧,他沉默寡言,半身就好交際,這是兩人行為完全錯峰産生的奇怪現象,從小到大就沒有一個相同點,但對于白翎陽和這個屢次三番出現在他夢境中的青年,兩人倒是一致的親切和喜歡。
一般來說當其中一人統治身體的時候,另外一半就會陷入睡眠,但近些年開始,他卻感覺到兩人之間的隔膜越來越薄,兩人一起清醒的時間也開始誕生。
他們兩人面對着面,夢裏小小的白翎陽被放在地上,自己跑去了一邊。遲澤淵的半身和他長的一般無二,畢竟共用着一個身體,但硬要說到底有什麽不同的話,在他半身眼中是帶着一些幽然而深邃的墨綠色。
“什麽事?”遲澤淵沒有搭理他,反問道。
半身朝他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本來晚上就是我的,你現在睡眠把我的時間也占去了,不來找你找誰。”
半身看了眼他的後面沒有看見那個青年,開口道:“他呢,你難得夢到一次怎麽不見了?”
遲澤淵淡淡道:“今天沒有夢見他,你和我是一個人,想要見他為什麽不自己夢?”
夢境中的世界都是虛幻的,正因為可以和半身面對面的交談,遲澤淵反而更加有了切實感,半身一愣沒有說話,片刻後眼光流動才嗤笑一聲,懶懶散散地說:“我已經好久沒有夢見他了,老實說我連他的樣子都記不清,反而還不如這個小孩的樣子記的深刻。”
遲澤淵默了默,其實他也一樣。
白翎陽蹑手蹑腳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原以為會看見遲澤淵正在等他,卻措不及防地看見了在他床上休息的遲澤淵。
他衣服還沒有換,躺着他的床上緊閉着一雙平日裏冷淡的雙眸,旁邊是一本半開的童話故事書。
顯然是剛剛還準備給他講睡前故事,卻因為困倦睡着了,盡管白翎陽跟遲澤淵說過很多次不要把他當小孩子對待,但遲澤淵還是把自己認為他應該擁有的東西賦予着他。
這個人手段狠辣但是對他不能說不好,遲澤淵當初維護他的諾言,沒有一次失信過。
遲澤淵明裏暗裏都用他個人的名義置辦下不少財産。想起這四年的事情,白翎陽心中感慨,這些財産中遲澤淵購買的那部分還特意找律師公證過了,白翎陽擁有着唯一的繼承權,他小心翼翼地保護着白翎陽,不希望他被任何一個人看輕,給了他一個身份,家庭還有所有他能給的。
饒是剛剛看了那些畫之後,想到這些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白翎陽心口隐隐得不舒暢,真的對他的所有的好都是因為他像那個人嗎?
然而奇跡般的,盯着遲澤淵看了一會,心情竟然好多了。
神奇的心情,哼。
他四腳吧啦地爬上床,撲在男人的胸口上,聞着他的味道沒過一會就睡着了。
遲澤淵胸口被壓的有些發悶,睜開了雙眼,眼底深邃的感情緩緩流動着,看見小孩漆黑的發頂在他的胸口,一副依賴的樣子心口就軟化成了一片。
輕手輕腳地抱起小孩放在床上,為他蓋上了被子之後,遲澤淵轉身離開了房間。
從第二天開始,白翎陽在空蕩蕩的屋裏醒來,心中有些發悶。
人呢!
他要鬧小脾氣了啊。
遲澤淵發現自家小孩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了自己,他困惑不止,自己和半身都有暗中找小孩談過,但小孩見到他就笑哈哈地別過頭去又不肯說一句話,這件事情讓遲澤淵罕見地受到了打擊,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
連日兩個人格都在散發着低氣壓,吓得秘書小姐連連給白翎陽打電話。
秘書小姐:“小少爺,最近還好嗎?那個,需要什麽東西跟姐姐說呀,遲總最近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白翎陽內心呵呵一笑,表面天真:“沒有呀,爸爸他還好哦,我也很開心啊,你放心啦。”
聽小少爺這樣說,秘書小姐将信将疑地挂了電話。
轉眼就看到自家總裁散發着無敵冷氣站在身後,沒什麽表情的臉盯着他,沉聲問:“他說什麽?”
秘書小姐戰戰兢兢地原話轉達。
遲澤淵聽後眉頭皺了皺,氣壓更低了。
跟別人呀呀哦哦,還啊啊啦啦啦,跟我就是哦嗯好知道了?
看着自家冰塊總裁渾身撒發着冷氣離開後,秘書小姐覺得哪裏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白翎陽單方面對遲澤淵的冷戰已經過去了一個月,終于,在一個周五的晚上,冷冰冰的遲澤淵回家後看到那個看到自己呵呵一笑就溜了的小孩,心情不爽到谷底。
他的半身在腦海裏說:行了,我來,你這樣是沒法解決問題的。
遲澤淵不置可否,把身體的掌控權讓了出去。
白翎陽越來越發現自己是個記仇的又極度幼稚的,其實本來就沒什麽事,只要去問清楚畫裏的人是誰就好了——可是他就是不去,不想去,心裏擰着一股勁,就要憋着讓他來解釋清楚。
小學裏他依舊混的風生水起,白翎陽覺得這些年在這個世界,自己可能是智商退化了,穩定在了小學生水平,不然怎麽能這麽幼稚!
暗自吐槽了一波自己,白翎陽咳了一聲,打算開始自力更生,奮發圖強,至少先把世界科技先帶動起來。
剛剛打開屋裏的電視,房間門就被敲響,瞬間門把手一動,白翎陽吓了一跳。
門是鎖上了的,沒開開。
嗯?會是誰呢,管家這時候也不會上樓來,遲澤淵回家也會處理公務……
然而遲澤淵磁性的聲音隔着門傳來:“開門。”
咳咳,剛才心裏還想讓這人來解釋清楚,這人就來了,莫非現在都能精神交流了不行?
現在來哄我?哼。
白翎陽猶猶豫豫地說:“什麽事爸爸?正要睡覺了。”
門外遲澤淵手指一頓,指尖在冰冷的門把手上輕輕劃過。
行啊,小孩不僅不想見自己,并且語氣裏都是推拒,還會鎖門了。
他冷笑一聲,語氣涼了涼:“睡什麽睡?我還沒睡呢。”
白翎陽打着哈哈:“困了。”
很好,跟別人說話的可愛的小語氣詞都沒有了,不應該是困了呀,正要睡覺了呢,什麽事啊爸爸~?
手上用了一下力,遲澤淵語氣平平道:“……開門,不開的話會打屁股。”
不,白翎陽不想開,他可是聽出來了,男人那語氣有多恐怖,而且帶了一種你再不開門我就拆了門的決心!
再給白翎陽猶豫兩秒的功夫,男人一手根本沒有費力,就擰開了結實的房門。
白翎陽心虛的手裏的手機都扔了出去!
‘哐當’一聲。
一推門進來,遲澤淵就看到家裏這個號稱要睡了的小孩,一手端着牛奶杯,另一只手空蕩蕩的,地上還有個手機,怕不是剛扔地上的吧?
手機正好滑到了遲澤淵腳邊,男人垂眼掃了一眼,看到一個打開的QQ群。
桐洲市公學A班吃吃喝喝不聽話群(絕不可以讓家長看見!!)(17人)
呵,這群名挺長的。
遲澤淵淡淡道:“要睡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