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罪行公開,兩人為彼此套上懲戒的枷鎖,成了不可寬恕的罪人。
陸河被這段雖然是事實,但掩蓋不了其咄咄逼人的話激出了火氣,仰頭去看許嘉承,想回擊。卻忽地,看見他臉上奇怪而難看的笑容,仿佛一瞬間透過這層虛僞的面具看穿了面前人的色厲內荏。
滿肚子讓人難堪的話不知為何又收了回去,沉默下來。
最終無話可說,一前一後離開酒吧。許嘉承在路上招了輛回家,丢下陸河一人站在冬夜的寒風裏。A大已到門禁時間,他無處可去,準備找家酒店住一晚。
南方不供暖,滿屋子的濕冷讓許嘉承一進門便瑟縮了下,他沒開燈也沒換鞋,先在沙發上坐下,撐着頭默不作聲片刻,然後踢掉鞋,光着腳進了浴室。
洗完澡後在床上躺下,才想起來剛剛洗澡時只随便沖了沖身體,臉上的妝還未卸,又掀開被子去卸妝。
等再次躺下時已經淩晨一點半。他毫無睡意,翻開手機,不意外的看見了陸河十幾分鐘前發過來的微信。他們過年期間聯系頗多,便加上了微信。
陸河問他「到家了嗎」,連标點符號都欠奉,可見心裏并沒有完全消氣,但出于安全考慮和紳士原則,他還是主動發過來了。
許嘉承看他這做派不知道該說裝腔作勢好還是熨帖溫柔好。
想了想,最後給他回了個微信自帶表情「/微笑」。
上床前忘了拉上窗簾,樓下的燈光和夜空裏殘缺的月亮光輝一同落進來,許嘉承漫無邊際的想着明天幾點起床、早餐吃什麽等等瑣事。
我在回避,許嘉承心裏很清楚,他向來不喜歡事後反省。明知自己有錯,但總想賴着死不認賬。
他在與人争辯時,難以保持理智,哪怕不占理,心虛的要命,也要用難聽刻薄的話把髒水潑到別人身上。
陳旭已經被他從黑名單裏拉了出來,光标停在那裏,手指虛按在屏幕上,因為久不動作,手機自動陷入黑暗。
他想起大男生第一次跟他搭讪時的手足無措,告白時水潤的眼睛,和今晚——應該算是昨晚,字字铿锵的斥責。
點亮屏幕,許嘉承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又删去,重複着動作。他特別反感自己現在這優柔寡斷娘們兮兮的模樣,最終打了幾個字,果斷點了發送。
Advertisement
圓圈轉啊轉,轉成了「已發送」。
他眼神不對焦的盯了會兒,扔開手機,拉好被子準備睡覺。半夢半醒間又突然睜眼,想起美瞳沒取下來。
另一端的陳旭從被子拱出一只手來,去拿放在牆邊的手機,機身冰冷,才進暖烘烘的被窩裏就起了層層白霧,他在衣服上蹭了蹭,白霧凝成水珠,手指摩擦上屏幕,發出細微的聲響。
憑借手機亮光,可見他眼圈發紅,應當是哭過一場。這麽大的男孩子,或許已經可以稱之為男人了,陳旭也為自己的眼淚感到羞恥。但他控制不住,雖然知道寝室裏只有他一個人,但他還是把自己蒙在了被子裏,撐開一片屬于他的小小天地,能讓他放縱發洩出屬于成長的淚水。
發件人是預料之外的許嘉承。陳旭本來不想看,但遲疑了片刻後還是忍不住點開了,頁面幹幹淨淨一片白,唯獨最上面一處,三個白底黑字加一個标點符號,是簡潔的「對不起。」
陳旭方才平複下的情緒,又波動起來,眼睫不知何時凝上了一滴眼淚。
一切都結束了。他無望的單戀、被欺騙被隐瞞、心有不甘和諸多委屈……統統都在一句對不起裏迎來了終結。
這年情人節的晚上,三個人誰也沒有睡好,誰也沒得到一分愛情的甜蜜。他們筋疲力竭,卻要在第二天的晨光來臨前收拾好破碎不堪的情緒,再次站在青天白日和衆目睽睽下,又是一副與平常別無二致的臉。
成年人的傷春悲秋似乎只配存在于獨處時的黑暗裏。
二月份的天黑的早,才下午四點一刻,地平線上灰色的雲彩逐漸逼近,已顯出灰暗的趨勢。
陸河一個人坐在咖啡館裏翻看雜志,他從公司裏偷溜出來的,但顯然來的早了,還未到約定時間。
放在咖啡旁的手機響動了一下,陸河打開一看,是條微信。
某人沒臉沒皮的主動巴上來,問:「猜我在做什麽?」
沒頭沒尾的問話,陸河都氣笑了。
十四號晚上分道揚镳後,他只在深夜禮貌性的問了句有沒有安全到家,對方回了個微笑的表情。此後三天他們沒再聯系。
而在撕破臉皮說了一堆難聽話後,許嘉承又能以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再找來。陸河不得不佩服他的臉皮和心大程度。
「沒興趣知道。」陸河轉了轉手機回過去。
對方願意搭理他,就代表了破冰,許嘉承了然。
他趴在床上,忍受身上密密麻麻的疼痛,可能是暖氣開的太大,額頭上竟起了細密的汗珠。
他對疼痛很敏感,所以這麽多年都沒想過要洗掉紋身。況且他也從不覺得留着這玩意兒代表了什麽,所謂的初戀早就記憶模糊,連容貌都湮滅在時間的長河裏了。
「我可是為了你連午飯都沒吃……」許嘉承盡量忽視腰部上傳來的疼痛,又給陸河發了條微信。
為了我?陸河不屑的冷笑,心想這人估計又在耍什麽花樣,無所不用其極,連裝可憐賣乖都用上了。
他心裏煩躁,不準備再搭理,正想關上手機,突然又跳出一張圖片。咖啡館無線速度很慢,圖片加載花了一定的時間。
等了十來秒,才看見整張圖像——
是一張人體部位的局部圖,只在後腰一塊,白嫩肌膚的細膩手感陸河還記得,那團兩指節大小的紋身同樣在記憶裏不可磨滅。
而現在那團黑色的印跡卻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栩栩如生活靈活現的——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