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疾
一個人的身影直挺挺的懸挂在屋頂房梁上,他四肢幹癟,胸口敞開,從腹部至淫具處被劃破了一條血淋淋的大口子,內裏空無一物。
血是被掏空之後放幹的。
安氏深深感到了事态的嚴重性,此事不宜聲張,若被人得知林家的花船上鬧妖精,那可不是鬧着玩兒的,在信息封閉的年代,一個小小的污點都可能被以訛傳訛成一個大事件。
好在七月二十八日很快就到了,大清早安氏急忙命人備轎,要往錢塘江上游去,那裏熱鬧非凡,定能尋得夢中所說的鐘馗老爺。安氏命嬷嬷在船上安生照顧幼女,命管家雇頂轎子前往錢塘江上游。
為了看潮汛,一大清早,錢塘江上游便人山人海,摩肩擦踵,安氏身體虛,若非要見那位鐘馗老爺,她也絕不會來到這裏。
在錢塘江的上游有一座李靖廟,據說是為了紀念錢塘關總兵李靖而設立的廟堂,既然來了,就拜拜吧,安氏心想,她今生唯一的心願便是能為林和德生一個大胖兒子。
到了李靖廟的山坡下,安氏執意不乘坐轎子,按她的話說這樣才顯得虔誠,她邁着顫抖的步子,身子實在是虛的不成了,管家就上前扶着夫人走臺階,至上了九九八十一個臺階,終于進門了。
李靖廟的外面塑有兩座門神,一個是大唐名将尉遲敬德,一個是季漢名将關公關雲長。此二人均是非常人也,可見李靖在錢塘江人心中的地位。
安氏拍拍衣襟,整理整理衣角,她雙手合适口中默念經文,朝內走去。此時管家也不便扶她,就由她去了。
不多時,安氏進了李靖廟,跪在蒲團上,行了三叩首大禮,然後朝廟深處走去。廟堂深處是個大別院,院子裏幾個道童,揚着笑臉在別院裏掃樹葉。忽然,一個中年道長走了過來,給這幾個道童一人一個腦瓜崩,然後喝道:“還不好好幹活,別嬉皮笑臉的!”
“是,師兄。”兩位道童異口同聲的應道。
原來這位便是他們的師兄。
“貧道在此有禮了,敢問施主有何貴幹?”中年道長終于注意到了安氏。安氏神情恍惚,仿佛被那幾個道童勾去了魂魄,如果她要是有個兒子興許也是這般頑皮。
“沒什麽,我只是來看看。”安氏垂下頭,看着腳尖的樹葉。
面對生人,安氏有些不知所措。
“那夫人請到外面去吧,這裏是不接受外人參觀的。”道士很有涵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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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氏點點頭,然後退了出來,她來到李靖廟的前院,有很多香客在拜香,然後點燃,從進了廟就能聞到撲鼻的檀香味兒。前院裏煙霧缭繞的,如置身仙境一般。安氏仔細的在人群中尋找那位名叫鐘馗的人,卻一無所獲。
若她的夢是真的,那麽這個人應該就在錢塘江。若夢是假的,也無妨于事,只是讓安氏有些失望。
安氏步履蹒跚,每走一步都四下看三眼,生怕錯過了鐘馗老爺,想來那身材魁梧,面目兇狠的男子應該不難發現。安氏朝從江頭走到江尾,在管家的攙扶下前行,她扶着額頭,頭上戴着一塊方巾,微風襲來,卷着一股潮氣,讓安氏感到渾身濕漉漉的。
觀潮的人真是數不勝數,安氏擠擁在人流中,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痛。她頻頻蹙眉,管家問道:“夫人,怎樣?不如回去吧?”
“不,不礙事,老毛病。”安氏扶着一棵樹歇息片刻,面色由紅轉白,由白轉紅,片刻過後,她緩過勁兒來,使喚管家:“去給我打碗水來。”
“是,夫人。”管家應諾,朝街角大槐樹走去。
在街角的大槐樹下,坐着幾個老人,為首的老人虎背熊腰,斜眼歪嘴,面目可憎得很,他們坐在一起談天說地,手中搖着蒲扇,石桌上擺着酒盞,臨時搭建的爐子上燒着一壺水。管家朝老人作揖,彬彬有禮的說道:“打擾各位,我家夫人剛剛生産,身體虛弱,此時正在那邊難過,想向幾位長者讨碗水喝。”
“這不難。”幾個老者紛紛撫掌,然後笑道:“只是,我這水不能白喝。”
“要待怎樣?”管家輕臺眉心,無非是要錢嘛,給就是了,且看他們要多少。
“我觀貴府夫人患有心痛之疾,這杯水便是救命之水,若無黃金百兩,豈能白給?”老人笑道,他胡須若根根松針迎風挺立。
“你!不給便罷了,怎麽能如此調侃我家夫人!”老管家有些動怒,畢竟是大府上的管家,雖是動怒卻也忍下。他又說:“我身上沒帶那麽多銀兩,不如這樣,你且給我水喝,過些時候,我派人送來。”
老管家畢竟實誠,這等緩兵之計豈能瞞得過老人。
老人家們哈哈大笑,紛紛說道:“若無真金白銀,我等絕不讓水。”
老管家的臉上挂不住,再有修養的人,也禁不住這般三番五次的戲弄,他怒道:“你們也是上了歲數的長者,竟然沒有一絲慈悲之心,若我府上一怒,将爾等盡皆趕出江浙,似此也絕非難事?”
這時安氏徐徐走來,她身子弱,又剛臨生産,所以臉上泛起了病态的白色。
“夫人……”管家連忙上前扶着安氏。
安氏輕輕推開管家,然後上前,深深作揖,起身後輕啓雙唇說道:“不知我家管家可曾開罪列位,若有得罪,請多見諒。”
“哈哈哈哈,還是夫人識得大體。”為首的老人家笑道,他輕輕揚起身邊的破碗,說道:“這水若是別人喝,非百兩黃金不賣,若是夫人要喝,定要相贈才是。”
“為何相贈?”身旁一個老人問道。
“夫人是百世修來的好人,若不贈水恐難服衆。”老人笑道。
安氏點頭稱謝,管家連忙準備好一只碗,上前要從燒開的壺中取水。
一老人搶先一步,走上前去,用蒲扇蓋住壺口。
管家看看那為首的老人,又看看安氏,心道,這可如何是好?
為首的老人笑道:“這水不能沾有俗世之器,必須用這個方好。”老人揚揚手中的破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