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還好嗎】
夏鈞至少愣了半分鐘沒有回過神。然後他拉住了那個男人,一字一頓地問,“是我長得很像穆元卓,還是,就是穆元卓?”
助理以一種難以置信的古怪表情注視他,似乎夏鈞講了一個明知不好笑還要講出來的爛笑話:“你……?”
夏鈞不必再等下去了,助理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原來……
是這樣的……
夏鈞腦中飛快閃現自從認識晁澤以來發生的一切,晁澤說過“或許我對夏醫生來說,只是個普通病人,但是夏醫生對我來說很重要”;在被催眠回憶起過去的時候,他們交換了一個吻,那時候晁澤眼裏亮亮的,對他說“我喜歡你,是這樣的喜歡”;他們在情事過後相擁而眠的時候,晁澤口中不斷呼喊的那個名字……最後夏鈞想到了穆元卓論文裏提過的自我催眠。
原來所有的所有……
竟然是這樣的。
夏鈞胸口劇烈起伏,在助理驚訝和無措的眼光裏,推開了他,突然間沖了出去。他跑出房間,沖下盤旋的樓梯,一路奔跑到醫院門口的小廣場。手撐着冰冷的石凳子,夏鈞這才得空慢慢把這口氣喘勻。
他想起晁澤意識尚且清醒時說的最後一句“你不能這樣對我,不能這樣對我們”。夏鈞心裏一陣鈍痛,幾乎讓他無法呼吸了,原來痛苦到了極致,不是一根針、一把劍插進去的那種尖銳感,而是漫長又深重的折磨,像沉入水中,被四面八方湧過來的潮水擠壓,慢慢被剝奪掉呼吸和生機。他無法形容那種壓抑和心頭炸裂的苦楚,甚至原本應該是甜蜜的橋段都變得讓人更加難過起來。
如果他是穆元卓,那麽一開始催眠自己忘掉晁澤,後來又想催眠晁澤忘掉自己…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可他對事情的現狀無能為力,晁澤躺在病床上意識不清,能否醒來尚且是個未知數,而他自己呢,他自己……夏鈞意識到如果他真的是穆元卓,那麽他早就孑然一身了,父母早就離世,只不過留了一堆用不上的遺産給他,而唯一一個願意跟在自己身後的人,正因為自己的莽撞躺在醫院裏。夏鈞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己情緒的崩潰,他甚至想到了就此了結。
夏鈞被抽去全身力氣似的,扶着石凳坐了下來。他眼裏很空,只是面無表情地呆坐在那裏,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在醫院門口待一段時間會看到很多東西。呼嘯而至的救護車上擡下來擔架,擔架上的人頭部血肉模糊,像是剛剛從一場械鬥裏退出來。有年邁的老人弓着背往外走,手裏拿着白色塑料袋裝的西藥。他看起來情況不太好,頭發已經是失去光澤的灰敗,手也是顫抖的,但他緊緊攥着那一小袋藥,好像這樣可以在世上活得久一點。還有年輕女孩子在男伴的陪同下走進去,他的手攬着她的腰,年輕女孩的眼裏寫着羞澀和憧憬。長幼,生死,離去和歸來……個體的生命于莽莽蒼蒼的宇宙而言,是那麽渺小又無力。但每個人都在很用力的活下去,即使被意外傷害,即使被時間摧折,還是很努力地在掙紮,向着生的方向伸過去自己的手。
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一個折磨連接着另一個,但我們還要抗争,還要努力地活下去,還要貪戀這樣脆弱又渺小的生命。活下去,才會有希望。夏鈞不知自己坐了多久,也許很長,也許只是一瞬間。懷裏揣的手機突然振動了起來,是該給晁澤喂藥的鬧鈴提醒。夏鈞守住了心底那點微弱的火光,緩慢地邁着步子,朝病房的方向走去。
再見到晁澤的助理,讓夏鈞有種恍如隔世之感。那個叫他元卓哥的男人正有些茫然地在病房門口張望,夏鈞快走了幾步,“怎麽了?”見到他來,助理才松了一口氣。“澤哥醒了,但是看着,不大好…”
夏鈞心頭猛跳,以為晁澤做出了什麽傷害自己的事,在他詢問的目光下,助理有些為難,“澤哥好像,忘記了一些事情……”助理說得很輕,夏鈞卻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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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三兩步沖了進去,看到晁澤已經坐了起來,手裏握着一個玻璃杯子在慢慢喝水。見到他的一瞬間,晁澤握住杯壁的手緊了緊,然後微微偏頭,露出一個有些困惑的表情來,“有……什麽事嗎?”
夏鈞心一沉,睜大了眼睛不讓自己在人前掉下眼淚,“我,我是誰?”
晁澤笑了笑,然後用看怪人的眼光看向他,“這位先生,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