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銀河
向小茍爬起來, 轉身想往人群外走,她現在手腳顫抖,旁邊圍着的人一個個在她眼中無比陌生,雖然她心裏清楚地知道這都是自己的同學, 沒什麽可怕的, 但是身邊沒有一個可以牽着她, 靠着她的人,她還是覺得彷如深陷人海一般的孤獨。
李河悅和洛松不在她身邊, 這裏的誰她都不信任。
“哎,同學們, 我猜現在向小茍肯定都認不出來咱們誰是誰了, 不信的可以問她試試啊!”
吳雙和汪月的“游戲”引起了衆人的興趣,向小茍轉身想跑,但到處都是同學, 難免遇上人。
有個男生笑着攔在她面前, 模仿着剛才吳雙的游戲:“向小茍, 你真搞笑, 你能認出來我嗎?”
男生嬉笑着,看見眼前的女生唰然擡起頭,蒼白的臉色, 襯着黑黢黢的大眼睛,像兩顆失去生機的葡萄。
男生怵了一下。
汪月跑過來推開這個多事的男生,有些崩潰地試圖挽救局面, 大喊:“你們別犯蠢了行不行!”
泳池上都是水,有些滑,那個男生被推得腳下一動,直接滑進了旁邊的泳池裏, 濺起巨大的水花,他狼狽的樣子引爆周圍人的哄笑,男生好不容易從水裏撲騰着爬起來,摸摸頭,半是茫然,半是羞惱。
自己被推進水裏,都沒有生氣,女生難道就這麽金貴,說都說不得?只是開個玩笑,竟然要讓他丢臉。
男生越想越覺得過不去,忍不住又怼了一句:“我就問問啊,沒想到學霸同學居然是個不認識人的小瞎子……”
男生的話音未落,領口的衣服被人牢牢攥住。
衣服布料瞬間變得逼仄,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男生有些驚恐地瞪大眼,眼前是一向溫和、被人跟前跟後叫“洛哥”的人,他不知從哪裏撲出來,也不知道聽到了多少,此刻他臉上沒有一絲笑痕,冷靜刻板得可怕,眼神認真地說:“你再說一遍?”
男生發誓自己根本沒有要再說一遍的意願,他甚至連口型都不曾變過,但下一秒,洛松已經單手提着他的衣領,将他從泳池裏直接拖到了岸上,另一只手緊緊握成拳,在半空中揮舞下來,砸在了男生的右臉上,男生嘴都被打得歪斜了。
周圍響起一陣驚懼的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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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松渾身是幾乎抑制不住的怒氣,逼近男生,兇惡地問:“那三個字,是說誰?”
男生哪裏料想得到在老師還在場的情況下,洛松會直接動手,吓得已經是四肢發軟,向周圍不停地張望:“沒有……沒說誰,我胡說的!”
洛松的下眼睑微眯:“胡言亂語,那就是故意找打。”
周圍靜得悄無聲息。
洛松周身的氣勢都是朝着那個男生而去,站在一旁的吳雙卻莫名抖了抖。
那語氣中的怒火,似乎全都是沖着自己。
如果自己不是女生,洛松手裏捏着的拳頭或許就要朝自己揮過來,他現在做的這些,不過是指桑罵槐,殺雞儆猴。
吳雙的臉唰然褪盡血色。
老師也從呆愣中回神,放下哨子過來阻止學生打架的場面,他卻怎麽也掰不開洛松的手。
“好了好了,這位同學,你已經違紀了!只是口舌之争而已,沒有必要發生肢體沖突!”
洛松不肯放手,眼中的狠意沒有一絲一毫的消退。
“只是口舌之争而已?他懷有侮辱之心,肢體侮辱和語言侮辱有什麽區別?只是用嘴舌争鬥,無非是因為自己軟弱無能,想挑起争端看好戲,這不是無辜,而是更極端的醜惡。”
吳雙忽然從身體中拔出一道寒噤,大幅的顫抖誰都能看出來。
洛松是在罵她。
每一字每一句戳破她的僞裝,毫不留情面地撕裂。
吳雙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犯了大錯。
她究竟是為什麽會覺得洛松的性格溫柔憨厚?
他根本……根本不會給女生留一點情面……
吳雙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洛松的言語扇了耳光在臉上。
在聽到洛松的聲音的那瞬間,向小茍的恐慌就停止了,她的目光投向那個怒氣勃發的背影,呆呆地愣在那裏。
頓在那裏好一會兒,向小茍都沒聽到他們在說什麽,她只是無意義地,盯着那個背影。
直到意識到洛松好像在和人争執,她才走上前拉了一下洛松的衣擺。
還好洛松不用她費什麽力氣,她拉一下,洛松就回過身,在她身邊站好了。
于是所有人都看着這一幕,暴怒的、老師都拉不開的男生被女生輕輕在後面牽了一下,就收斂了所有的動作,在女生身邊以守護的姿勢站着。
沒有人知道該說什麽,沉默蔓延了幾分鐘。
周圍的人多少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就如同漣漪一般向外散開,越來越多的人被波及到,往這邊看過來。
向小茍處在漣漪的中心,視線死死盯着游泳池邊的一個磚縫,耳邊的嘈雜如同飓風一般朝她席卷傾軋而來,再過了最緊繃的那個點之後,反而剩下的是臺風眼般的平靜。
其實,這沒什麽的。
懷揣着秘密的人多多少少總會設想過秘密被揭穿的那一天,何況向小茍從一開始其實沒想着瞞。
她也想過當自己的這個毛病暴露于人前會是什麽樣的場面,但是,眼下這種方式,是她設想過的所有方式中最不堪的一種。
被人揭短,從此以後所有的解釋都成了對悲慘的遮掩,或者是無力的辯白。
以後每每在交往中做出一點不被人期待的舉動,或許就會引起他人心中感嘆的回響:啊,她畢竟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樣的呢。
這到底是憐憫,還是嘲諷,有的時候界限模糊得可怕。
向小茍不否認自己是多想,可是她從來沒有底氣和勇氣去樂觀。
在轉身離開和頂着現下的壓力作出解釋之間,向小茍抿緊唇,選擇了後者。
沒什麽好害怕的,遲早要面對,不是嗎?
不要當逃兵,向小茍,絕對不能逃跑。
深吸一口氣,向小茍在心底對自己說。
“沒什麽不方便說的。”向小茍擡起眼眸,一向清澈的眼神裏也蘊藏了一抹深沉的黑色,她個子嬌小,可此時小臉上嚴肅的表情和挺直的脊背又彰顯着不一樣的氣質,看着她的時候,也會想着,或許不能把她簡單地和“嬌弱可欺”這四個字聯系在一起。她目視前方,淡聲說,“吳雙同學,今天你在這裏提起這件事,不管你是因為好奇,還是因為覺得好玩、可笑,我都可以和你解釋清楚。
“因為一些事故我患上臉盲症,正如大家所猜想的那樣,我無法分辨別人的面貌,甚至只要直面別人的臉都有可能反胃嘔吐,這種病對我的生活也确實造成了一定的困擾。一直沒有和大家說,是因為沒有必要,也不願意用我自己的私事來打擾大家的生活。
“吳雙同學,你說要解釋,我這樣的解釋不知道你覺得夠不夠清楚。你今天的惡作劇,你說過的話,你的目的,我也希望你能記清楚。在同學時代對別人做過的事,希望你以後也不要忘記。”
作者有話要說: 別忘記自己做過的壞事。
這其實是一句很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