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銀河
下課的時候,向小茍像一只搬家的螞蟻,勤勤懇懇地努力挪着自己的書桌。
看得出來她很高興,盡管用力得都出汗了,臉蛋卻是紅彤彤的,眼底還有閃亮的光。
她正努力推着,身邊忽然籠過來一個高大的影子,一個男生彎下腰,輕輕松松地将她的課桌整個抱了起來,往教室後排走。
向小茍下意識地追着課桌跑了幾步,男生穩穩地把課桌放在了倒數第二排的位置,向小茍就眯眯眼笑了。
“你好,我是你的新後桌同學,洛松。”
洛松裝模作樣,一臉認真地伸出手。
向小茍知道他是在取笑自己,那天早上沒把他認出來,還害他做了一番自我介紹。
她其實也可以抖機靈地回敬一句,但是她沒有,只顧着傻笑,很珍惜地握了握洛松的指尖,上下晃一晃。
洛松被她逗得笑破功了,在自己位置上坐好,看着眼前嬌嬌小小的女生,忽然意識到她以後就要一直在自己眼前了。
心裏頓時有一陣莫名其妙的暖。
而不應景的是,旁邊飄過來一個哀怨的臉,慢騰騰地挪走自己的所屬物。
洛松看也不看一眼裘圖,曾經好哥們的情義就是這麽塑料。
裘圖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被趕走,就只是因為那天課間,擋住了洛松看某個女生。
向小茍很滿足,她比了比自己和洛松的身高,覺得再也不會有人擋住她的偶像看黑板學習了。
“啊。”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從桌肚裏掏出一個玻璃瓶。
玻璃瓶被保護得很好,夾在兩沓書中間的書洞裏面,旁邊還拿文具袋墊着,就是怕搬運課桌的時候摔壞。
Advertisement
向小茍笑眯眯,捧起玻璃瓶放到洛松的桌上,還給他:“你落在我桌上的……呃,胡蘿蔔汁。”
洛松:???
他坐了起來,有點無奈地解釋:“不是,這個是送給你喝的,你早上給我送飲料了麽,這是回禮。”
他送女生東西,多難得啊,自己還害羞得不行,幾乎是偷偷摸摸放下,偷偷摸摸走的。
結果這呆小狗,居然說,是他“落下”的。
小狗有臉盲症,在他的概念裏就和近視差不多吧,眼睛不好,所以要多喝胡蘿蔔汁。
洛松昨晚就這麽盤算到睡着,第二天起來,就惦記着要給小狗投喂營養飲品。
向小茍聽見他說,是送給自己的,更加呆了。
她凝滞地看了一眼那顏色很漂亮的、但看起來絕對有奇怪味道的蔬菜汁,立刻端正了神色。
“不,這一定是你不小心落下的。”
義正言辭地說完,向小茍轉回身去,抽出一本書認真地學習起來。
洛松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
小狗這是想賴賬!
想起她那圓滾滾的眼睛,還有一閃而逝的賊光,慌忙逃竄的背影……洛松無聲地在胸膛裏止不住悶笑。
打小主意的挑食小狗,真可愛。
少年的時光像白鳥在樹冠與樹冠之間飛躍,投下的每一次陰影都是歡笑,是單純的眼淚,是無暇的憂霜,而盤旋在筒子樓之間,少年的白鳥回到了家庭的藩籬,被煙火缭繞,被繁雜的聲音侵擾,這時快樂都安歇了,煩惱和掙紮在夜晚逐漸顯露出本來面目。
“晚飯好了!來,君君,把作業本收起來。”
樓下響起王阿姨的聲音,向小茍連忙收好日記本,下樓吃飯。
他們家的餐廳是長方形的,所以放的也是長方形的桌子,向輝武習慣坐上首位,王阿姨坐在君君旁邊替他夾菜,向小茍就一個人坐在一邊,離她爸爸隔了一個位置,離王阿姨和君君隔了一張桌子,距離感正好。
她又快又安靜地吃完了飯,把碗洗幹淨放好,說:“謝謝阿姨,我吃好了。”
王美香表情凝滞了下,點點頭。
向小茍要回樓上去,卻被向輝武叫住。
“你等一下,君君這段時間學的數學題不是很懂,你教教他。”
向小茍很為難,她今天還有明天的預習沒有做,如果教軍軍數學,就至少會耽誤一個小時,她的安排就會被全部打亂。
向小茍糾結了一下,說:“可以明天嗎?我……”
她明天是沒有安排預習的,只要做完功課就好了。
“又不是叫你做什麽重活!你阿姨每天給你做飯洗碗,你吃完飯就上樓,一點付出都沒有,懂不懂得尊重啊!”
向輝武說着說着竟來了脾氣,将碗筷都砸在桌上。
王美香趕緊攔住,小聲地勸:“輝武你別這樣,本來洗碗做飯就不是小茍的責任,別對孩子這麽兇。”
向輝武重重地哼了一聲,仍是生氣。
向小茍有些難受。
她低頭擺弄了下手表,然後擡起頭對君君說:“君君,吃完飯姐姐帶你做半個小時題目,好嗎?”
這是答應了。
王美香有些欣慰,小茍很聰明,從小到大的學習成績一直是別人口口相傳的榜樣,但是她和輝武的兒子向衍君卻玩心太重,學習成績從沒穩定過。
“君君啊,跟着姐姐好好學,聽見嗎?”王美香摸摸兒子的頭。
君君倒是很乖,沒有抗拒什麽,吃完飯就乖乖地跑回客廳來,捧着作業本,忽閃忽閃眼睛看着姐姐。
向小茍溫溫一笑,纖白的手指在作業本上指點着:“這裏,先把題目讀一遍……”
半個小時很快過去,不過,對于君君來說卻很漫長。
他乖是乖,但是心思不專注,聽了沒兩分鐘就跑題,半個小時裏,向小茍花了無數精力将他的注意力拖回來,好不容易才完成了一頁的小學作業。
看看時間,向小茍呼了口氣,剛站起來,就被向輝武劈頭蓋臉砸下一句:“幹嘛去?你弟弟都還沒嫌累,你這才教了他多久,就不耐煩了?”
向小茍抿了抿唇,低着頭淡淡地說:“我只能教他方法,這後面的,他要自己學。”
向輝武頓了一下,他不是沒有文化的粗人,也懂得這個道理,但是,看着這樣淡然中透着冷漠的女兒,他就是氣不打一處來。
向小茍禮貌地和父親、阿姨道過晚安,跑上了自己的閣樓。
“你看她!”向輝武氣得在樓下大罵。
“好了好了。”王美香柔聲安慰着,但眉宇間也是一片愁雲。
順過了氣,向輝武冷靜了些,揚着手不斷地揮斥,對自己的現任妻子訴道:“我也不是真要她給君君帶來什麽,也不是真的把她當君君的家庭教師用,可是她、吃飯,不和我們說話,看電視,不和我們說話,眼裏好像根本沒有我們這個家似的!她到底把不把別人的付出放在眼裏?”
“孩子嘛,都有這樣的時候的,別氣了。”做妻子的能說什麽?只能将矛盾大而化小,小而化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