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銀河
這天洛松沒直接回家,他招手攔下一輛出租,在購物中心下了車,徑直走向專櫃。店員看見個高高帥帥的男生走進來,已經開始眼裏冒小心心。
洛松一手搭在櫃臺上,骨節分明的手指長而有力,另一手指着自己說:“你好,麻煩幫我拿一套、不,五套,和我身上一樣的。”
店員:“哦哦好的,是和哥們一起穿嗎,真美好啊哈哈。”
“不是的,我自己穿,所以請拿一樣的尺碼。”
店員:“……嗯?”
最後店員只勉強找到一件相同碼數的上衣,讓洛松有些失望。
不過也沒辦法,這種衣服都是按套碼來的,賣完就沒有了,只能從總公司調。
洛松把那件上衣裝起來,不忘叮囑:“那麻煩你們了,最好能快一點。”
“沒關系沒關系,一定盡快。”店員疊聲答應。
第二天上學,向小茍一邊咕嚕嚕地喝草莓酸奶,一邊往教室走。
她在餘光瞥到某物,心情忽然飛揚!
洛松的衣服,折成一個漂亮的豆腐形狀,擺在籃球場邊上。
向小茍一眼就認得,一大早就看見洛松——的衣服,讓她整個人都要開出小花花。
她朝球場裏面看了看,到處都是少年在追逐打鬧的身影,她根本分辨不出誰是誰,也不知道洛松在不在。
球場周圍有很多拿着礦泉水在吶喊加油的女生,向小茍想了想,左轉進了小賣部,買了一瓶運動飲料,悄悄地跑向球場邊。
彎腰用飲料小心地壓住那件運動服的一角,向小茍彎着眼睛笑了笑,又貓着腰迅速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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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的樹蔭下,洛松穿着白色的T恤,坐在那兒休息。
剛剛向小茍“鬼鬼祟祟”的動作,他全都看在眼裏,向小茍一度離他很近,卻沒發現他。
洛松好笑又好氣,不過,并不打算戳破。
等向小茍走了,洛松才施施然站起來,走到自己的衣服旁邊,拿起那瓶飲料,看了看自己手裏已經喝了一半的、同樣款式的飲料。
洛松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松松我渴死了,快快給我一瓶。”
程餘光像一只脫缰的野狗跑了過來,洛松把自己喝了一半的那瓶塞過去,推開他的臉。
程餘光頓時不服:“你有兩瓶啊,為什麽給我喝過的這瓶!”
洛松一手拿起衣服,一手牢牢地握着那瓶飲料,淡淡拒絕:“不行。”
程餘光郁卒地碎碎念,阿松對我不好了,阿松一定是在外面有別的狗了……擡頭一看,洛松充耳不聞地拾級而上,程餘光趕緊追着問:“你去哪兒啊?不打了?還有半小時呢。”
洛松擡起一手揮了揮:“不打了,我去體育部借地方沖個澡。”
“行吧……”
知道他愛幹淨,不過什麽時候這麽愛幹淨了。
程餘光郁悶也只有小小一會兒,很快又樂颠颠地抱着球回場子裏去了。
十五分鐘後,洛松神清氣爽地出現在教室裏,四下一看,向小茍果然已經乖乖地坐在座位上背單詞。
他走到她身後,看着她毛茸茸的後腦勺,有點想笑,又有點想吓她。
只認衣服不認人的小狗,坐在她面前,都認不出來。
洛松憋着笑,在向小茍的桌面上敲了敲。
向小茍擡頭,看見眼熟的運動服,眼睛唰地亮了亮。
“洛松!”
現在教室裏還沒坐滿,洛松幹脆拉了條椅子,抱着椅背,面朝向小茍坐了下來。
“咳咳。”他很嚴肅地清清嗓子,詢問,“今天早上偷偷做什麽壞事了?”
今天早上?
向小茍腦筋轉了轉,立刻明白過來,自己“偷偷”送水的動作被洛松給看到了。
向小茍嘿嘿地笑,看起來就像一朵小太陽花,又傻又甜,說:“給我未來的後桌送水了。”
“什麽?”
向小茍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漏了嘴,臉色頓時一變,在唇邊豎起食指:“啊,噓噓,暫時保密保密……”
洛松可是聽到了,不肯放過她,笑着問:“你說什麽?再說一次。”
未來後桌?
他怎麽不知道他們還有這層關系。
小狗神神秘秘的,讓洛松心裏直癢,恨不得拿什麽東西撓一撓。
可惜他再怎麽逼問,向小茍都不說話了,只是用傻笑敷衍他:“不能再說了,還沒定呢,說出來就不靈了。”
這麽珍視?
洛松笑了笑,不再難為她了。
行,小狗想給他驚喜。
教室裏的人越來越多,洛松拍了拍椅背站起來,在小狗桌上放了個玻璃瓶,把位置讓給了別人,回自己的教室後排去了。
上完兩節課,班主任走進教室,公布月考成績了。
德中很注重保護學生的隐私和心理健康,并不會當衆宣布每個人的成績,但是,還是改不了舊習,前三名是一定會公布姓名和分數的,而且還能獲得相應的特權,具體的特權內容,則由班主任做主。
前衛和保守,總是在同一股潮流裏并存着。
班主任老師姓白,是一個喜歡紮高馬尾的、語氣總是很嚴厲的女老師,她大概四十來歲,帶過不知道多少屆畢業班,向小茍覺得,她應該對學生很疲憊,因為她老是嘆氣。
所以,在她面前,本來就很乖的向小茍會努力更乖一些。
白老師沒有多少花招,淡淡地從第一名開始宣布起。
“第一名,向小茍,七百三十五分。”
他們還沒分科,九門課程總分九百分,這個成績在班上引起一陣驚呼。
向小茍其實是覺得理所當然的,她自己估的分和這個差不多。
但是她的心,還是輕輕地放了下來。
真好啊,真的拿到第一名了。
白老師收起試卷,先問向小茍:“小……小向同學,你有優先權,祝賀你。你想換座位嗎?”
向小茍咽了咽口水。
她站起來,盡量用平靜的聲音說:“謝謝老師,我想換到倒數第二排去。”
白老師一愣,立刻用敏銳的眼神逡巡了一番,第二組倒數第二排附近的這些人,沒看到什麽特別的可疑人物。
除了洛松那幾個頑固成性的“問題學生”。
而向小茍,是不可能和洛松這種孩子有什麽來往的。
做老師的,聽見學生要換座位,都是很敏感的。誰和誰坐在一起,會有什麽化學反應,都是排座位的時候要考慮到的。
所以,沒有找到原因的白老師很疑惑,放柔了聲音問向小茍:“那裏對你來說,可能太靠後了,可以告訴老師,你為什麽想坐後面去嗎?”
向小茍的心髒在胸腔裏砰砰地劇烈跳動。她的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揪着褲縫,好半晌沒有說話。
整個教室就只有她站着,明明是來領獎,卻好像在受罰。
洛松坐直了看着她的背影,眼睛漸漸眯緊。
洛松的長腿擡起,敲了敲前面人的凳子腿。
他前面這個位置,正好是第二組倒數第二排。
白老師宣布小狗是第一名的時候,他就猜到小狗打的什麽主意了。
他的小狗很聰明,可惜,還是不夠圓滑。這白老師也真是的,非得刨根究底嗎,害得小狗要受這樣的罪。
洛松前面的裘圖茫然地轉過身,卻見洛松用眼神示意他撿起桌上的一張紙條。
“和老師說,是你提前跟向小茍說了,要和她換位置的。”
裘圖同學撓了撓頭。
洛松皺眉,正準備再補一腳,向小茍卻開口了:“老師,其實我性格比較內向,坐在前面,經常被各位老師注意到,我不敢和他們對上視線,心裏會很慌張,反而影響聽課。所以我想,坐遠一些會好一點,老師,不好意思。”
向小茍說完,還輕輕地鞠了一躬,仿佛在為她不想坐在老師們的鐘愛區域而抱歉。
白靈的眉頭反而微微舒展了。是有這樣的學生的,有的人喜歡被別人注意,而有的人則會逃避期待之外的關注,她應該考慮每個孩子的想法。
而且向小茍說的是實情,她回想了一下,發現這個孩子從入學到現在,似乎從沒有認認真真地擡頭直視過誰。
白靈點點頭:“好的,你不用道歉,下課之後同學之間互相調劑一下,自己換座位吧。下一個宣布的是第二名……”
向小茍舒了口氣,坐了下來。
她考慮欠周全了,應該先想好理由的,就不用當場來憋借口了,憋得她臉都白了。
幸好白老師相信了,不然,如果白老師覺得她是因為洛松才換座位,那一定會覺得她動機不純,會覺得她要影響洛松學習的。
看似圓滿解決,洛松卻還是不高興。
他不喜歡看小狗在別人面前承認自己“內向”或者“膽小”。
他覺得這些都是小狗特有的品質,不是內向而是內秀,不是膽小而是細致。
他不喜歡別人用類似于同情的眼光看待小狗。
洛松郁結不散,遷怒地又踹了裘圖的凳子一腳。
都怪裘圖反應不機靈,否則小狗就不用當衆這樣說自己了。
裘圖幾乎是膽戰心驚地回頭,心裏分外委屈。
他哪跟得上洛老大的腦回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