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新主題
◎“如果他就是非你不可呢”◎
離開京城前, 她又去了一次天光寺腳下。
那邊景點的還是人滿為患。
買了些上次沒來得及挑選的紀念品和梅花糕,價格一如往常的不親民,滿滿兩盒, 她費力拎着去機場辦托運。
這期間,她收到了駱寒的微信,說是有幾個劇本方面的細節還需要改一下。
大概是他那邊也要盡快開始張羅演員和後續拍攝的事宜,所以催得挺急, 這些天就一直在問她什麽時候回林城。
索性, 夏迎就幫他約了明天。
挨肩擦背, 京城國際機場常年人山人海。
池希恬拉着行李箱,聽筒裏是夏迎的聲音, 算準了她的登機時間,她提前把車牌號發到池希恬這邊。
通過安檢, 池希恬是一路昏昏沉沉睡到降落,期間, 只睜過兩次眼。
但出差的疲憊感還是沒什麽消退跡象。
幾小時後,重新回到熟悉的城市。
冬夜,凜風瑟瑟。
內陸的空氣格外幹燥,吹得人臉生疼。
相較之下,這邊的溫度稍低,推着箱子從電梯下來,池希恬裹緊身上的外套,來接機的是個男生, 說是唐橙橙新招的助理,叫司晨。
夏迎給她安排的司機, 還挺周正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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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晨告訴池希恬, 自己是今年剛畢業的研究生, 剛剛上崗半個月。
觀察下來,做事還算幹淨利落。
“跟着唐總監好好幹啊。”池希恬把手裏的行李都遞出去,笑着鼓勵他。
面前的人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應聲:“還是得跟着夏迎姐多學學。”
不可置否,夏迎畢竟跟了她這麽多年,行事上自然成熟穩重點。
在做助理方面,确實得心應手。
坐到寬敞的黑色商務車中,池希恬才把手機的飛行模式關掉,幾條消息緊接着映入眼簾。
【唐橙橙】:下機了?
【唐橙橙】:看見我新助理沒?
【唐橙橙】:帥不帥?
池希恬淡淡一笑,歪頭在後視鏡上只看到半張臉,想到剛才司晨接她行李時,笑着露出兩個梨渦。
收回目光,敲着屏幕打字回複。
【池希恬】:你招助理的标準還有這條呢?
【唐橙橙】:當然,這人我得帶出去的。
好像挺有道理。
這些年,除了和駱寒那次合作,其餘的應酬都是唐橙橙負責,她只動筆去寫。
人情世故和劇本的專業能力就是徹底的兩碼事。
唐橙橙說做她的助理,酒量和長相都得過關。
這人恨不得給自己身邊放個男明星,迷死那幫女老板。
閑聊幾句後,池希恬索性靠在椅背上睡了一會,試圖緩解身上的疲憊。
好像不過眨眼工夫,商務車停在忍冬園小區門口。
彼時,已經是晚上十點鐘。
惺忪着雙眼,池希恬扶着拉開的車門下去,司晨幫她拎着行李。
林城的風,始終沒有休眠。
街邊的路燈拉長兩個人的身影,一高一矮。
司晨沒有把行李還給她,而是往自己身前拉了拉,“夏迎姐說了讓我把您送上樓。”
池希恬揉揉眼睛,笑着回應:“你倒是挺聽她的話。”
想着唐橙橙這助理招的,挺值。
這路上,司晨的嘴裏時不時提及這個名字。
但池希恬不過是随口說一句,司晨卻移開視線,臉上有點不自然的紅。
走在前面,她沒觀察到身後人的變化。
三個箱子,司晨給她留了最輕的。
輕輕一推,先一步去按電梯。
兩個人前後隔着段距離,停在數字緩緩下降的一樓。
電梯間有些陰涼,池希恬跺跺腳,頭頂上的的聲控燈熄滅了又重新亮起。
自動門打開,許是裏面的東西又沉又重,司晨搬進來的時候沒留神,被箱子上的釘子刮擦了一下手指。
鮮紅的血液往外溢,他低頭,微微擰眉看了一眼。
反射性地倒吸一口涼氣,引來旁邊人的目光。
總歸還是有點疼的。
池希恬偏頭,一眼就對上了他受傷的指節,“我家裏有醫療箱,等會上樓處理一下。”
“沒事,這點小傷一會就愈合了。”
連忙搖搖頭,他的話裏挺輕松,慢慢曲起手指。
幽閉空間,他把東西暫時擱在電梯最裏面,緩緩喘着氣。
池希恬有些過意不去,“好歹粘個創可貼再走。”
她似是玩笑般的出聲:“回頭被你們唐總監知道了,說我虐待她的員工。”
這下,司晨就沒有推辭,笑着點點頭,随後應了聲“行”。
話音剛落,電梯緩緩停在指定樓層,自動門打開。
一層兩戶,司晨了解過這邊的房價,大概他工作半輩子才能買得起一套低層。
忍冬園這個地界,住得人大多非富即貴。
這個高度,價格就讓人望塵莫及。
房門大開,沒來得及換鞋,司晨把東西搬到最裏面的儲藏室。
拍拍手上的灰,就要往門口靠。
臨走時,他忽然被叫住。
池希恬在不遠處的電視機櫃前蹲下,順手別了別耳邊的碎發,旁側的藥箱被打開,地上的散落無數藥盒。
她在最底下翻到一包沒開封的創可貼。
粉色的卡通人物,這些年,就沒變過。
池希恬忽地想到齊思喬的話,眼簾慢慢垂下,掩蓋着一秒鐘的情緒。
在從京城回來之後,她和季予淮,也确實不能随随便便算了……
太多習慣和回憶都落在每個瞬間,已發生的,怎麽都是磨滅不掉的。
“給。”她伸手遞出去,順勢起身。
“謝謝老板。”他折回來,接過池希恬手裏的東西。
這稱呼是司晨随着夏迎叫的。
往門口走,司晨單手艱難撕開外面的一層包裝,在指尖上左擺右擺,都沒下手。
見狀,池希恬慢慢往那邊靠近,伸出手道:“我幫你吧。”
想隔着半個身位,司晨愣了兩秒後才把受傷的地方遞到她眼前。
“那就麻煩老板了。”撓撓頭,他還挺不好意思的。
畢竟是第一次見面,總是不太熟悉。
池希恬作為他的上司,又在無形中增加一份壓迫感。
可在她眼裏,這不過幾秒鐘就能搞定的事,然而剛撕開一半的膠紙,一道開門聲從遠處盡頭傳來。
好巧不巧,兩個人就站在玄關處的昏黃燈光下。
男人坐在黑色輪椅上,淡淡視線掃到這邊,漆黑幽邃的目光壓抑重重情緒。
一身黑色休閑裝,他的兩條長腿尤其顯眼。
長長距離,他們之間卻有千絲萬縷聯系。
這一個插曲,讓池希恬手上的動作稍微頓了下。
不明情況的司晨左看右看,莫名的,總覺得自己不應該出現在此時此刻。
她的視線落到季予淮的膝蓋上。
被長褲擋着,看不見傷勢。
三個人的氛圍,有絲不經意的僵持。
半晌,他推着輪椅往後移了移,整個人隐在濃夜裏,關門前一秒,他出聲說了句:“打擾了。”
……
半小時後,司晨離開。
合上大門,池希恬重新蹲坐在電視機櫃前,把每一盒藥都分類放好。
那幾個粉色的卡通創可貼在透明箱子邊緣,特別醒目。
深夜,冬日的風在玻璃上生割,發出刺耳響聲。
她在廚房端了杯熱水,刷着唐橙橙之前拉她進的主題群。
那時候,她寫劇本碰壁,現如今,她也是想找找靈感。
編輯部最新的話題是圍繞“失戀後脫敏治療”。
池希恬對這個沒什麽太深入地了解,随着一點好奇心慢慢往上滑動。
大概就是分手後還念念不忘要怎麽斷舍離,主動給對方發消息,像往常一樣的愛他,看着對方肆意踐踏自己的感情,那份愛也就消耗殆盡了。
這是個挺火的帖子,底下讨論的人多達十萬。
群裏也有很多不同看法。
一條條,她都認真讀完,剛想要點退出鍵時,唐橙橙的電話號碼顯示在屏幕上。
從剛才的問題中抽身,接聽前她清了清嗓。
“大小姐,忙什麽呢,給你發消息也不回。”唐橙橙的聲音懶懶散散,似是已經躺到了床上。
她老公在旁邊問要不要喝杯牛奶。
唐橙橙算是嫁對了人,天天在朋友圈裏發恩愛的照片。
“看主題群呢。”池希恬實話實說,抿了一口手邊的熱水。
拿着手機,她去陽臺的落地窗前坐下。
唐橙橙“哦”了一聲,随即道:“怎麽突然想起去看那個群了,出差回來這一趟,還是沒什麽靈感?”
“嗯。”
這個回答,還挺無奈的。
作為創作者,就意味着丢飯碗。
那邊的人沉思着拖長音“嗯”了聲,好似也在微信裏翻找這個長久沒用的群。
唐橙橙肯定是不需要什麽靈感。
“脫敏治療?”
疑惑着出聲,她只在醫生嘴巴裏聽到過類似字眼。
又是一陣沉默。
唐橙橙對待文字方面并不敏感,但她對池希恬很了解。
“我看脫敏這種方式,也未必有用。”唐橙橙在那邊淡淡反駁了這麽一句。
池希恬沒作聲。
她說,不是所有人都能放棄的。
有些人一旦沾上感情,拒絕也好,冷處理也罷,總是回不了頭。
世間□□,無關對錯,動心就是認命的開始。
不是所有的人在撞過南牆後都會回頭。
唐橙橙說:“這點,你和季予淮還真是挺像的。”
從前是他的冷淡,現如今變成池希恬的拒絕。
角色雖然轉變,可好巧不巧的,都沒有放棄的意思。
池希恬把只剩半杯的熱水放在桌邊,在唐橙橙的話音剛畢,就輕輕出聲:“只是時間問題。”
“這也很難說吧,如果他就是非你不可呢。”
從他們分手後,唐橙橙對待季予淮一直沒什麽很好的态度。
至少,提到這個人,她比池希恬還要不冷靜,唐橙橙有很多次都想直接沖到他公司樓下,拉個橫幅,專挑罵人的話往上面寫。
但這麽做,只會讓池希恬更走不出來。
她後來就覺得,刻意去躲避這個名字倒不如大方提起,久而久之,她會釋懷得更快。
直到得知京城天光寺那件事之後,唐橙橙說不震驚,那是假的。
她和這麽多投資商打過交道之後,在見識過所有權衡利弊,再次看季予淮的這份感情。
來得晚,但卻不假。
可作為池希恬的朋友,唐橙橙還是希望她從中抽身。
在她這句話落入池希恬耳邊時,當事人的視線移向窗外。
繁華夜景,盡收眼底。
唐橙橙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不是所有人在得不到回應後都會選擇放棄,這點,你應該比我清楚。”
撞進濃濃夜色裏。
她說,脫敏治療也會有失敗案例。
更何況,季予淮從來不是想忘……
……
次日,池希恬的手機鬧鐘在七點半準時響起。
窗簾遮住大半陽光。
微眯着雙眼,池希恬掀開被子,赤着腳靠近窗邊。
“嘩啦”一聲,強光落進瞳底。
她反射性地伸手擋了擋。
邊洗漱邊聽着夏迎十分鐘前發的語音,大概就是些日常的工作安排,和确認她有沒有臨時活動。
“駱總說想約您吃頓飯,我排在中午。”
池希恬用手捧了把水,慢慢撩到臉上,絲絲困意被沖跑。
想着大概是劇本上的事。
從旁邊抽了張洗臉巾,池希恬慢慢擦幹水珠。
穿着家居服,她拿了兩片面包放進烤箱。
還沒回完那邊的消息,玄關處的門鈴響了兩聲。
這個時間,誰會來她家裏。
放下手機,池希恬去門邊的貓眼處,緊接着,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宴時。
一身規整西裝,他作勢又要按響門鈴。
在他動作的前一秒,池希恬先打開門。
擡起一半的手僵在空中,幾秒後才收回。
順勢靠在門框上,池希恬問他:“有事嗎?”
“借你家的鍋一用。”宴時聳聳肩,随即補充了句:“這少爺家都沒有鍋。”
“都是些做甜品的工具,你說他又不愛吃甜的,買了幹什麽。”
環抱雙臂,宴時想着自己連個蛋都煎不了。
池希恬頓了幾秒,讓出一個身位,“進來吧。”
她去京城之前,總會收到季予淮送的甜點,當初認為是哪家店的審美不好。
圖案歪七扭八。
現下一看,是對面的甜品師技術不好。
從櫃子裏幫他拿了雙一次性拖鞋,池希恬自顧自往廚房那邊走。
宴時進來時随手帶上了門。
“東西都在那邊,你看着用。”池希恬指了指冰箱和案臺上的工具。
“行啊。”
“本來以為你不在家,剛才都要回去了。”
這是真話,宴時想着再敲最後一次門。
沒成想,就看到了池希恬。
脫掉身上的外套,宴時站在菜板前卷了兩圈袖口,啧啧感嘆道池希恬家裏應有盡有,“你和他那邊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宴時覺得,如果這些年沒有池希恬,季予淮可能一開始就不會裝修廚房這種東西。
大概就是應酬回來沖個涼就睡,工作占據他所有的生活。
池希恬算是他唯一的煙火氣。
茯苓苑那個地方,也是因為她的存在,才有了點溫情。
“要是沒有裝修,我都以為他住樣板間。”宴時的這個形容不能再貼切。
拿了個新杯子,池希恬給他倒了水放在旁邊。
默不作聲地從廚房出去。
早餐做起來也簡單,宴時動作挺利落,半小時後端着兩個盤子出來。
“用完給你送回來。”宴時指現在手上的餐具。
池希恬微微蹙眉,想着季予淮把錢都花哪去了。
“他……”
欲言又止,引得宴時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
“康複治療的怎麽樣?”
無論如何,都不能把這件事漠然置之。
宴時沉思一陣,抛來一句,“就幾步的事,我說的肯定沒有本人詳細。”
長長走廊,只有那邊的關門聲。
池希恬的視線在前方停了一秒,随即收回。
室內又恢複了原本的寂靜,烤箱剛好跳了秒,黃光消失。
宴時把廚房收拾得幹幹淨淨,像是沒來過。
隔壁客廳,陽光落到茶幾的地毯上。
季予淮坐在窗邊,翻看今天開會要用的合同和資料。
身後傳來一陣關門聲。
“不是我說,你好歹買個鍋吧。”宴時也是第一次來這邊做早飯。
端着兩份早餐,他現在覺得自己像個貼身傭人。
鞍前馬後的。
“不能總去對面借,再說了,你去能借到嗎?”宴時環視一周,對他這個黑白相間的裝潢表示不滿。
季予淮沒應聲。
把盤子往餐桌一放,宴時把這少爺推過來,聲音從身後傳來,“不過,剛才她關心你的事了。”
“關心我的腿?”
都用不着猜,總不會是為着他這個人。
“我說讓她自己來問。”宴時聳聳肩,繞過半張桌子坐到他對面。
“總不能老讓我當傳話筒吧。”
左右他是夾在中間。
季予淮拿起筷子的手微微一頓,視線移到宴時臉上,等個答案。
“總之,她沒答應也沒拒絕。”
對他來說,這就是來之不易的好消息了。
兀然,想到昨晚在走廊上那一幕,季予淮的神色又暗了幾分。
他沒有資格阻止池希恬的新生活,但那些場景真的太觸目驚心。
曾經在舊巷口,她給自己遞過一個卡通創可貼,好像還在昨天。
歷歷在目般的。
季予淮這些天總被夢驚醒,斷了藥後,他的睡眠質量越來越差。
深夜,他會自己一個人去樓層的公共走廊吹風,眼看着這座城市的光一點點熄滅。
白天接踵而至。
回林城這些天,他曾經幾次想給池希恬打電話。
每每對着微信聊天界面發呆,猶豫後又作罷。
怕池希恬正在開心的時刻,自己成了那個攪亂她心情的罪魁禍首。
小心翼翼地挽回,卻好像把她推得越來越遠。
時至今日,面對宴時帶回來的話,他壓根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音調淡淡,他像是妥協接受,“她不會來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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